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組詩）

吳群芝

河 床

我們走在山上

準確來說是走在億萬年前海洋中

這些時間上的高山

沒有哪一塊石頭不是魚貝海藻的前身

我向一棵樹打聽貝殼，風聲灌漿

一座山遍地都是松果和針形葉子

山體柔軟

蘑菇長在松葉與化石之間

蘑菇是肉類，化石也是

我記得許多年前

我把蘑菇和化石煮在一起

招待遠方而來的客人

魚貝海藻從化石里游了出來，隨即又不

見了

碎 片

紙上泡沫，醒不醒來

都是石頭里，那一抹籬笆

河流，橋梁，十字街，地下通道——

千腳蟲爬過馬路，一群螞蟻的過程

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此行目的是什么

看物、看事、看人、人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只是在路邊公園里的一個角落

烏耶——喲——烏耶——喲——

似唱，似喊，更像嗚咽哭泣的哀歌長調

一個被生活撕碎的中年男人——

街的另一面

是他的女人在擺地攤

“葡萄，新鮮的，自家種的無籽葡萄”

雨落在熟了的稻谷上

稻谷熟了，雨水砸進秋天

像子彈穿過金色谷子

落在迎風而歌的谷穗上

谷子倒了，雨水覆蓋了它

它們在稻田里發芽，霉變

那些還未倒下的正一步步接近它們

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昨夜又是一個通宵直至現在

大雨滂沱，一夜間

更多被雨水羈押的谷子又發了芽

我的鄉親們

站在雨中，像一顆顆苦楝樹

時不時發出，唉……的一聲

雨不止

雨落在秋天，落在

山中，地上，菜地，果園，稻田

這樣的天氣

日子發芽，果蔬生病

稻谷倒在雨中，不合時宜地

長出一片片綠芽，無關春天

天漏了，季節迷失了方向

烏桕，秋葵會不會收拾殘局

你想推開這雨霧重重的秋天

而我卻想到了女媧補天

雨不止，你說

快去買一雙雨天的鞋子

橋上風景

橋上風景，城市是城市

高樓是高樓，燈火還是燈火

只有不遠不近的人間，似曾相識，卻又永遠陌生

錯過或路過的風景好像是我們自己在看自己

而夜色中，一對

新人正在橋上專注地配合

攝影師拍攝婚紗照，鎂光燈下

他們時而一個人，時而牽手而行

拍到新郎從后面抱住新娘時，我要笑嗎？

這是來自新娘的聲音——

我在不遠處觀望

一次散步中的偶遇

是否與我無關，我離開了他們

路燈下遇到一塊損壞破裂的消防蓋

我小心謹慎地繞過去，像繞開殘缺不全的生活

晚 秋

在葉子飄落的聲音里

我停了下來，感同自己身在其中

某一場雷同的情景

我們躍躍雀雀

像一群鳥從天空飛向人間

夕陽是一天的暗語

天就要黑了

有人匆匆趕路

車流快速從身邊穿過

比風還大的氣流

快速卷走了地上那些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