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能做什么？

聶媛

一

今年我教高三年級，期末考試結束了，試卷已分析完畢。細細一算，放假前還有本學期的最后兩節課，講點什么好呢？詢問備課組的前輩們，他們的操作各不相同。那么此刻，我能做什么？

這個問題我在上大學時就一直問自己。我讀的是師范大學，那時年輕氣盛的我總覺得憑著一腔熱血可以做好商務或者翻譯類的工作。畢竟，當老師實在是太“普通”了。一心想搞大事業的我，從沒把“教師”放在自己的職業規劃里。直到一份家教老師的兼職工作結束，我才漸漸看清了自己的能力和內心。

由于家庭經濟情況不好，大一的時候我就通過當時學校的“勤工儉學”學生管理部門，成功面試了一份家教工作。沒想到，這份工作我一做就是三年，從學生小滿同學高一一直教到他高中畢業。小滿始終糟糕的英語有了很大起色，成績從不及格到班級中上游，到最后高考班級前幾名；到了大學，他甚至報名參加了英語演講比賽。這些，用小滿爸爸的話來說，是從來不敢想象的。

很快，大四的我開始找工作。在擇業方向上的猶豫以及對喜歡的行業缺乏了解，讓我錯失很多機會，也讓我在那個寒冷的深冬陷入自責、自卑與徹底的迷茫。在心比天高卻一事無成的現實快把我擊垮時，小滿同學對我說，我天生就是當老師的料。他一臉認真地說，在我之前，他不知道換過多少個老師；沒有哪個老師會像我那樣，在他心情糟糕不想學的時候，用簡單的英語和他聊天，傾聽他的初戀故事，開導他，給他建議；我不僅教他英語知識，更多的是像朋友一樣給了他理解和認可，讓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聽著這些話，腦海里浮現出小滿三年的變化，那無數個無怨無悔甚至滿心歡喜地在圖書館備課、翻閱關于青少年心理方面書籍的日子一瞬間有了鮮亮的色彩，這是一種懂得，也是一種值得。我的心中涌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成就感。

心底的答案漸漸浮現：年少的我只是羞于與別人比較夢想，老師兩個字是多么渺小，多么平凡；我突然理解了那些曾教我向善的老師，生活滿地雞毛，每個人的生活都會歸于平淡；那些曾經心心念念的其他職業，有著我未曾看到的瑣碎和艱難。

二

隨后，我簽約了一所廣東的高中學校，并當上了班主任。高二的孩子，有些叛逆，特別是學習能力較弱的孩子，學得很吃力。有一天，有個叫攀的孩子到辦公室找我，讓我同意他輟學去打工。理由很簡單，他嘗試過努力學習，成績沒有起色，他不想學了。我和他聊學習方法，聊人生態度，聊了好幾次，他的成績沒有起色，他的決心也沒有隨之動搖。他的父母和我說，這是孩子自己的選擇，怎么選他們都同意。辦公室同事說，每年總有些孩子因故輟學，家長不管，因為工作機會多，孩子能賺錢，而學習太苦了。我明白他們的意思，他們是想讓我知道，這不是我的錯，這種事情我控制不了，這是一種認知的差異。可是，在那個時刻，我只問了自己一句：此刻，我能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怎么讓這個學生克服眼前的困難，去尋找更好的自己？我想了很久，也請教了資深班主任，列出了對策。我把攀叫過來，讓他無論如何把這個學期讀完，不然我不在輟學申請書上簽字。我給他制定學習計劃，讓他從最簡單的知識開始復習，讓他在不懂的知識上請教每個學科的科代表，時時關注他每次測試的成績情況，叮囑他分析錯題，甚至，讓他的朋友常常鼓勵他，給他打氣。就這樣，平安地度過了那個學期，接下來的一學期他也不再提及輟學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對于班主任來說，其實是極其尋常的。后來我漸漸忘記這件事，只當他那時是情緒來了，需要發泄。

可是幾年過后，因為工作調動我離開了廣東，我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這條消息。沒有想到的是，瞬間幾百條學生留言涌過來，其中就有攀的。他寫得最長，有一百多個字。我才知道，他之后考上了醫學院，現在當上了醫生。他說，如果沒有我的堅持，他現在可能在流水線上打工，不可能當上醫生，我是他的貴人。這些話，在工作遇到瓶頸時，我都會想起，用以告誡自己：耐心點，他們還沒有找到更好的自己。

三

現在，在這個期末的最后兩節課里，我能做什么呢？怎么才能幫助學生找到更好的自己？現在我的課堂當務之急是某個薄弱知識點的強調？還是學生心態的調整？腦海里閃過一個個片段：考試前有學生晚自習不自主地抖著手，說自己太緊張，學不進去；考試后有學生問我現在成績還不理想，離高考只有一百多天了，是不是沒救了；有女生在交上來的作業里，夾了一張小紙條，問我現在天天學業緊張，成績沒上去多少，還胖了很多，怎么辦？

這就是學生的需求，是他們的當務之急。我要如何做才能幫助他們找到更好的自己呢？確認好目標后，我開始備課。最終，第一節課我選擇了和他們一起收聽精選的外刊時文：《獲得新技能，永遠都不晚》，里面既有教學上學生們比較薄弱的長難句分析，還有對于初學者心態的強調，呼吁大家拾起孩童時蹣跚學步的初學者心態，才能更好地抵抗挫折，迎接成長；第二節課我選擇了尼克·胡哲的演講《看見內心》，演講者尼克·胡哲天生四肢缺失，但并沒有被困難擊垮，而是努力學習生活技能并以演講的方式告訴大家，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要看見自己的內心，找到自己活著的意義。

課堂上，我發現很多孩子聽得入神，做著筆記，有些甚至還哭了。放學回家的路上，那個寫紙條的姑娘追上我，問：“老師，今天上課的內容是不是你給我的答案？”我看著她，反問道：“你覺得呢？”她嘴角露出微笑，堅定地看著我：“我覺得是我要的答案?！?/p>

在生活中明白自己是誰，能做好什么，幫助學生找到更好的自己，便是我作為老師的教育初心。守住這份教育初心，在心田耕種希望，普通的生活也會有詩意和遠方。

（作者單位：湖南長沙麓山國際實驗學校）

責任編輯 成 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