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也在準備迎接我們這樣的人”

孫凌宇

第三屆 IM 兩岸青年影展表彰大會

平潭影展期間，每天睜開眼都要陷入糾結。是騎著電動摩托在煦日和風下環島游呢，還是安靜地走進老舊的西航國際影城穿梭于不同的影廳，在密密麻麻的排片中度過一天呢？

好在不論哪種選擇，都不會后悔。從福州機場過來，不過一個小時車程，就能獲得與置身城市截然不同的感受。2023年，IM（In Moments Film Festival）兩岸青年影展辦到第三屆，許多人借此第一次得知并踏足平潭。在這個尚處于開發初期的海島，山、海、村莊、都市仍共處一地，大規模的景點或設施興建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在影展主辦方人員看來，這個洋溢著自然氣息的環境本身與電影就有著某種聯結。

少經人為裝飾、除了海就是海的原生樣貌尤其呼應了聚集于此的青年導演們的心理狀態：簡單、野蠻生長。9月12日，主辦方在離海灘步行五分鐘的龍王頭游客服務中心三樓舉辦了媒體見面會。會上介紹，這一屆共收到了全球300多所高校的1849部報名作品，來自臺灣地區的有131部、其中入圍50強的有15部。參賽人數和獲獎人數都屬歷年最高。

為了吸引懷揣電影夢的青年導演們，來自海峽衛視的主辦團隊每年都帶著導演和作品走進兩岸高校，舉辦了幾百場“青春放映”路演。征片范圍從內地（大陸）和港澳臺學生擴大到整個華人學生群體，造就了今年入圍的作品中更加多元的表達。

第三屆 IM 兩岸青年影展部分入圍短片

入圍短片共放映了三天，集中看下來，還是能感受到兩岸青年創作方向上的不同。相較之下，大陸學生導演的鏡頭似乎更多集中于自身、家庭，注重個體敘事，比如拍攝自己雙胞胎哥哥的紀錄片《籠》，以外婆為原型的《冬日訂正》，改編自發小親身經歷（幾個好朋友因為慶祝一件事情喝酒，第二天意外去世）的《地兒》等；而臺灣學生的短片作品，更傾向于討論外部世界，比如性愛娃娃體驗旅館、試圖逃跑的越南新娘、出售身體服務的同性戀人、去醫院執行記憶刪除手術的離婚夫婦……

入圍短片最終有10部獲獎，最高單項獎獎金高達30萬元，對尚未踏入社會的學生而言可謂很大的激勵。活動中，影展評委會主席、導演王小帥不禁感慨自己剛起步時的困難。幾十年過去，年輕人面臨同樣的拮據。

影展期間的一次對談會上，主持人、中國傳媒大學的老師佟珊表示，“我們能夠看到其實臺灣的整個電影創作體系跟大陸還是蠻不一樣的，有一套比較完善的電影扶持基金，大家可以通過申請這樣的基金來不斷發展自己的作品。而在大陸，要想拍一部能夠脫穎而出的劇情短片，至少得花費大概5-10萬，非常少數的案例可能到三四十萬、甚至100萬的投資。”

有導演靠著前兩屆IM的獎金支撐了之后一年半的拍攝。今年憑借《地兒》獲得最佳影片獎的導演李家和回憶由于經費欠缺帶來的拍攝時的窘迫，“我們設備不支持移動或者跟拍，那就只能被迫選擇固定，只有一個微單和三腳架選擇一個固定機位，演員走位盡可能不要有縱深的走動，因為我們沒有焦點員。”

難得的是，李家和本科讀的是攝影系，學校沒有太大名氣，最后也能拔得頭籌。第一屆IM最高獎項的獲得者、來自臺灣的隋淑芬曾在報社工作，同樣不是科班出身。

除了給予豐厚的獎金和提供盡可能多的展示平臺，IM還舉辦了生生不息訓練營，今年請來了曾與賈樟柯導演合作的剪輯師孔勁蕾，與學生們進行專業交流。創辦人之一洪雷表示，“我們創辦IM，就是希望在年輕人還沒有被商業化左右、沒有那么多功利思想的時候，能通過作品呈現更多的初心。我的碩士研究生經常問我這個題目能不能做，我說你想拍就開始，等你真正入職后，就不是想拍什么就能拍什么了。只有在高校階段，創作者是完全自由的，他們的思維、他們的創作手法、他們的表達欲望都會得到充分的釋放，這個是我們希望在影展中能看到的，也是我們影展收到越來越多好片子的一個原因。”

他在去年想到了這一屆的口號：風大又怎樣。意在于最難的時候為自己打氣，也為剛起步的年輕人打氣，努力成為奔騰不息的東風。

新一代年輕導演們也越發乘得住這股風。夜晚的海邊音樂會間隙，有三位女導演接受訪問，當被問及她們想拍出類似前人的哪部作品時，有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想拍別人拍過的電影”；而當被問到女性如何克服做導演面臨的問題時（不僅僅是靠才華，更多的是要解決問題），《老臉》的導演駱米多沉著地說，“就像男孩當爸爸女孩當媽媽一樣，我們面對的挑戰是一樣的。不僅是我在做準備，世界也在準備迎接我們這樣的人。”

此前她已憑著《我身體里有一顆玉米》獲得過IM獎項，在她看來每次來IM都像給自己加油打氣，今年再度獲獎時，她大聲對一位算命先生隔空喊話：“火鳳凰，我不知道你在不在現場，但你算得很不準，我獲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