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重遠與肇新窯業

吳限

沈陽的仲秋是豐腴健朗的，大略望去，草木仍舊蒼郁蔥蘢，色澤仍然滋潤飽滿。在這樣的時日里，我來到位于沈陽市沈河區惠工街92號的肇新窯業辦公樓舊址，不是為了賞景，只是為了紀念100年前曾在這座樓里辦公的杜重遠先生。

追尋實業救國夢 壯志難酬

杜重遠，字乾學，號重遠，1898年出生于吉林省懷德縣一個農民家庭。1911年，杜重遠瞞著家人來到奉天，考取了奉天省立兩級師范學校附屬中學。當時，正是袁世凱與日本簽署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激起民憤之時，杜重遠認定：列強之強，在于實業發達；中國之弱，在于實業不振。由此，他立下了以陶瓷救國的志向，讓中國不枉稱為“瓷器之國”。適逢當時遼寧省要選送學生到日本學習實業，杜重遠經過層層考試，官費留學日本，入讀東京藏前高等學校窯業科，學習陶瓷制造專業，成為中國最早的窯業專業留學生。

1923年，杜重遠學成回國。他投親訪友，多方募集資金，在奉天城北小二臺子購地一百畝，創辦了我國第一個機械制陶工廠——肇新窯業公司。“肇新”，謂新的開始，以“肇新”為窯業之名，即想以此開創中國民族工業新局面，達成以實業救國之目的。抱負雖大，實現起來卻困難重重。于是，杜重遠打算在辦瓷業之前，先辦投資較小的磚瓦事業。經過三年奮斗，杜重遠終于將他的肇新窯業公司辦成東北第一座機制窯廠，打破了日本人獨占遼寧省新式磚瓦市場的局面。

1927年，杜重遠籌集資金，購買設備，組建制坯、繪釉等車間，用新法燒制陶瓷產品。同時，張學良也撥款現大洋12萬余元，作為個人股本投資肇新窯業。1929年8月16日，色澤華美、可與日本瓷廠產品一決高下的肇新瓷研發成功。此后，日本瓷廠不得不改為生產耐火磚。

杜重遠把日本陶瓷從東北市場上趕了出去，又身為奉天商會會長兼奉天窯業工會會長，日本人對他自然恨之入骨。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杜重遠的實業救國之路不得不停滯。他轉移到關內，開展抗日救亡運動。

從1931年開始，杜重遠作了近百次演講，并將見聞寫成戰地通訊，發表在愛國民主人士鄒韜奮主編的《生活》周刊上。他還接受江西省省長熊式輝的邀請，任江西陶業管理局局長，重整式微的景德鎮陶瓷產業，助其一度形成中興局面。

宣傳全民族抗戰 壯烈犧牲

1936年秋，杜重遠赴西安做張學良的工作，堅定其聯共抗日的決心，幫助促成西安事變。對于杜重遠在西安事變中的作用，1998年，即杜重遠誕辰100周年，習仲勛曾在《人民日報》發表《緬懷革命烈士杜重遠》一文評價說：“在這里應當記住，杜重遠是促使張學良與東北軍轉變的最初推動者。正是他根據周恩來的指示，對張學良反復做了大量的工作，才會有以后發生的事情。杜重遠功不可沒。”對于杜重遠和中國共產黨及民族解放事業的關系，習仲勛說：“杜重遠不是共產黨員，但是他有一身正氣，剛直不阿，為國家的獨立、民族的解放追求真理，在中國共產黨最困難的時候認識共產黨，并毅然接受共產黨的領導，為實現第二次國共合作作出了重要貢獻。”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的1937年10月，杜重遠被指定為東北救亡總會主席團成員，活動于上海、武漢及西北各地，積極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同年9月底，時任監察院監察委員、國民黨參政會參政員的杜重遠，受國民黨政府鐵道部的委托，赴新疆溝通西北交通問題。當時，新疆處在盛世才的統治之下。杜重遠與盛世才是同鄉、同學，剛到新疆時頗受厚待。

1939年1月2日，杜重遠應盛世才的邀請，抱著“為祖國奠立最后抗戰基地”的愿望去新疆工作。他特意從內地帶了三卡車書，其中有不少我黨理論家張仲實、艾思奇、沈志遠等人的譯著，還有一些宣傳抗日的小冊子，他自豪地稱之為“文化列車”。杜重遠到達新疆后，積極宣傳共產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和八路軍艱苦卓絕的抗戰業績，受到盛世才的猜忌。1941年冬，盛世才羅織罪名，將杜重遠投入監獄。在獄中，杜重遠受盡折磨，于1943年10月被毒殺。

杜重遠殉難的消息1945年才傳入內地。同年7月24日，各民主黨派愛國人士在重慶為他舉行紀念會。《新華日報》發表社論，稱譽杜重遠為“最熱忱的愛國主義者和最堅決的民主戰士”。

打造文旅新地標 永志不忘

習仲勛在《緬懷革命烈士杜重遠》中說：“永遠不能忘記這位在我黨處于艱苦環境下，同我們并肩戰斗的戰友，無私無畏地為民族解放事業而獻身的革命烈士。”而見證杜重遠在沈陽足跡的，除了肇新窯業辦公樓，還有位于大東區二臺子地區的肇新工廠。此前，人們一直以為該工廠已不存在，直到2018年春天，在紀念杜重遠誕辰120周年之際，相關人士又找到并確認了位于今天大東區沈鐵路39號的肇新窯業工廠舊址和相關窯址。

經過90多年的歷史風云，數次變換主人的肇新窯業工廠，航拍圖和當年肇新窯業生產的青花瓷盤上的工廠全景圖幾無二致。廠房用的全是窄而厚、質地堅致、與民國時期所建東北大學教學樓同樣的肇新窯業機制紅磚。當年煉釉所用耐火磚壘成的熔煉豎爐還在，爐邊高大的鐵煙囪雖已銹跡斑斑，但仍能感受到當年窯火熊熊的熱烈場面；而爐邊數個煉釉的坩堝，則通身沾滿了厚厚的色釉，斑駁而滄桑。

很多熱愛這段歷史的人，希望將這兩處老建筑保留下來并能更好地利用。肇新窯業辦公樓現正進行整體修繕，據悉，裝修好的辦公樓將作為肇新窯業博物館對外開放。也有學者建議，將肇新窯業工廠舊址和相關窯址做成一個陶瓷文化創意產業園，屆時，獨具個性的“肇新窯業博物館”將和“陶瓷文化創意產業園”一起形成沈陽文化產業與文創旅游的新地標，讓肇新窯業工廠遺存真正地生動起來。在杜重遠犧牲80周年、肇新窯業創辦100年之際，這些都是我們對杜重遠先生最好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