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道（組詩）

鄧輝

一

童年

河水濕透了鞋子

怕媽媽知道

我去洶涌的河邊玩

陽光燦爛的日子

我坐在河邊

等鞋子曬干

直到嗓子喊啞的母親

出現在我面前

現在我三點一線

單位、家、兒子的學校

熟悉如我的盲道

四十多歲了

我唯一的技藝

是獨自坐在

冰涼的大石頭上

曬干鞋子

二

特警譚紀雄

為救人質

撲向歹徒槍口

頭部中彈

喪失部分記憶

舉步蹣跚

只能左手敬禮

電視屏幕上

我看見了他

英俊的臉龐

看見了他面對妻兒

眼里隱含的淚花

看見了一雙稀有的

食草動物的眼睛

三

相距二三十米

燈桿紅一段綠一段

路邊的盞盞沼氣燈

與高懸的月亮

一同照亮

綠樹成蔭的念湖

幾年來

我每晚在喧囂的城市

汽車尾氣中

走一小時

沒有說出的話

融化到念湖

一個寧靜的夜晚

深深的念湖

水波不興

你從未感覺

自己的呼吸

和垂柳一起

輕拂水面

四

想起一篇小說

被包圍的

越獄死刑犯

喊口渴

女警察笨妮兒

不顧同伴阻攔

拿著水壺跑過去

被死刑犯用手銬

攪斷脖子

父母窮得

揭不開鍋的

笨妮兒

違反紀律

不能評烈士的

笨妮兒

比我還笨

我想遇見又想避開的

笨妮兒的

目光

五

誰唇上無一抹

明暗的血痕？

“夢中往外跳傘”

踩了誰？

六

前年

虛驚于姐姐

莫須有的腫瘤

去年

母親右臂粉碎性骨折

我頸椎變形

今年

父親疝氣手術

背著遮風擋雨的家

觸角的探雷針

越來越軟的蝸牛

一座座翻越

中年的坡

七

昆明春天來得早

街上花團錦簇

但我叫不出

花草的名字

據說詩人要認識

二十四種以上植物

跛腳的詩人

像一個丈夫

一個父親

做不出一手

好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