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絲綢之路

自張騫“鑿空之旅”算起，從時間的維度看，絲綢之路的確老了。但是，當這條橫亙于亞洲腹地的天路抖落歲月的煙塵，你會看到一切依然生機勃勃。而作為生于絲路長于絲路的我，常懷抱好奇、熱情與探求，一個人去尋找詩和遠方。

大漠戈壁擋不住駝鈴聲聲，戰火匪盜割不斷遠行夢想。兩千多年前，張騫用腳步丈量中國通向世界的距離。而我，一個人默默行走，行走在荒涼的沙丘、驚險的山崖，行走在故城湮滅的遐想里，反反復復，去體味每一處烽燧、每一座城，去揣度每一條河、每一個人……

▲

一只鷹穿過天山的晴空，飛越博斯騰湖的碧波，尋找屬于自己的高度和遠方。一條路穿過蒼茫和云霄，鑄就熱血和忠魂。這是一條從東方走向西方的漫漫長路，也是一條西方靠近東方的探索之路，是一條互通之路、友誼之路。

駝鈴聲聲、馬鳴蕭蕭，這條路為西方源源不斷送去了絲綢、茶葉、瓷器，也為東方帶來了寶石、掛毯、皮毛。那夜光杯中的葡萄酒一醉就是千年，走過時光，走過風雨，唱出新曙光。今日的絲路早已非昔日可比，出了嘉峪關，兩眼淚不干已成為歷史，飛機、高鐵通暢無阻，已非稀罕物的汽車輕易就能日行千里。

喀什，是古老而神奇的地方，頭頂帕米爾高原的藍天白云，腳踩塔克拉瑪干的大漠腹地。雄偉的慕士塔格峰高高聳立，雄渾的葉爾羌河滔滔流淌，悠久歷史折射出不屈的韻律，高臺民居演繹著流年回想……走進古城，我仿佛聽到悠揚的駝鈴聲，又仿佛看到戰鼓響起時的刀光劍影。

站在帕米爾高原上，我的目光遙遙觸及了長安（今西安），那是絲路的起點。大雁塔下行人如織，鐘鼓樓巍峨屹立。遙想當年，這里是商賈云集的國際大都會，是所有人向往的地方。這里彌漫著絢爛的東方風采和濃厚的西域風情，聚集著全世界最精美的物品和最富有的巨商。一批又一批羅馬人、波斯人、印度人、阿拉伯人，騎馬趕駝，奔波在漫長而荒涼的絲綢之路上。

公元609年，隋煬帝率領四十萬大軍，西上青海，橫穿祁連，到達河西張掖，召開了“萬國博覽會”，“盛陳文物，奏九部樂，設魚龍曼延，宴高昌王、吐屯設于殿上，以寵異之。其蠻夷陪列者三十余國”?；顒拥闹匾獌热菔恰笆㈥愇奈铩保颉叭鄧闭故舅宄漠a品，彰顯隋朝的文明與富庶。這次博覽會，在絲綢之路上留下了前無古人的創舉。

▲▲

站在高昌古城的城頭，我也是歷史長河中的過客。千年戈壁深處的風，拂面而過。漫漫黃沙，拍打我的胸膛。在葡萄溝口，庫爾班大叔的一聲呼喊涼爽到心底。晶瑩剔透的葡萄鮮甜可口，一條綠色的絲帶飄逸在峽谷中央。甜美的歌聲、熱情的笑聲、歡快的旋律，洋溢著一溝的真摯與豪放。釀造技術起于波斯的葡萄美酒，通過絲路傳至吐魯番，成為高昌國的高檔禮品，進貢到東方。

一座城郭承載不了多少往事。無數過往，在這里隨風云掠過。阿斯塔納古墓群里埋葬的是曾經書寫過紀年的王者。而斑駁不堪的墓碑下，靜躺著的是大唐王朝的錢幣。財富、夢想和信仰，化作煙云飄向遠方。

艾德萊斯綢，一個歷史的標志，至今沿用古老的工藝。維吾爾族大娘的那份堅守，那份仔細，依舊綴滿最初的樸素與執著，把本就漂亮的維吾爾族姑娘打扮得更加鮮艷奪目，把和田古城裝扮得如夢如幻。古代和田，是絲綢之路南道的交通樞紐，是重要的絲綢集散地。據說南北朝時期一批過境商人，一次運輸的絲綢就有4300多匹。大批的中國絲綢經此運往中亞、中東和地中海沿岸國家。

當時的吐魯番和北庭，商業繁榮，出現了果子行、彩帛行、鐺斧行、米面行等。北庭成為絲綢之路北道上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到了元代，朝廷在北庭設冶煉、兵器、農具、紡織等作坊，還設立染織局等管理機構。北庭、高昌、和田成為當時西域的三大絹都。2014年，北庭故城遺址作為“絲綢之路 ：起始段和天山廊道的路網”遺址點，被聯合國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

國學大師季羨林曾說，世界上歷史悠久、地域廣闊、自成體系、影響深遠的文化體系只有四個：中國、印度、希臘、伊斯蘭，再沒有第五個，而這四個文化體系匯流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中國的敦煌和新疆地區，再沒有第二個。

數千年來，商人、教徒、考古隊在這條“流淌著牛奶與蜂蜜”的道路上來來往往，通商、旅行，在推動物質交流的同時，也帶來了文化的互動。

我曾沿著河西走廊行至嘉峪關。春風早已度過玉門關，卻染不綠沙漠的紅柳和流動的沙丘。夕陽里，每一粒沙都在深情細語。駝鈴搖擺著西風的節奏，羌笛與琵琶合奏成交響曲；胡旋舞和水袖舞舞出千年興衰，葡萄美酒在夜光杯里蕩漾成西去的鄉愁，隨時光的河流注入中原，成為絲路的標簽。

蘇杭桑蠶吐絲，一頭連著長安，一頭連著羅馬。江西景德鎮制瓷，瓷器的精美穿越漢唐至明清，裝飾著奢侈，也裝點著東西方文明。沿著河西走廊，翻過陽關和玉門關，駝鈴陣陣；兜著東來的長風，腳窩深深，踩碎西去的煙云……一隊隊朝廷使節，一代代戍守官兵，踏著滄桑，講述英雄故事，一直走到今天。

我像個好奇的孩子，仰望古老的絲綢之路，它猶如一條彩帶，將一個個綠洲穿成項鏈，將亞歐非的文明聯結在一起。它不僅是一條商業貿易的東西要道，也是亞歐非各國和平共處的友好之路。而今，它正在成為一條懷古納新的旅游之路、一條繁榮富強的發展之路、一條睦鄰友好的攜手之路……

這條路，帶動了中國夢。這條路，挽起世界的手臂，編織著共同的繁榮和憧憬。這就是絲綢之路啊，架起了亞歐非聯通的橋梁，為新絲路的建設奠定了基礎。這就是絲綢之路啊，“一帶一路”像一道絢麗的彩虹，構筑起了新的理想。

故鄉人|高雁南

生于新疆吉木薩爾縣，這里曾是西域都護府的重要組成部分，絲綢之路北庭故城所在地；于南京信息工程大學研究生畢業，現供職于中國氣象科學研究院浙江分院；業余寫作，因常念故鄉山水，多寄情于與絲路相關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