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一只南湖菱

如果我是一只菱，我希望長在南湖里。

在這片水域長大的菱都很特別，沒有尖尖的角，兩端圓滑，皮色翠綠，充滿清香，聽起來就與眾不同。上小學時的一次集體出游，我來到了嘉興南湖，見到并嘗到了獨特的南湖菱。因為出游前老師介紹了南湖菱的特別之處，所以我吃的第一口就加入了許多期待的味道。

那一天，除了吃到了南湖菱，我還和一艘紅船模型合了影。我和同學莊重地站在紅船模型旁拍了一張照。那時候數碼相機還沒普及，照片不是立等可取。我戰戰兢兢地寫下學校的地址，等照片出來后，工作人員會把照片寄過來。我特別害怕寫錯地址而收不到這張意義深刻的照片。彼時的我，還不是很明白南湖的含義，不清楚紅船象征著什么。我只記得老師反復強調，拍照時要摘帽子，要莊重，要好好收藏這張合影。

我想，如果我是一只長在南湖的菱，那就能明白這一切。因為長在南湖里的我，會見證發生在嘉興南湖上的那一天。那是1921年8月初的一天，天氣是悶熱的，連湖底也充滿緊張的氣氛，自由的空氣仿佛哪里都缺。

遠遠就看見十余個青年依次登上一艘紅色的小船。“船娘”把小船撐至湖心島東南方向約200米的水面上便停櫓住棹。從午間到日落，船內青年輕聲而又熱烈地說著什么。那些爭論聲、鼓掌聲傳至悶悶的湖底——這與尋常的畫舫是那樣的不同。但船頭那位“船娘”又讓人覺得這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無非是一次游玩。

那一天，在這艘畫舫上，青年們審議通過了黨的第一個綱領和決議，選舉產生了黨的領導機構，莊嚴宣告中國共產黨正式成立。

如果我是南湖的一只菱，在那一刻，我應該可以感受到不同——一些沉悶的東西被打破了，湖水更加清澈、透光，菱也得以更好地生長。如果我是一只菱，哪怕不是生在那一天，大概也是能知道這些故事的，因為故事會在湖底的南湖菱間代代相傳，就像那些偉大的精神能夠在人間代代相傳一般。

生長在南湖畔的紅船少年，他們身上本就有紅色血脈的賡續。后來的我，漸漸明白了嘉興南湖的含義，也在生活中感受著精神的傳承。

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坐在教室里的我和同學們，也感到一陣晃動。在新聞畫面里，我們看到“晃動”的后果，滿目瘡痍，淚水浸染大地。那一年，我和同學捐出了自己的零花錢，略盡綿薄。老師還告訴我們，一位退休的老黨員步履蹣跚來到學校，捐出不少的積蓄。其間的奉獻，我還似懂非懂。

奮斗者的故事也在這片土地上演繹著。父親跟我說他小的時候會到公路邊去看汽車。那時候汽車還很少。汽車開過時卷起的一陣風和一些塵，讓他想象著自己開上汽車的感受。時代的浪潮催著他奮進。后來的他在嘉興做起了與汽車相關的工作，實現了年少時的夢想。在那段往返家與嘉興城區的路上，作為黨員的他還義務接送有搭車需求的人。而那些奔波的人身上，又有著一個個為著美好生活奮斗的故事。

他們只是嘉興這片土地上最普通的人啊。這些普通人什么都沒有說，我卻在慢慢讀懂他們。我知道，紅色的印記就像根脈一樣，在深扎，在為枝繁葉茂緩緩注入力量。

我想，我不一定要成為南湖的一只菱才能懂得。

工作后的我，接觸了一批批紅船少年。我以為他們懵懂、稚嫩，一如小時候的我。但實際上，他們真正做到了不忘歷史，不負韶光。

記得一次講故事比賽，一個女孩講起了王會悟——那位中共一大召開期間坐在南湖紅船船頭望風的“船娘”。百年前，在王會悟的帶領下，與會代表登上南湖名勝煙雨樓，觀察周圍環境，隨后通過拖梢小船登上了事先租定的畫舫。

女孩緩緩講述著：“時年23歲的王會悟一直坐在船頭，看似欣賞風景，其實是在望風。只要有游船靠近，她就哼起小曲兒，用手指輕輕叩擊船板提醒。”風云激蕩的歲月和革命先驅們的風采就這樣隱在女孩的話語間，沉靜而有力量。

歷史選擇了嘉興。在這里被點燃的“星星火”，形成了中國革命的“殷殷雷”。那些人物的故事，正滋養著我們。光陰似乎又在重復著什么，我又依稀記起了兒時寫下地址時的緊張與期盼。而現在的少年，比那時的我更加懂得那份莊重。

“這盛世，如您所愿。”女孩這樣結尾。山河無恙，煙火尋常，正因為有了他們，如今的我們才得以沐浴這盛世的溫暖，繼續平凡、幸福而又充滿力量的每一天。

如果我是一只南湖菱，也將在湖里安然度過每一天吧。湖水清澈而寧靜，陽光溫暖，空氣新鮮，一切都將剛剛好。湖心島會涌上一些游客，他們在煙雨樓里遠眺湖光山色，輕松而自在。他們會用相機記錄此刻，用歡聲笑語將那段紅色記憶涂上溫情的色調……

南湖革命紀念館，依舊莊嚴雄偉。“紅船起航”主題展，展示以中國革命紅船起航為主題、以黨的初心和使命為主線、以黨的發展歷程為脈絡的光輝歷史。“救亡圖存”“開天辟地”“光輝歷程”“走向復興”四個部分，就像熠熠生輝的旅程，讓人觸摸到磅礴的力量，望見繁花盡盛的未來。

也許大家不太會想起一只南湖菱，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如果我是一只南湖菱，我不會在意是否被人注意、被人提起。我只想擁有穿越歷史的能量，回到1921年8月初的那一天，成為那艘紅色小船上的一只菱，看船艙中的全體代表緊握右拳，聽他們莊嚴而輕聲地呼喊：“共產黨萬歲！第三國際萬歲！共產主義、人類的解放者萬歲！”

我內心寧靜，懷著盛世的美好，就這樣與他們默默呼應著。這樣也就足夠了。

故鄉人|陸曉彤

浙江嘉興人，桐鄉市濮院茅盾實驗小學副校長，桐鄉市作家協會會員，在《意林》《讀者》等多家刊物發表文學作品。萬千塵埃中最喜歡講塵世故事的那一顆，愛極了自己創造出的另一個小世界；堅守內心，堅持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