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民為中心推進全面依法治國的理論淵源、實踐演進及價值旨歸

粟顯淇

摘 要：堅持全面依法治國，是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和重要保障。全面依法治國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其理論淵源豐富，既包含了馬克思主義法治思想的人民性，也吸收了中華法律文化的民本思想。在中國共產黨人的接續探索中，始終堅持把以人民為中心的法治思想貫穿在我國革命、建設、改革的各個時期和具體環節，體現了全面依法治國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新時代深化全面依法治國要堅持科學立法，確保法律反映人民意愿；要嚴格執法，切實服務人民；要公正司法，確保人民實現公平正義；要全民守法，引導人民群眾理性表達訴求，從而更好在法治軌道上全面推進中國式現代化。

關鍵詞：以人民為中心；全面依法治國；理論探源；價值旨歸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23.04.004

［中圖分類號］D920.0?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339（2023）04－0021-09

黨的十八大以來，全面依法治國取得新的歷史性成就，人民群眾切實感受到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的發展進步。習近平在2020年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工作會議上講話時強調：“全面依法治國最廣泛、最深厚的基礎是人民，必須堅持為了人民、依靠人民?！盵1]在新時代新征程上，深入研究以人民為中心推進全面依法治國的理論淵源和實踐演進，總結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經驗，對全面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推動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重要意義。

一、以人民為中心推進全面依法治國的理論淵源

（一）馬克思主義法治思想的人民性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沒有直接對“法治”和法治中包含的以人民為中心思想進行集中詳細闡釋，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大量文獻中蘊含了馬克思主義法治思想的人民性。

1.馬克思、恩格斯法治思想中的人民性。馬克思、恩格斯肯定了人民是歷史實踐的主體，是歷史的創造者的地位。他們在看到資產階級不斷剝削和奴隸底層人民后，對理想中的社會主義法治思想進行了論述和構想。首先，馬克思、恩格斯批判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法律所體現的意志，只能是“少數人”或者“個別人”或者由“少數人”或者“個別人”組成的利益集團的意志，資產階級的統治只是為了鞏固和維護其既得利益，而“大多數人”只能籠罩在“被統治”“被剝削”的陰霾下。其次，馬克思、恩格斯始終將人作為法律的立足點，明確提出“法律是保護人的自由的”，人是法律的主體，是法律的基礎前提和基本內容。法的政治價值在于法是直接為階級的政治統治服務的，“工人階級的解放斗爭……要爭取平等的權利和義務”[2]609，“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2]52。要想充分表達作為“絕大多數人”的無產階級和人民的意志，就要建立屬于人民的政權、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只有在人民掌握了國家權力的時候，法律才真正體現了人民的意志，從而保障人們的合法權益。再次，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法律保障人的自由和權利義務平等。恩格斯認為，雖然各資本主義國家在法律中都明確了公民的平等權利，但是這種權利只是形式上的所謂平等，歸根結底維護的也是資產階級的利益，廣大的人民無法享受公民應有的平等權利。馬克思強調必須實行“人民立法權”，認為公民應當有平等的法律地位，權利與義務是統一的。最后，馬克思、恩格斯清醒地預見，建立無產階級政權后，為了阻止政府官員的貪污腐化和濫用職權，人民群眾對黨和政府都要進行監督。這一思想閃耀著真理的人民性光輝，對于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具有深遠的指導意義。

2.列寧法治思想及其實踐中的人民性。列寧所主張的“人民利益是最高的法律”原則，是對馬克思、恩格斯法治思想的繼承。列寧不僅主張“人民利益是最高的法律”，而且秉持該原則在俄國開始了法治的初步實踐。列寧多次強調“人民有權選舉自己的代表來頒布法律”，“革命的利益，工人階級的利益——這就是最高的法律”[3]189。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不久，列寧就要求蘇維埃政權盡快制定反映和體現人民意志的憲法，這是政權鞏固和建設法制的關鍵。1918年第一部蘇聯憲法規定，蘇聯是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新政權頒布了符合廣大人民群眾的要求和希望的法律，從而在新的生活方式的發展道路上立下了里程碑”[3]52，構建了一套“一張寫著人民權利的紙”的法律體系[4]。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部社會主義類型憲法，以人民為中心的法治建設從理論走入生活成為現實。

在立法和執法方面，在列寧看來，“要給每一個群眾代表、每一個公民提供這樣的條件，使他們既能參加國家法律的討論，也能參加選舉自己的代表，參加執行國家的法律”[5]，“把立法的職能和執法的職能在選出的人民代表身上結合起來，同資產階級議會制比較起來，這是在民主發展過程中具有全世界歷史意義的一大進步”[6]。制定法律要體現和代表人民意志和利益，就要讓廣大人民群眾參與立法，且能選舉代表參與執行。列寧指出，立法活動不是國家法制建設的全部，執法也是不可或缺的；在法律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哪怕是共產黨員也要以身作則，對待違反法規的黨員要比對待普通公民更嚴厲，要“消除任何利用執政黨地位得以從輕處理的可能性”[7]。

在法律監督方面，列寧把人民監督視為法律監督的根本做法。首先，人民享有和行使管理和監督國家的權利。列寧提出要對社會主義法律實行全面監督，主張由人民組成監督機構、由人民特別是非黨員的優秀工人和農民群眾來監督。另外，列寧還領導建立全俄工人監督總委員會和地方工人監督委員會，設立群眾性監督的國家機關——工農檢察院（監察人民委員部），工農檢察院下面還設有中央控告檢舉局作為信訪機構。其次，保障人民的知情權。要求政府主動向人民公開國家事務，提高國家事務的透明度，發揮人民群眾的監督作用。再次，推動罷免制的建立。列寧指出，人民能夠“選派代表”，并且有權“罷免他們”，這樣才能使之真正代表人民的意志，“真正人民性就在這里”。列寧確立的人民監督權至上原則，讓人民享有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和監督權，這與西方三權分立體制的權力監督制約結構形式迥然不同。

列寧關于社會主義法治建設要體現人民意志的思想，對中國共產黨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繼承和發揚列寧法治思想，如在陜甘寧邊區實行人民陪審制度，當時著名的馬錫五審判方式就是受到列寧司法為民思想的影響。新中國成立初期，1954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規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國家，確立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作為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人民當家作主具備了法律依據。列寧闡發的人民陪審、法律監督等理論，對中國司法制度有著重要影響，如人民檢察制度，在借鑒基礎上結合中國國情，經本土化吸收和創造后對有效開展反腐敗斗爭具有重要作用。

馬克思主義法治思想包含的尊重人民主體地位、體現人民利益、維護人民權利等理念，具有與時俱進的特征，是無產階級政黨探索法治之路的寶貴財富。

（二）中華法律文化的民本思想

習近平指出：“我國古代法制蘊含著十分豐富的智慧。要注意研究我國古代法制傳統和成敗得失，挖掘和傳承中華法律文化精華，汲取營養、擇善而用?！盵8]中華法律文化有著深厚的歷史底蘊，包含著歷代政治家們治理國家的經驗總結。其雖有歷史局限性，但凝結了中華民族的智慧，是中國法治的根與魂。夏商時期，人民慢慢從“神本”思想中意識到民眾力量的強大。到春秋戰國時期，在戰爭不止、民不聊生、國家更迭、政治興亡中，民心向背的重要性日益顯現。民本思想是中華法律文化中的一個優良傳統，而以人民為中心推進全面依法治國是對這一優良傳統的傳承與創新。

1.法家法律思想中包含的民本思想。中華法系有著悠久的歷史，法家在諸子百家中又是一個影響深遠的派別。法家“以法治國”的口號是由《管子》最先提出的。管仲認為，“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管子·牧民》），“治國之道，必先富民”（《管子·治國》），富民強國是使人民遵守禮義法度的前提。于是管仲在立法時確立“令順民心”（《管子·牧民》）的原則，認為立法需要從民情的好惡出發，既著眼于“富國”，又強調“富民”。夏商時期，統治者不公布法規，使人民刑不可知、威不可測。子產第一個提出“以寬服民”（《左傳·子產論政寬猛》）的策略，強調道德教化和懷柔人民，主張“為政必以德”（《論語·為政篇》）。他鑄刑書于鼎，開創成文法的先例。先秦法家最大成效者商鞅，攜李悝《法經》入秦，主持秦國變法，為后來秦國統一中國奠定了基礎。商鞅提出“壹刑”原則，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思想的初步體現?！八^壹刑者，刑無等級，自卿相將軍以至大夫庶人，有不從王令者、犯國禁、亂上制者，罪死不赦”（《商君書·壹刑》）。法家思想的最大集成者是韓非，主張立法要重視民情民風，尊重民間習俗和百姓習慣，即“觀俗立法則治，察國事本則宜。不察國本，則其法立而民亂”（《商君書 · 算地》）。韓非同樣強調法律面前不論士大夫還是匹夫都是一律平等的，“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商君書·有度》），打破了“刑不上大夫”（《禮記·曲禮上》）的傳統，上層貴族與底層平民在法律面前同等對待?！胺罘ㄕ邚妱t國強，奉法者弱則國弱”（《韓非子·有度》）的奉法思想，使得人人開始尊法、守法，古代的依法治國思想也逐漸體現出來。

2.儒家法律思想中包含的民本思想。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盡管當時儒家并沒有占據主流地位，但是隨著“禮”慢慢成為立法、司法的指導原則，使得儒家法律思想不僅沒有在王朝興衰更替的歷史中失效，反而在西漢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以儒家法律思想為主，結合法家及其他各家中有益養分形成了封建正統法律思想。用儒家“仁愛”“德治”等經典學說指導立法、解釋法律、審理案件，重視人民的思想浸透在中國政治和法治文化中，影響深遠。儒家主張治理國家需要重視民心，“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尚書·五子之歌》）的理念流傳甚廣?？鬃印捌淙舜?，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禮記·中庸》），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孟子·盡心下》）、“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孟子·離婁上》）和荀子的“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荀子·王制》），都強調民眾在治理國家中的重要性，將“民”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漢朝賈誼指出民才是“萬世之本”（《新書·大政》），治理國家應當以民為本。他還主張考核和選拔官吏應該聽取民眾的意見，“故夫民者，雖愚也，明上選吏焉”（《新書·大政》）。董仲舒提出“民者，君之心也，民者，君之體也”（《春秋繁露·為人者天》）。唐太宗李世民以古為鏡吸取前朝滅亡的歷史教訓，常用“民水君舟”作為治國之方，指出“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若損百姓以奉其身，猶割股以啖腹，腹飽而身斃”（《貞觀政要 ·君道》），強調要將心懷百姓落實到治理國家中，開創了貞觀之治的盛世。宋明時期，傳統民本思想日臻完善。張載心懷家國百姓，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張載集·張子語錄》）的情懷傳頌至今。司馬光提出，治國就像在田地里種禾苗，百姓就是田地，國家就是禾苗，“民者，田也；國者，苗也”（《才德論》）。程顥、程頤提出“為政之道，以順民心為本，以厚民生為本”（《二程文集》）的主張。張居正系統提出了安民、保民、恤民的為政之道，主張“治政之要，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察其疾苦”（《答福建巡撫耿楚侗》）。儒家還提倡“重民”“富民”，認為百姓是統治的重要基礎，因而反對過重剝削壓迫人民，主張“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篇》），實行“裕民”“惠民”政策。注意發展經濟、改善民生，既有利于社會生產和人民生活，又有利于穩定社會秩序。儒家的“德法并舉”“德主刑輔”“禮法合一”理念，是中國古代封建正統法律思想的精髓。

3.道家法律思想中包含的民本思想。道家也注意到了民心的重要性，莊子認為“恃于民而不輕，因于物而不去”（《莊子·在宥》）。到了春秋戰國末期，道家逐漸形成了一種具有正面意義的“無為而治”的理念，指出最理想的法治就是不去宰割人民，即所謂的“大制不割”（《道德經》）。一是道家強調立法不以一己之欲，不以個人愛憎，而要因民之欲，合于民心，“法生于義，義生于眾適，眾適合乎人心，此治之要也”（《淮南子·生術訓》）。二是法律不可有特殊化，任何人包括君主都不能以私情干擾法律的執行，“今夫權衡規矩，一定而不易，不為秦楚變節，不為胡越改容”（《淮南子·生術訓》）。在價值層面上，體現為關懷、包容、和諧；在行動層面上，體現為和平、共生、互助、扶危濟困，以及對生命的珍愛，對萬物的愛護。三是道家主張賤為貴本，下為高基，“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道德經》），意思是君居于高貴地位，就要有自知之明，懂得柔弱勝剛強的道理。是故道家認為，君主應以謙虛的態度對待下民，爭取民眾的擁護和輔助。這一理念對于當代了解巨大而復雜的社會，實現良法善治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4.墨家法律思想中包含的民本思想。墨家大多數出身小生產者，蘊含著豐富的民本思想，渴望建立一個“天下之人皆相愛”（《墨子·兼愛中》）的理想社會。為了實現這一理想，墨家提倡“兼愛”“非攻”（《墨子·非攻》）。墨家反對戰爭，不義之戰會讓雙方人民深受其害。墨家認為治理天下應該順法而行，對于定罪量刑特別是死刑主張慎重。針對當時貴族不顧人們死活，鋪張浪費極其嚴重的情況，他們提出了立足于“利民”的發展生產和限制浪費的經濟立法原則。

5.雜家法律思想中包含的民本思想。雜家是一個以博采各家之說見長、以“兼儒墨，合名法”為特點的學派，戰國末期秦國的國相呂不韋召集門客集體編寫而成的《呂氏春秋》是雜家的代表作。雜家認為君主應懷愛民之心，施政要“順民”，傾聽民眾的呼聲和順從民意，“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夫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曾有之也。得民必有道，萬乘之國，百戶之邑，民無有不說”（《呂氏春秋·季秋紀·順民》）。另外，君主實行德治，教化萬民，廣行德治的目的就是爭取天下民心歸附，實現“賢士歸之，萬民譽之，丈夫女子，振振殷殷，無不戴悅”（《呂氏春秋·孝行覽》）。

6.農家法律思想中包含的民本思想。農家的“農戰”“重農”等思想是中國傳統法制的一個重要元素。由于當時的平民絕大多數都從事農耕，所以“重農”就是“重民”，重農傾向必然會發展為民本思想。許行把“順民心，忠愛民”（《漢書·藝文志》）作為重要的一個方面，認為“順民心”是一切統治的基礎，“忠愛民”是統治天下的基本方式?！百t者與民并耕而食饗饔而治”（《孟子·滕文公上》），即君主應該和民眾同耕、同食、共同勞作，然后再治理國家。農家提出“市賈不貳”（《孟子·滕文公上》），反對商人盤剝農民，反對流通領域中商人囤積居奇、哄抬物價、造假賣假的現象，實際上是一種國家從法律制度層面干預市場的行為，保證國家穩定、人民幸福。

7.兵家法律思想中包含的民本思想。兵家是春秋戰國“百家”中的一個重要學派，兵法也可以將它看成是一部如何統治國家，制定國家戰略的指引。孫武被公認為兵家之祖，是較早將法律與軍事活動聯系在一起思考的思想家，他提出的“令文齊武”（《孫子兵法》）是兵家法律觀和法治術的基礎之一。“令文齊武”即道義教育、仁愛關懷士兵在先，刑罰、強制在后，他還從士兵的心理方面闡述了賞罰的作用和原因，這是非常有特色的觀點。孫臏的法律思想與對戰爭的認識緊密相關，認為符合民心才可以舉兵，反對不顧民力、民心而發動戰爭。司馬穰苴認為立法要合人心，將帥要帶頭做到“身以將之”（《司馬法》）。

在中國古代法律思想中，一直延續的就是民本思想。以上列舉了一些較為重要且頗有影響的學派，但是浩如煙海的思想并不全完局限于這幾類，還有很多思想學派值得挖掘和探索。中國古代傳統法治思想雖然沒有上升到從理論層面認識人民是社會發展的主體，其根本目的雖是為了維護封建王朝的利益和地位。但不可否認的是多數法治思想都閃耀著人民性的光輝，惠民、利民、養民、生民、富民和恤民等思想都體現了對民眾的重視，在一定程度上確定了民眾在中國政治穩定和經濟社會發展中的支柱性角色，構成了中華民族的社會治理底蘊。中華法律文化雖然重視人民百姓，但是在古代統治階級卻仍然是絕對不可撼動的主體，這與新時代以人民為中心推進全面依法治國有著本質的區別。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積極回應人民群眾對高質量法治的新要求和新期待，法治中國建設駛入“快車道”。新修訂《立法法》第六條規定：“立法應當堅持和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尊重和保障人權，保障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立法應當體現人民的意志，發揚社會主義民主，堅持立法公開，保障人民通過多種途徑參與立法活動?！盵9]特別是編纂《民法典》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都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全方位、多角度關注人們的衣食住行用等民生問題，體現對生命健康、財產安全、交易便利、生活幸福、人格尊嚴等各方面權利平等保護。全面依法治國吸收了中華法律文化的合理內核，完全拋棄、剔除了古代民本思想中那些階級的、不平等的、君本位的、狹隘的民本觀點，在人民的地位上實現了對中國古代民本思想的超越，且通過引領億萬人民群眾參與立法、執法、司法和守法之偉大實踐，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建設的重要指導思想。

二、以人民為中心推進全面依法治國的實踐演進

中國共產黨在不同歷史時期推進依法治國的具體實踐進路不同，但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貫穿在法治建設的各個環節，以人民為中心是全面依法治國的根本立場。

（一）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

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黨在領導革命根據地建設的過程中，就把建立人民民主政權，實現人民當家作主寫在了自己的旗幟上，對法制建設進行了初步嘗試。1931年底《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頒布，這是第一份為多數勞苦大眾服務的憲法性文件，工人農民以代表大會的形式組織起來，擁有參加政權和社會管理的權力，獲得了當家作主的地位。這部憲法性文件，對于中國人民權利的尊重和保障與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具有里程碑意義。此外，中國共產黨和各根據地政府還頒布了選舉法、土地法、婚姻法等大量法律法令?？谷諔馉帟r期，抗日民主政權在繼承蘇區經驗的基礎上，逐漸形成了與中國國情實踐相適應的人民法治理念，制定和頒布了一大批關于勞動權利、財產保護、減租減息、人權保障等法律法規。中國共產黨將以人為本和群眾路線運用于司法實踐，強調司法為人民服務，推廣和規范了人民調解制度，形成的馬錫五審判方式等彰顯著中國共產黨在立法、司法中追求民主平等自由人權的精神。解放戰爭時期，解放區人民政府先后制定頒布了《陜甘寧邊區憲法原則》《華北人民政府施政方針》《中國土地法大綱》《陜甘寧邊區婚姻條例》等法律法規，為根據地人民群眾各項權利的實現提供了基本的法律保障，依靠人民、服務人民的法治理念初步形成并在實踐中得到體現。

（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

新中國成立前夕，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通過具有臨時憲法作用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明確規定：“廢除國民黨反動政府一切壓迫人民的法律、法令和司法制度，制定保護人民的法律、法令，建立人民司法制度?！盵10]《共同綱領》包含了內容非常豐富的法制思想，堅決要求廢除舊法律，把人民當家作主的權利以根本大法的形式確立下來，是新中國法制建設的開端。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在廢除舊法統的同時，積極運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根據地法制建設的成功經驗，用國家根本大法的形式把人民民主和社會主義原則固定下來。之后還頒布了國家機構組織法、選舉法、婚姻法以及民族區域自治法等一系列重要法律法規，迅速制定頒布了近1 000件法律、法令和法規。這充分體現了社會主義法治為實現、維護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服務的精神，建立起了社會主義法制體系的基本框架。而1954 年頒布的憲法是新中國第一部社會主義性質的憲法，明確規定一切權力屬于人民，確立了人民在法律上的主體地位，人民真正成了國家的主人。

（三）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

改革開放時期，以鄧小平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對民主與法制的關系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明確指出“為了保障人民民主，必須加強法制”[11]333，并作出“發展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的決定，提出了“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社會主義法治建設方針[12]。隨著改革開放不斷深入和法治理論的逐漸厘清，一部符合國情、與時俱進的“八二憲法”應運而生，把“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放在“國家機構”之前的做法，凸顯了憲法尊重和保障人權的核心價值。然而，法律制度的日新月異并沒有自然促使民眾深層次懂法知法。法治要展現其治理理性的效果，首先必須消滅“法盲”。“一旦為全國九億人民所掌握，就會變成維護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的強大力量……把法律交給九億人民掌握。”[13]1986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首次以“五年規劃”的形式開展全民普法活動和宣傳教育活動，法律所包含的權利義務觀念、自由平等觀念、民主法治觀念、公平正義觀念、誠實信用觀念等先進的思想觀念逐漸深入人心。新中國的全民普法運動在規模、內容和形式上，既是中國歷史上，也是人類歷史上規?？涨昂陀绊懮钸h的法治啟蒙運動，是一場先進思想觀念和文明生活方式的宣傳教育運動。

值得一提的是，黨的十五大以前在法治建設上的話語基本上使用的是“法制”，即強調要有法律和法律制度，強調依法辦事。從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算起，從法制到法治，共經歷了二十年的發展，中國共產黨對法治的認識逐步提高。1997年，黨的十五大劃時代地提出“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14]，開啟了依法治國新階段，使中國法制建設發生了質的變革。這是黨的歷史上第一次以中央文獻的形式使用“依法治國”、“法治”、“人權”，標志著黨的依法治國基本方略的正式確立。這是中國共產黨對法治認識的一次歷史性飛躍，也是執政理念和執政方式的一次歷史性飛躍。“法制”和“法治”的一字之別體現了一個成熟大黨的戰略眼光和膽識，以及科學的、創新的治國理政理念，實現了從法制到法治、從保障權利到保障人權的新發展。黨的十六大報告強調要健全社會主義法制，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并提出了保證人民行使當家作主的權利的政治體制改革的目標。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的生命，強調要全面落實依法治國基本方略。2004年“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載入憲法，標志著我國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建設達到了新的水平。

（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

新中國70多年來，在改革開放進程中，我國在經濟和社會上取得了輝煌成就，在國際上的地位也日益提升，這一切都離不開人民的努力，也離不開法治的引領和保障。進入新時代，隨著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人們對法治的需求也發生了質的改變，這一矛盾折射到法治領域就具化為人民群眾對法治公共品的更高要求更高期待與法治公共品供給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中國式現代化對法治的需求也有了更高的要求，產生了把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貫穿全面依法治國全過程的新動力。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繼續帶領中國人民探索依法治國，逐步形成和完善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把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法治領域的突出問題，作為謀劃和推進法治工作的切入點和著力點，持續提高人們在法治領域的幸福感、獲得感和安全感。2012年11月，黨的十八大首次提出“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的十六字方針，強調“沒有全面依法治國，我們就治不好國、理不好政，我們的戰略布局就會落空”[15]145。2014年10月召開的中共十八屆四中全會是中國共產黨執政歷史上首次以法治為主題的中央全會，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了全面依法治國的總目標。黨的十九大后，黨組建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從全局和戰略高度對全面依法治國作出一系列重大決策部署，推動我國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發生歷史性變革、取得歷史性成就。2020年5月，新中國歷史上首個以“法典”命名的法律——《民法典》誕生，這是一部以“民”命名、以民為本的法典，它將保障人民權益提升到新的高度，體現了以民為本、立法為民的理念?！睹穹ǖ洹窂娀瘜θ烁褡饑赖谋Ｗo，通過各項制度安排保障人民群眾物質生活需求，通過各項民事責任制度充分保障人民合法權益，體現了我國社會主義性質，回應了人民的利益和價值訴求，具有鮮明的人民性。2020年11月，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工作會議確立習近平法治思想為全面依法治國的指導思想。習近平法治思想對全面依法治國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進行了全面闡述：“全面依法治國最廣泛、最深厚的基礎是人民，必須堅持為了人民、依靠人民。要把體現人民利益、反映人民愿望、維護人民權益、增進人民福祉落實到全面依法治國各領域全過程。推進全面依法治國，根本目的是依法保障人民權益?！盵15]2黨的二十大報告將堅持全面依法治國作為專章論述，強調指出：“全面依法治國是國家治理的一場深刻革命，關系黨執政興國，關系人民幸福安康，關系黨和國家長治久安?！盵16]因此，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是須臾不可忽視的。

歷經一百余年法治探索實踐的中國共產黨，從建黨的開天辟地，到新中國成立的改天換地，再到改革開放的翻天覆地，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事業發生歷史性變革、取得歷史性成就，都在不斷積極回應人民群眾新要求新期待，不斷解決法治領域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這對推進人類社會法治現代化進程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三、以人民為中心推進全面依法治國的價值旨歸

法治是依靠共同體所認同的規則而形成的有秩序的社會狀態，是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當前，國際環境不穩定性不確定性因素增多，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在復雜多變的歷史條件下，充分發揮法治的引領和規范作用，更能使我國社會在深刻變革中把握好發展的重要“窗口”期，更好服務人民、造福人民。習近平強調：“落實依法治國基本方略，加快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必須全面推進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進程?！盵17]這一重要論述，對以人民為中心推進全面依法治國提出了具體要求。

（一）科學立法，確保法律反映人民意愿

法律是治國之重器，良法是善治之前提。法的存在是依法治理的前提，國家治理法治化的前提是科學立法。“立善法于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于一國，則一國治?！保ㄍ醢彩吨芄罚┛梢?，發揮立法對國家治理的引領和推動作用，依法治國，立法要先行。

一要堅持黨的領導，為立法反映人民意愿提供根本保證。我國憲法從社會主義制度的本質屬性角度對堅持黨的領導作出規定，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在國家政權結構中是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核心。為確保黨的領導通過立法得到貫徹落實，我國各項立法工作的開展必須堅持黨的領導，服從并服務于黨和國家工作的大局，自覺使黨的主張通過法定程序成為國家意志，保證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順利進行。

二要完善立法機制，健全立法反映人民意愿的實現途徑。立法工作必須緊扣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將科學立法原則貫穿到立法活動全過程。要實現立法觀念的科學化，以科學態度和科學精神看待立法，完善立法頂層設計，對立法實踐中出現的問題和經驗教訓，及時予以科學回答和系統總結。依法立法要求在制定普通法、行政法規、地方規章的過程中，切實自覺以憲法為準繩，遵循和落實憲法確立的制度和原則，使每一項立法都符合憲法精神。

（二）嚴格執法，切實服務人民

嚴格規范公正文明執法是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保障。公平正義是人類社會最基本的價值之一，正義既是法律之善的尺度，法律又是實現正義的途徑。維護法律權威和法律生命，要靠嚴格執法來實現。

一是堅持依法行政服務人民。在我國，行政機關是執法的重要部門，依法行政、嚴格執法在構建體現人民意志的法治格局中具有重要地位。要以建設法治政府為目標，全面推進政務公開，推進各級政府事權規范化和法律化。要實施行政機關重大行政決策合法性的內部審查機制，加強行政復議制度的有效實施。要堅持執法問題導向，解決法律執行“最后一公里”中的難題，清除不規范、不嚴格、不透明、不文明執法以及不作為、亂作為等弊疾。

二是健全依法決策機制，彰顯人民主體性。對重大民生決策或者決策中涉及社會公眾切身利益的事項，注重認真聽取和研究公眾意見，避免因權力運行不透明而引起對人民權利的侵害。落實專家論證制度，推動普遍設立專家智庫，在作出重大決策前要善于組織好專家進行科學論證評估。加強風險評估，按照“應評盡評、綜合評估、風險可控”的原則，對決策可能引發的風險進行科學預測、確定風險等級，綜合研判，提出風險防范和化解處置的可行性預案。建立重大行政決策集體討論決定程序，促使決策主體嚴格按照行政程序辦事，保證決策能夠真正代表和維護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

三是強化行政執法監督，保障人民主體性。緊跟信息化時代腳步，創新行政執法和執法監督平臺建設應用，改變傳統“人盯人”的執法監督方式，加強信息化建設和大數據應用，以“執法信息化”促進“執法規范化”，不斷提升執法辦案的透明度和規范化水平。

（三）公正司法，確保人民實現公平正義

司法是國家權力運行的終端，是立法機關制定的法律在具體實施中的最后環節，是保護人民群眾合法權利的最后屏障。司法是否公正直接關涉公民合法權益能否得到有效維護，關涉人民是否能夠感受到法律的公正。要堅持司法為民、公正司法，充分發揮司法職能作用，不斷滿足人民群眾對公平正義的更高需求。

一是樹立司法為民理念。堅持司法為民，就是要心中裝有群眾、時時想著群眾、密切聯系群眾，扎實為人民群眾辦實事，自覺接受人民群眾的批評和監督。尊重和保障人權是公正司法在人權事業領域的重要體現，努力讓每一個人享有更多的合法權利且不受侵犯，是實現司法公正的重要保證和衡量一國法治建設程度的重要標準。

二是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對案件的實體問題和程序問題作出處理決定時，對一切案件的判處都要重證據，重調查研究，不輕信口供，不得強迫任何人自證其罪。堅持以法律為準繩，司法機關在司法活動中必須嚴格按照法律規定辦事，以相關法律規定所設定的衡量尺度進行定罪量刑，處理案件，把法律作為處理案件的根本尺度。

三是加強人民司法監督。人民監督員、人民陪審員制度是人民監督司法和參與司法的重要形式。要改進人民監督員和陪審員選任管理方式，建立人民監督員庫，采取隨機方式邀請其監督相關案件的辦理過程。同時要拓展人民監督員監督范圍，特別是對最容易出現侵犯當事人合法權益和其他違法違規辦案問題的關鍵環節，要依法納入監督范圍。積極引導新聞媒體開展對司法工作的輿論監督。司法機關要及時回應社會關切，通過網絡、微博、微信等新興媒體的社會影響，推進陽光司法，以執法辦案信息公開為重點，推動案件信息查詢、重大案件信息和典型案件發布，以正確的方式主動接受社會監督，同時要規范媒體對案件的報道，加強對法治新聞報道尤其是案件報道的審核，避免炒作渲染而影響司法公正。

（四）全民守法，引導人民群眾理性表達訴求

人民群眾對法律的信仰和全民的積極參與，是依法治理的動力和根基，只有將法治觀念植根于民心，中國式現代化才能在法治軌道上形神兼具、行穩致遠。要切實抓好全民守法這一法治建設的基礎工程，不斷增強人民群眾厲行法治的積極性和主動性，構建體現人民意志的法治格局。

一是堅持抓住領導干部這個“關鍵少數”。風成于上，俗化于下。依法治理要從領導干部抓起是由法治的固有特性和內在規律所決定的。法治的精神就在于約束公權力和保障私權利。領導干部是社會和公眾的楷模，發揮著率先垂范的模范作用。要持續將法律教育作為黨員干部的必修課，嚴格執行依法依規決策程序；要不斷完善干部考核評價機制，把領導干部是否遵紀守法和嚴格執法作為任用考核的重要內容。

二是加強普法教育，增強全民法治觀念。知法是守法的前提，應深入開展法治宣傳，增強全民法治觀念，為法治建設營造良好的社會環境。要加大全民普法力度，落實“誰執法誰普法”普法責任制，加強以案普法和以案釋法，發揮典型案例引領法治風尚的積極作用，在全社會弘揚法律至上的觀念。經常性開展群眾性法治文化主題宣傳教育活動，創新法治宣傳方法，充分運用網絡普法、媒體公益普法等形式，對公民進行法治宣傳，將嚴肅的法治內容以喜聞樂見、通俗易懂的形式呈現出來。與此同時，將守法責任融入青少年的責任意識培養體系之中，將法治的內容加入國民教育的體系之中，加大體驗式的法治宣傳力度，不斷提高普法的針對性和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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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祝遠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