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的事

文／一 月 圖／朱大鳳

1十六歲的那個夏天對于賀小苒而言，是西柚味的。

因為在那個夏天，她累計幫她的同桌程以洲喝掉了近40 瓶西柚味的飲料，以至于程以洲特意送了她一個外號——“賀西柚”。

當然，賀小苒也曾不止一次為那個每天樂此不疲地偷偷往程以洲的課桌里塞飲料的神秘人士感到可惜。因為也許那個人根本就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程以洲同學(xué)，從來都不喜歡喝西柚味的飲料。

所以每一次偷偷送來的飲料，最后都進了賀小苒的肚子。

2

“程以洲同學(xué)，難道你就真的一點兒都不好奇這個總是給你送西柚味飲料的神秘人士到底是誰嗎？”某節(jié)晚自習(xí)課上，賀小苒趴在桌子上，扭頭望著程以洲問道。

程以洲聽到賀小苒的話后，停下手中的筆，頓了頓，然后望著賀小苒搖了搖頭，隨即又埋頭寫起了作業(yè)。

“哇，程以洲同學(xué)，我是真的很佩服你哎！要是誰天天給我送飲料，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會把這個人給找出來的！”賀小苒語氣激動地說。

“哦，真的嗎？為什么？”程以洲忽然饒有興趣地扭過頭來看著她。

“肯定是真的啊！程以洲，你以為世界上還會有第二個人和你一樣如此好奇心匱乏嗎？反正在我認識的人里，你是第一個，也絕對是唯一一個。”賀小苒拍了拍程以洲的肩膀。

“嗯，其實……”程以洲撓了撓頭，試圖解釋，然而還沒想好怎么組織語言，思緒就被賀小苒給打斷了。

“哎，不過幸好，我非常喜歡西柚的味道，不辭辛勞地幫你解決了那么多麻煩。要不然，那些飲料豈不是全都被浪費掉了，你說是不是呀，程以洲？”

“嗯，是，你說得很對，‘賀西柚’同學(xué)，要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要怎么處理那些西柚味道的飲料呢。”程以洲點了點頭，笑著回答。

3

轉(zhuǎn)眼間，夏天結(jié)束。

盡管那個偷偷給程以洲送飲料的神秘人士依舊沒有出現(xiàn)，但經(jīng)歷分班后的程以洲和賀小苒之間的距離，卻從原來的一張小小課桌變成了遠遠相隔的兩棟樓。

好在兩人所在班級的體育課都在周二下午的第二節(jié)，所以每次點完名后，賀小苒便會拿著羽毛球拍去程以洲的班級，拖著他和自己一起去操場邊的樹蔭下打羽毛球。然而賀小苒的球技實在是不怎么樣，經(jīng)常是打不了一會兒，程以洲就要想盡辦法去取下那些隨機掉落到各處的羽毛球。

有一次，程以洲正站在從活動室借來的梯子上，費力地取著卡在刺柏樹枝上的羽毛球，賀小苒忽然出現(xiàn)在梯子邊，語氣認真地朝著程以洲小聲喊：“程以洲，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嗯，什么忙？你說。”程以洲絲毫沒有猶豫地一口應(yīng)道，可是當認真聽完賀小苒口中的那個所謂的“忙”之后，他驚訝得差點從梯子上跌下來。

“‘賀西柚’，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其實根本瞞不了多久，而且總有一天會暴露的啊！”程以洲很是擔(dān)憂。

“嗯，我知道，但是我還是決定試試看，能瞞多久算多久咯。”賀小苒無奈地聳了聳肩，“沒辦法，畢竟我現(xiàn)在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那你要不要再試著和你的家人好好地溝通一下呢？或許再努力一下，就能取得他們的支持呢？”程以洲建議道。

“不行的，我已經(jīng)試過很多次了，沒用的。”賀小苒使勁地搖了搖頭。

“那就說好了，你可一定要幫我保密啊！”下課分別時，賀小苒不放心地對著程以洲又囑咐了一遍。

“嗯，你放心，我保證守口如瓶。”程以洲拿著羽毛球拍，輕輕地拍了拍賀小苒的肩膀。

原來，在那段悠悠的時光里，在程以洲和賀小苒的青春故事里，多的是那些他為她做過的她從來都不知道的事。

4

賀小苒也是在正式開始學(xué)習(xí)畫畫之后才明白，畫畫這件事實踐起來遠比想象中難。畫畫絕對不是僅憑一股沖勁就能學(xué)好的，它需要日復(fù)一日的堅持和努力。好在賀小苒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所以每天一放學(xué)，她都會雷打不動地趕去畫室，從素描開始練起。

而那天賀小苒畫得太投入，全然忘記了時間，以至于從畫室里出來時，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當她趕到公交車站時，末班車已經(jīng)離開了，于是她只能步行回家。

其實畫室離家的距離并不是很遠，但由于時間有點晚，天又黑漆漆的，加上回家時又必須經(jīng)過一條小巷子，所以賀小苒不免有些害怕起來，沒走幾步就變成了小跑。跑著跑著，賀小苒的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她當時來不及停住腳步，一頭撞了上去。

“不好意思，對不起啊！”賀小苒心里很恐慌，她低著頭匆忙地道了歉后，便撇開身子準備繼續(xù)跑，可眼前的人突然伸出手攔住了她。

那一刻，賀小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恐慌的情緒也一下子升到了極點。于是她立馬抬起腳朝著那人的腳背狠狠地踩了下去，隨即拿起手里的畫冊朝著那人一通亂砸，然后拔腿就跑。

而下一秒，一個痛苦而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喂！‘賀西柚’，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干嗎對我下手這么狠啊？”

“啊，居然是你！程以洲，對不起啊，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是你，我還以為是……”賀小苒一臉尷尬地轉(zhuǎn)過頭，忙不迭地向眼前人道歉。

5

自從那次“誤傷事件”后，程以洲便提議，每天放學(xué)后等賀小苒畫完畫再騎車送她回家。

“可是我有可能會像上次一樣晚哦，你確定這樣真的不麻煩嗎？”賀小苒猶豫地問道。

“沒關(guān)系的，不麻煩啊，剛好等你的時候我也可以在自習(xí)室里多學(xué)習(xí)一會兒啊，你說是不是？”程以洲一邊挑著書架上的習(xí)題集一邊說道。

“行，那就好。”賀小苒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在畫材區(qū)選了幾張素描紙和幾支鉛筆。

“‘賀西柚’，這個給你。”結(jié)完賬走出商店時，程以洲忽然從書包里取出一瓶西柚味的飲料遞到了賀小苒的手里。

“給我的嗎？”賀小苒有些驚訝地望著程以洲。

“那不然呢？畢竟我又不愛喝這個味道。”程以洲挑了挑眉。

“謝謝！”賀小苒道完謝后，忍不住又八卦了起來，“怎么？難道那個神秘人士又開始給你送飲料了嗎？還是說又有了新的神秘人士開始進行這項秘密活動了？哎，我就奇怪了，怎么這些人都不知曉你的喜好，盡挑你不喜歡的味道送呢……”

程以洲實在不想回答賀小苒的無聊問題，于是搖了搖頭轉(zhuǎn)身朝著校門口走去。

“哎，程以洲，你別走啊，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賀小苒一邊說著一邊追了上去。

6

賀小苒本以為只要保密工作做得足夠好，家人就不會發(fā)現(xiàn)她的秘密，可誰知剛到高二下學(xué)期，家人就發(fā)現(xiàn)了她在外面偷偷報班學(xué)畫畫這件事。

“程以洲，你這個大叛徒！明明說好了要幫我保密的，沒想到還是從你這里傳了出去！”賀小苒坐在臺階上，氣憤地說。

“對不起啊，我當時真的是一不小心給說漏了嘴。再說了，誰知道我奶奶會和你媽媽在菜市場偶遇并且剛好聊起了這件事呢。”程以洲委屈地解釋。

“哎，真不知道我回家會面臨一場怎樣的‘腥風(fēng)血雨’，更不知道明天我是否還有機會再拿起畫筆！”賀小苒說完，無奈地嘆了口氣。

“賀小苒，你不要太擔(dān)心，我會想辦法幫你的，既然是我的錯，那就給我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吧！”程以洲說完，便朝著賀小苒家的方向走去。

“哎！程以洲，你確定要去我家?guī)臀艺f話嗎？那我可要提前告訴你啊，我媽生起氣來超級兇！”賀小苒朝著程以洲的背影大聲提醒。

“嗯，沒事的，你就放心吧！無論如何，我都會努力去試一試的，凡事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程以洲肯定地說。

賀小苒本以為程以洲會失敗而返，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說服了她的家人，他們不僅開始支持她學(xué)畫畫，還鼓勵她一定要好好地堅持下去。

對此，賀小苒實在感到納悶，于是一個勁兒地追問程以洲到底是用了什么神奇的辦法，可程以洲只是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說道：“這個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抓緊時間好好練習(xí)，全力以赴地準備美術(shù)聯(lián)考。”

7

高考結(jié)束，賀小苒通過了藝考，如愿收到了心儀學(xué)校的錄取通知書，同時她也終于從家人的口中得知程以洲當時為了說服她的家人支持她學(xué)畫畫而做的努力。

當時，程以洲不僅將賀小苒畫的所有畫都拿給了她的家人看，還特意請來了賀小苒的美術(shù)輔導(dǎo)老師給她的家人做思想工作。如此，既讓她的家人看到了她的熱愛與付出，也讓他們意識到藝考也是一條通往未來的路。

得知真相后的賀小苒感動不已，特意拿著她攢的所有零花錢跑到了程以洲家里，說要請他吃一頓大餐來表示感謝。

“哦，只是請一頓的話，那怎么夠呢？”程以洲聽聞后，笑著和賀小苒開玩笑。

“啊？那你想要請幾頓？”賀小苒瞪大眼睛問道。

“嗯，那就從今天開始，一直到這個夏天結(jié)束，一天一頓，怎么樣？不算很過分吧？”程以洲想了片刻，脫口而出。

“喂，程以洲，這還不算過分？我警告你，不要得寸進尺！”賀小苒終于忍不住，氣呼呼地朝著程以洲揮了揮拳頭。

“哎，畢竟你也喝了我一個夏天的飲料，如今請我多吃幾頓飯，也不算過分吧！”程以洲笑著回答。

“什么嘛！那根本就不是一碼事，好不好！”賀小苒努力爭辯道。

“怎么就不是一碼事了？那些飲料究竟是哪兒來的，你的腦瓜子啊，根本就拐不過彎來……”程以洲伸出食指，戳了戳賀小苒的腦門，看著她笑，“你也不想想，哪個追求者會那么傻，不知道我喜歡喝什么，卻每次都送了你喜歡的味道？”

賀小苒呆呆地看著他，愣在了原地，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程以洲見狀，便轉(zhuǎn)身朝廚房走去，沒過一會兒便拿來了一瓶西柚味道的飲料，遞到了賀小苒的手里。

“怎么樣？現(xiàn)在相信我說的話了嗎？”程以洲望著賀小苒問道。

“啊，那什么……原來……”賀小苒語無倫次地點著頭，心里既訝異又感動。

原來，那個偷偷給程以洲送西柚味飲料的神秘人士根本就不存在，那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程以洲想要給她送她喜愛的西柚味飲料而順勢編造的一個借口。

原來，賀小苒畫畫晚歸偶遇程以洲的那一次，并非他口中的偶遇，當時的他已經(jīng)在路口等候了很久。

原來，每天等著賀小苒學(xué)完畫后再騎車送她回家也不是程以洲一時興起的提議，而是他等了許久終于等來的一個可以開口的好時機。

原來，在那段悠悠的時光里，在程以洲和賀小苒的青春故事里，多的是那些他為她做過的她從來都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