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略的女性科學先鋒

呂品

我曾經去過位于約克郡鄉村的溫特沃斯城堡（Wentworth Castle）花園，那里有不少奇異的建筑，最著名的是一座特意修建成“城堡遺址”的花園閑暇樓（folly）。在它附近還有一座高高的方尖碑，最近這座方尖碑的保護級別從二級升到二級星（Gr ade II *），也就是“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而這座建筑之所以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是因為它是用來紀念將“人痘接種法”介紹到英國的女性瑪麗·沃特利·蒙塔古（Mary Wortley Montagu）的。

消滅天花是人類醫療史上的成功案例，有關這段歷史，我過去看到的文章都說是英國醫生愛德華·詹納（Edward Jenner）在18 世紀末從擠奶女工不會得天花受到啟發，試驗給人接種牛痘，成功獲得抗天花免疫力。但其實蒙塔古在18 世紀初就已經將人痘接種介紹到英國了。

蒙塔古是一位頗有傳奇色彩的女性，她出身富貴，才華出眾，自學拉丁語，愛好旅行，勤于寫作，留下了詩歌散文和大量書信，因此后人對她生平了解頗多。二十出頭時，她不愿意嫁給父親中意的求婚者，于是和自己喜歡的人私奔、未經父親同意就結婚了，幾年后丈夫被任命為駐奧斯曼帝國大使，她隨著丈夫一起去了君士坦丁堡。當時天花是一種嚴重的傳染病，她在去君士坦丁堡之前染上了天花，雖得以康復但容貌受損，而她弟弟在婚后不久就染上天花去世。因此當她在奧斯曼帝國了解到當地有人痘接種的習俗時，非常感興趣，決定在自己孩子身上嘗試這個方法，以保護他們免受天花之苦。在1718 年，她讓大使館的英國醫生查爾斯·梅特蘭（Charles Maitland）給自己的孩子接種人痘，她5歲的兒子成為第一個接種人痘的英國人。

回到英國后，她積極推廣接種人痘預防天花，但是許多人不以為然，認為這是來自東方的“落后”習俗。于是在1721 年，她讓同一位醫生給她女兒接種人痘，并公開宣傳，還說服威爾士親王夫人給自己的兩個女兒接種人痘。同時蒙塔古還化名寫作，描述和推薦人痘接種。當然人痘接種有較大風險，因為有可能就此染上天花，而且接種之后有傳染性，需要隔離一段時間，直到詹寧發明了牛痘接種法，才變得安全起來。

即便如此，蒙塔古在西方社會推廣人痘接種，做出了開創性的貢獻，是人類戰勝天花歷史上的重要一步，但是在說到這段歷史時，這位接種先驅卻很少被人提及，這與她的女性身份不無關系。

科學史上女性的貢獻被忽略，這遠非唯一的例子。提出DNA 雙螺旋結構是生物學的一個里程碑，沃森和克拉克的貢獻毋庸置疑，然而他們提出這一模型時使用的數據，是英國女科學家羅莎琳德·富蘭克林（Rosalind Franklin）在X- 射線衍射實驗中得到的，但是富蘭克林不僅沒有得到諾貝爾獎，她的貢獻也被遺忘多年。另一個例子是美籍華裔物理學家吳健雄，她利用實驗證明了李政道和楊振寧提出的宇稱不守恒理論，然而在1957 年李楊兩人獲得諾貝爾獎時，吳健雄的貢獻卻被忽略了。

現在甚至有了一個專有名詞，叫“馬蒂爾達效應”（Matilda Effect），用以形容在科學研究領域女性貢獻被低估的現象。溫特沃斯城堡內方尖碑被“升級”，其背后的用意也是引起公眾對蒙塔古貢獻的關注，算是朝著正確的方向邁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