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與AI 媽媽

◎文／周曉凡

1

兒子讀三年級了，按理說到了能獨立的年齡。可去年孩子們幾乎上了一學期的網課，這段“朝夕相處”讓他對我越來越依賴，幾分鐘看不見我就要喊“媽媽”，真是讓我苦不堪言。

這學期開學后，兒子不再上網課了，我總算有了喘息的機會。可我是自由職業者，居家工作就沒有下班的時候，有時候兒子放學了，我還在電腦前敲敲打打。兒子總是和我說話，常常打斷我的思路，我只好把他趕去寫作業或者看書。幾次三番，我筋疲力盡，他怨氣連天。

終于有一天，兒子放學后跟我說起學校的見聞時，因為我敷衍的語氣火冒三丈：“哼，別的同學放學，都有媽媽去接，我卻只能自己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媽媽，連話都不愿意跟我說。我討厭你！”說完，他沖進自己的房間鎖上門，不再理我。

吃晚飯的時候，兒子突然跟老公說：“爸爸，你給我買個智能AI音響吧，我們班同學就有，據說它會講故事、唱歌、教背古詩，還能聊天呢……反正我媽又沒時間管我，你也給我買一個好不好？”我一聽，眼睛亮了，如果智能AI 音響真像他說的那樣，他就不會因無聊而打擾我了。

沒等老公開口，我立馬說：“我先在網上看看，要是真有那么多功能，就給你買一個。但你要答應媽媽，以后放學回家別打擾我工作了。”兒子沒想到我答應得那么爽快，高興地跑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吃過晚飯，我查看了別人對智能AI 音響的評價，發現確實有兒子說的那些功能，于是果斷下單。

有了智能AI 音響之后，我確實感受到科技的“香”，兒子放學回來只說一聲“我回來了”，就去自己房間先寫作業，然后跟智能AI 音響互動，完全不用我操心。他中途不再過來打擾我，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完成任務，然后去準備晚飯。

晚飯時間，兒子還會跟我們分享今天學了什么古詩、聽了什么書，還有智能AI 音響出了哪些糗事等。飯桌上一派母慈子孝，連老公都說，這智能AI 音響帶娃真是太厲害了，完全“碾壓”了他這個父親，他也省心不少，這才真的是“科技創造美好生活”！

2

正在我們為做了一個完美的選擇而興奮時，一件事打破了我對“科技帶娃”的幻想。那天，我帶兒子去參加聚會，中間不知道誰提議，說要讓孩子們表演一項才藝。我原本不喜歡這樣的“曬娃”，但大家都說好，我也只能附和著。

先是小靜的女兒跳了一支舞，跳得簡直太美了。接下來，嘉嘉的兒子唱了一首歌，我們也都覺得不錯而鼓起了掌。輪到兒子了，他先是推辭了一會兒，看大家都望著他，只好說：“那我就背首古詩吧。”原本以為他背完就結束了，但不知道誰問了一句：“你還會其他的嗎？”兒子又講了個笑話，逗得大家前俯后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兒子身上。

“哥哥，你也太厲害了，你媽媽教你的嗎？”小靜的女兒甜甜地問了一句。兒子自豪地回答：“我這些都是跟智能AI 音響學的。它才厲害呢，會唱歌、講故事、對話……”“那哥哥你好可憐啊，都沒有媽媽陪你玩兒……”一個細小的聲音響起，我回頭一看是嘉嘉兩歲多的小女兒。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兒子，只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剛才的興高采烈似乎還沒從臉上消去，就被覆蓋了一層寒霜。我正想著該說些什么，兒子瞪了我一眼，飛快地沖向門口，打開門跑了出去。

我跑出樓，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他的影子。正當我心急如焚時，一個從負一樓出來的阿姨說，她剛剛看到有個男孩兒坐在樓梯那里哭。我趕緊跑過去，只看見兒子瘦小的身影在陰影處一抽一抽的，“嗚嗚”的哭泣聲傳進我的耳朵。我在他旁邊坐下來，摟著他的肩膀，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良久，兒子停止哭泣，我想說以后會抽時間多陪他玩，可是又怕自己做不到讓他更傷心，只能緊緊抱住他。

3

回家之后，我們都沒有再提那天發生的事，但我總感覺兒子心里像藏著什么，跟我的關系也有些疏遠了。兒子放學回家，還是跟我打個招呼，就去自己房間跟智能AI音響學唱歌、背古詩，只是在飯桌上他不再開心地跟我們分享日常生活了。

有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老公神神秘秘地跟我說：“你有沒有發現兒子最近不對勁兒啊？他以前經常會說今天又學了什么，在學校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兒，可這幾天他好像很少說話。還有啊，昨天晚上我去衛生間經過他房間時，聽見他好像在跟誰對話，還叫著‘媽媽’，對，還說‘媽媽晚安’，你就沒問問究竟怎么回事嗎？”

我一聽差點從床上跳下來，這孩子難道還記著那天嘉嘉女兒說的話，魔怔了吧？等我躡手躡腳走到兒子房間門口的時候，確實聽見他響亮地說了句“媽媽晚安”。看著那已經熄燈的房間，我沒有敲門。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問他：“兒子，昨天晚上，你跟誰說晚安呢？”他歪著頭說：“我的AI 媽媽呀，她給我講了睡前故事，還給我唱了好聽的歌，睡覺時間到了，我和她互道晚安。”我瞪大了眼睛問：“AI——媽媽？”兒子答道：“是啊，智能AI 音響陪我玩兒，給我講故事，教我背古詩，還會逗我樂，睡覺還叮囑我蓋好被子，它就是我的AI 媽媽。”

我瞬間呆住了，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可我心中卻掀起了軒然大波。原本，我是想讓智能AI 音響給孩子逗個樂，可時間一長，我竟忘了該陪孩子的是自己。一時間，我心中充滿了愧疚，一個有血有肉的媽媽，還比不上AI 媽媽給孩子的多，我真是不合格的媽媽。

“從現在起，我要代替那個AI媽媽了，睡前故事由我來講，我們一起背古詩、唱歌、玩耍……”還沒等我說完，兒子從板凳上一躍而起，開心地說：“太好了，我終于不用再假裝跟智能AI 音響對話了！”

“什么，假裝？”看著他沖我做著鬼臉，我內心好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這小子還學會跟我玩心眼兒了。不過我還是慶幸他的這個舉動，讓我徹底意識到自己的“失職”，也讓我們能擁有更多相處的機會，讓陪伴不再缺席，讓愛不再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