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雪思（外一篇）

俞 茜

我的家鄉在南國，是一個美麗的水鄉小城，一年中的四季好像就是伴著雨水度過的。你看，春天常常細雨霏霏，夏天常常電閃雷鳴，連落葉繽紛的金秋，落起雨來，多半也是纏綿悱惻，沸沸揚揚的一連就是好幾天呢！不知為何，雪總是這么頑皮，很少光顧這里的草木花樹、河流平原。隆冬臘月，朔風四起，偶爾也會飄起一層薄薄的雪花，一粒粒一片片，引得孩子們丟了書包，小鳥般呼朋引伴奔走相告。須知，幾日晴好之后，這些“天上來客”便不再駐足停留。倏忽間，羞赧地溜走了——給你個“猶抱琵琶半遮面”，幾乎再難覓尋她們古靈精怪的蹤影了。

雪卻是北國常見的“旅人”，她就像一位不速之客，想來就來的喲！您瞧，天明雪霽，早晨起來推開窗欞，眼前驟然出現一個銀裝素裹、玉砌冰琢的白色世界。極目遠眺，遠處黛色的山巒，廣袤的原野，近處稀疏的村莊樹林，全都藏匿了原有的底色，宛如覆蓋了茫茫的雪被，在陽光下折射出清冷眩目的白光。這樣的夜晚燦如白晝，倘若遠行是無須攜燈的。更驚喜的是營房門前幾株原本蔥蘢的雪松更是玉樹瓊枝，包裹了一層透明的冰凌，冷峻而俏麗，美得賞心悅目，讓人久久不愿遠去，像清麗典雅的少女撩撥著你的心，晃了你的眼！

雪讓空氣變得異常清冷。淘氣的孩子和童心泛濫的青年卻異常興奮，完全不顧凍成紅蘿卜的手——轉眼間，雪地里便聳立了幾個憨態十足的雪孩子，還有個穿上花衣服的女娃娃呢！這些雪人大都笑容可掬，天真爛漫地坐著。瞧，他們用雪球做子彈，真真切切打起雪仗來了！未泯的童真盡情演繹、傾瀉在這晶瑩剔透的冰雪王國里，稚氣的臉龐上滿是無畏無邪的如花笑靨！

薄暮時分，又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鵝毛大雪。白皚皚的林蔭道上，一對皓首夫妻合撐一把雨傘，挽著臂彎踽踽地走著，耳畔傳來積雪有節奏的“咔嚓”聲。時不時停下輕拍著對方臉頰上、頭發上、厚重衣襖上濺落的雪花，相依相偎相濡以沫，似乎叨嘮著永遠也說不完的情話呢。在這漫天飛雪的靜謐黃昏，這對“風雪夜歸人”徜徉繾綣在愛的海洋、巡行在雪的世界里了，心中的熾熱恐怕早已融化了冰雪的嚴寒和肅殺……他和她難道不是雪中絕美的風景嗎？

北國的雪是至情至性，心地純潔無瑕的。哦！她是大自然母親冬日里最美麗的饋贈！她自遙遠的天國而來，飄飄灑灑漫天遍野，在凜冽的天空下飄逸空靈；似無數個潔白的精靈在飛旋盤桓，又宛若圣潔纖柔的翩翩舞者，秀著輕盈曼妙的青春舞曲，風姿綽約又美輪美奐！她是冬日最美的天使喲……

離開北疆邊塞許多年了。我常懷戀北國的漫天飛雪，懷戀她的純凈明麗，懷戀她的俊美蒼茫！懷戀她“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的磅礴大氣，氣吞山河的壯麗情懷！我愿永遠把自己純樸的心靈雪藏在這片晶瑩澄澈的世界里，任時光流逝，歲月無垠！

哦，下雪了

雪真的如約而至，在2020 年倒數第二天下午的某個時分。透過厚厚的玻璃窗向外眺望，鵝毛般的雪片從天際間飄逸而下，三樓的樓頂上已鋪上了一層皚皚的白雪，泛著清冷的白光，窗外的整個世界如同被一床巨大的雪幔包裹得嚴嚴實實。

逼人的寒氣充斥在空氣里每個角落，行走在街巷里的人們，撐著一把傘行色匆匆，縮著脖子急急往家趕。驟然的降溫，讓人有點始料不及，似乎還沒有做好嚴寒侵襲的準備。瞧，東邊幾處建筑工地已偃旗息鼓沒丁點聲響，師傅們都已歇工回家，偌大龐雜的工地上只剩下空落落的腳手架和長頸鹿般的塔吊孤零零立在那里發呆。孩子們早早下了學，被自己的父母或祖父母接回了家。散落在街頭的人們，用不同形式的交通工具把自己從四面八方載回到自己那個溫暖的巢穴。

白白的雪花悄無聲息地落著。夜色降臨，街燈如閃亮的星辰驅走了四周里的黑暗和冷寂。小飯館里漸次熱鬧起來，擠滿了食客。我們的鄰桌是幾位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嘰嘰喳喳的，笑著嚷著講著她們的趣事兒，外面冰天雪地，絲毫沒有驚擾到她們如花的笑容。零下好幾度的氣溫，使地上的雪層很快就結上了冰凍，讓人膽怯舉步不前。人們步履蹣跚亦步亦趨，踉踉蹌蹌地走著，像螞蟻般移動在城市的街巷和大道上。

雪霽后翌日下午，在學校圍墻邊踽踽獨行，隔著鐵欄桿看到一幕雪地最亮眼的景觀。在不起眼的墻角處，栽滿了一叢叢很低矮讓我叫不出名字的常綠植物，因為陽光撫慰不到，它的葉面上墜掛著縷縷白雪，就如同突然間走在一塊純凈的棉花地里，肥厚而綠意沉沉的葉片托舉著一朵一朵的“白花”，迎著寒風，傲著風骨肆意“怒放”著，成了冬日里博人眼球的絕佳景致，我那時是被它驚艷著的——粒粒雪花蛻變成棉花朵朵開，雖無鮮花的矯艷郁香，但它們的冷艷和晶瑩澄澈同樣叫我猶愛不及。

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農村，雪后草屋子房檐下總垂吊著長長的被我們喚作“叮凍叮”的透明冰凌，一排排一行行，像長短不一晶瑩剔透的耙齒。村外片片樹林塊塊麥田及封凍的小河流，全都銀裝素裹，分外素凈，小小村落如同白色海洋中擱淺的一只大船，完全被淹沒覆蓋在漫漫冰雪和徹骨的嚴寒之下。冰凌倒掛的壯觀，現時也只有瓦蓋的低層樓宇的房檐下，在不經意中才能欣賞到這種由天然冰雪制作的簡樸晶瑩之美景了，心每每會驚喜，簡直要歡呼雀躍了，讓你不覺懷戀兒時大雪冰封的情景來……

眼前一叢叢似曾修剪過的低矮冬青樹，枝丫和綠葉間落滿了厚厚的積雪粒兒，偶爾間雜著昨日些許殘敗的落葉。這些原本青翠欲滴的冬青樹，組成道道白色柵欄突兀在人們的眼簾前，遂成了茫茫雪原里又一處風雪雕砌而成的亮麗風景線。我喜歡浪漫的飛雪，喜歡雪后無垠的景致，喜歡冬雪帶來別樣的美麗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