李慧良 ：與時代同頻的“進化者”

孫笑笑

入行30余年，李慧良面對了許多個“從0到1”的時刻。在傳統與創新、過去與未來之間，他從未猶豫。在化妝品行業這場馬拉松比賽里持續“進化”，即便在花甲之年，仍似意氣風發的少年。

結束了繁忙的工作行程，電話一頭的李慧良并未顯出疲態。從80年代入行的契機開始娓娓道來，中間雖有被其他會議或事務打斷，但他仍能穩定且清晰地講述過往。“化妝品這個行業很好玩兒，足夠貼近生活。”即便在這一行已經扎根30多年，李慧良還是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和想象力。

畢業于上海中醫藥大學的李慧良，在大學時期就關注到許多中藥成分被應用在化妝品產品當中，這也為他后來的研究方向埋下一顆種子。

1988年，李慧良入職上海家化，在此后的20多年間，他帶著“六神花露水”“佰草集”“啟初”“美加凈”等品牌向行業交上了一份份高分答卷。時至今日，這些產品在本土消費者心目中依然有著難以撼動的地位，甚至承載著一代人的回憶。

“化妝品不僅能滿足消費者對物質的需求，它背后的品牌力也可以成為一種文化符號”。正是源于對行業的深刻洞察，李慧良成為緊跟時代的人。

挑戰——直面——創新

大學畢業后，李慧良先是在一家頗具規模的醫院藥劑科工作，同時還需要處理一些藥政方面的事務。這個階段里，他曾嘗試做過一些膏霜類產品，也為后期從事化妝品研發做了一定的基礎鋪墊。

彼時正值改革開放初期，化妝品成為最早進入市場經濟范疇的一個行業，李慧良經常和朋友們聚在一起討論這個新興行業。“也是在那個時間段里，中國化妝品企業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上海東方之寶、廣東綠丹蘭、雅倩……都是那個時代的產物。”李慧良回憶起這些本土品牌的故事，仍然歷歷在目。

這其中，“霞飛”是個典型代表。李慧良還記得，“霞飛”這個品牌名稱是在一次聚餐中集體討論出來的。1985年，李慧良參與研發制作的霞飛品牌首款產品“一擦靈”防曬霜，還邀請了許多上海三甲醫院的皮膚科主任進行產品檢定評測。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霞飛可謂是家喻戶曉的國民化妝品品牌，在很有影響力的《解放日報》上都有霞飛的廣告。

那時還在醫院工作的李慧良，雖然沒有完全踏入化妝品行業，卻已經看到這個產業未來的發展空間。而且，醫院里重復機械式的工作也不能滿足他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心。“對于我這種喜歡挑戰的人來說，一輩子就這樣的話，我只會越來越困惑”。

機會來了。

1988年，李慧良在報紙上看到上海家化的招聘信息，一路過關斬將從應聘的200多人中脫穎而出，成功入職。

回想起在上海家化的日子，李慧良對于初入公司時就被委派出國學習的經歷記憶猶新。

“那個時候，國內對于化妝品產業的認知很模糊。”那次去日本深造學習的機會便是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重要通道。

20世紀80年代，日本化妝品企業迅猛發展，已經成功跑出如資生堂、寶麗、嘉寶娜、高絲等品牌。另外，當時日本得益于藥店渠道崛起，“藥妝店”模式興起，“功效護膚”“成分黨”等概念紛紛出現，而這些概念近30年后才在內地普及。

正是看到當時國外先進的理念和成熟的品牌，讓李慧良真切地感受到國內化妝品產業的困境。

“那個時候我們做出來一款產品，只要涂在臉上沒什么過敏、刺激的問題，就可以直接去生產了。但是從日本學習回來之后，我們才明白產品的配方研發、功效評價應該有一套完整科學的依據指南。”

接下來的路怎么走？李慧良認為，自己需要突破，行業需要創新。

研發和人才，缺一不可

1990年，由李慧良主導研發的“六神花露水”橫空出世。從最開始的摸索階段到配方改進，幾年時間，李慧良一直在這個項目上四處奔波。

“這個產品一出來我就把它送到三甲醫院進行權威評定，臨床試驗做了好幾千例。”有了上個階段的學習積累，李慧良深知產品安全的重要性。

那年，六神花露水一經推出就占據了70%以上的市場份額，熱度持續30多年不減。在很多同期品牌退居二三線城市甚至在市場上消失不見時，六神不聲不響地創造了一個品牌奇跡。

也是因為李慧良堅持的安評體系，讓六神在多年銷量很大的情況下，仍然能充分保障其安全性和功效性，這也證明了通過臨床驗證來評價的手段是非常有效的。

有了這段經歷做鋪墊，李慧良開始搭建更加嚴謹的科研體系。

在他看來，研究與開發要分開來看。“在基礎研究方面，關于皮膚肌理、人體模型、中草藥成分、有效組分傳遞等各個方面都是相通的，我們需要搞清楚它們之間形成了什么關系，通過哪些途徑達成最終效果。”

而在開發產品的過程中，如何設置專門的原料管理體系，怎樣建立配方的驗證方法，市場和品牌又應該怎么結合，都是需要考量且不斷學習總結的。

“不過，建立一個強大的研發系統，其中最關鍵的還是人。”李慧良坦言，目前化妝品行業還是缺少相應的具備硬實力的科研人員，而人才培養也是企業想要長青的必要一環。

在化妝品行業的價值鏈條上，前端研發與末端市場是相互影響的。尤其在當下新消費多元化的模式下，身處一線的科研人員，更應該主動走到市場端，深入了解市場需求。這一點，李慧良起到了表率作用。這些年，對于渠道、業態、品牌、文化等方面的敏銳捕捉，讓他時刻保持著活力和創造力。

“在上海家化的時候，我們就有一個獨特的人才培養系統。”李慧良說道，根據每個人不同的教育背景、生活喜好和現實需求，針對性地對這些人才進行培養輸送，不僅提供豐富的培訓進修課程，還有各類行業學術會議、交流項目。

“當年很多從上海家化走出去的科研人員，至今在行業的各個企業中都擔任著關鍵職務。”在他看來，研發和品牌之間或多或少存在不平衡的地方，但是不論從企業還是品牌的全生命周期來看，二者必須要放在一個層面。

這30年，是中國化妝品行業變化最快的30年，李慧良見證并參與了整個過程。“有的品牌曇花一現，有的品牌扛住了風浪。”他認為，向多變靠攏、擁抱變化，也許才是化妝品行業的常態。

抓住痛點，踏實做產品

2022年年初，李慧良對外宣布加入浙江宜格集團擔任首席科學家一職。在他的職業生涯中，這又是一次突破與改變。

花西子于2017年成立，2年后就突破了商品交易總額10億元，2020年更是在“天貓618大促節”里登頂彩妝類目第一，2022年花西子營收突破40億元。

借助渠道紅利乘勢而起的國貨品牌不止花西子一個，其中最關鍵的時間節點是2019年。這一年5G時代開啟、兩位超級頭部主播出圈、直播業務風生水起，一批新銳品牌瞄準機會走向風口。“這個時期，出現了一大批自帶互聯網基因的美妝品牌，也拉近了產品與消費者之間的距離。”即便年過60，李慧良對于周圍環境的變化還是有著迅速且深刻的感知力。

對于變化，李慧良覺得產品端的表現更明顯。“20世紀80年代末，國內美妝連品牌名都用一些西方的字眼，后面十幾年里，占據國內消費者心智的仍是國際品牌。現在情況變了，本土化妝品市場份額在一點點擴大，尤其是中端護膚產品也進入了更加細分和穩固的發展狀態。”

李慧良覺得，從整個行業歷史發展的軌跡來看，消費者從未知到盲從再到專精，其實已經反向給企業和品牌提供了標準和答案。現階段，所有人都在說“核心競爭力”，落在化妝品里它到底是什么？李慧良認為“功效”和“品質”最重要。

想要實現功效和品質的雙贏，就要了解市場痛點。李慧良用“氣墊”這一單品舉例，像這類既能滿足底妝等細分需求，又能在形式上激發消費力的產品，就抓住了消費市場的痛點。“當然，這也需要從技術層面上不斷改良升級，讓消費者在使用的過程中真實感受到產品的結構。”

不過，過度“抓著痛點”做營銷也不科學。李慧良談道，現在成分黨熱衷于研究產品列表里的配方原料，所以品牌覺得某些代表性原料添加的劑量越多，就能更好地“做文章”。拿煙酰胺來說，它的添加量在3%的時候就已經達到了最佳效果，而有些企業為了迎合消費者把劑量拉到5%—10%，這樣一來可能會增加原料對于皮膚的刺激性，同時也會對配方結構帶來其他負面作用。

聊起產品研發，李慧良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他不希望所有的事情是一蹴而就的，“踏踏實實做產品，一步一步慢慢走，會更好”。

2018年，李慧良在接受《中國化妝品》雜志采訪時曾談道：“‘一切為了消費者’這不是一句空話。所有的產品創新必須圍繞消費者的需求來展開，再高科技的產品，如果是消費者不需要、不向往的，那就是沒有市場性的。因為消費者出錢購買的不是高科技本身，而是所謂高科技產品能滿足他們的需求和利益的服務與感受。”

解決用戶需求，創造有生命力的品牌，是李慧良從業30多年來始終堅持的愿景。對他來說，產品的創新是全方位的，具體到技術、原料、包材再到籠統的使用場景、消費者心理感受等，都需要用開放和包容的心態面對問題。

“現在，基于生物學理論的網絡藥理學，給皮膚研究也提供了新的方向，通過多靶點藥物分子設計可以創新性地解決很多問題。”

“微射流技術如今也很成熟，能夠有效傳遞化妝品里的功效成分。”

“這兩年很流行的合成生物學，也給新原料的開發帶來很多想象空間。”

李慧良說起時下前沿的技術理念和趨勢，顯得興致勃勃。一方面，因為在這一行沉沉浮浮幾十年，他總想要再做點什么。另一方面，他心系整個行業，激情的背后也有憂慮。

“對中國化妝品行業，我過去有想法，現在有些展望。實際上非常簡單，就是通過我們這代人與年輕人的努力，希冀培育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化妝品企業，以及能在全球高中端品牌中傲然立足的民族品牌。”這是他公開提到過很多次的愿望，現在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