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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歌”與宋代士人的儒家理想

2024-01-01 00:00:00
安徽師范大學學報 2024年4期

關鍵詞:石鼓歌;金石學;儒家理想;蘇軾

摘 要:宋代“石鼓歌”系列題詠是宋代金石學與文學碰撞的結果。宋代士人通過“石鼓歌”這一形式,開展金石器物的文字考證、史實論辯、審美活動,表達相關政治理想。宋人將學術考辨融入詩歌寫作,將個人體驗帶入歷史敘事,表達致君堯舜的政治期許與現實關懷。蘇軾、蘇轍進而以石鼓這一周宣王時遺物與秦朝統治作對比,思考“王霸之辨”,以儒家禮樂文明的道德理想主義超越法家的實用主義,呈現了金石學背后宋代士人深沉而厚重的精神世界。

中圖分類號:I207.2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2435(2024)04-0038-09

The\"Stone Drum Song\"and Confucian Ideals of Song Dynasty Scholars:A Discussion on Su Shi's\"Reading Ten Thousand Volumes Without Reading the Law\"

HAN Lipi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1)

Key words:Stone Drum Song;epigraphy;Confucian ideals;Su Shi

Abstract:The series of\"Stone Drum Song\"poems from the Song Dynasty resulted from the intersection of epigraphy and literature. The scholars in the Song dynasty used the\"Stone Drum Song\"to conduct textual research on ancient inscriptions,debate historical facts,engage in aesthetic activities,and express related political ideals. These scholars integrated academic debates into poetry,brought personal experiences into historical narratives,and conveyed their political aspirations and concerns. Su Shi and Su Zhe further compared the Stone Drums,relics from the Zhou dynasty,with the Qin dynasty's rule,contemplating the\"distinction between kingship and hegemony.\"They employed Confucian moral idealism of ritual and music to transcend the legalist pragmatism,thus revealing the profound and weighty spiritual world of" scholars of the Song dynasty behind the study of epigraphy.

金石學被王國維先生譽為“有宋一代之學”。1金石學在宋代正式確立并形成學術譜系,涌現出一批優秀的代表學者與研究成果。北宋文宗歐陽修《集古錄》是金石學專書之始,從此“學士大夫雅多好之,此風遂一煽矣”。2金石著錄體制在宋代業已完善,相繼誕生金石學史和理論著作,如呂大臨、黃伯思、趙明誠、薛尚功、洪適等文士皆各有撰述,蔚然大觀。宋代金石學也打通了由金石資料考證古文字的途徑,確定了傳世古禮器的名稱等。1宋代古器物學的研究成果表明,伴隨金石學而興起的銅器仿古與古器物學體現出對圣人時代的向往,宋代大規模仿古活動是對跨越漢唐、“再現三代”以形成禮樂教化新制的渴望。2

宋代文士雖非人人皆有金石學專著,卻多通過題跋、書信、筆記、詩詞歌詠等更為隨意閑散的文本載體,來從事金石器物的文字考證、史實論辯、審美活動,進而寄托政治理想。石鼓作為宋代金石學的重要研究對象,經由文人群體接續不斷的“石鼓歌”創作,成為展現此一精神祈向的重要窗口。本文即從“金石學—文學互動”的研究視角,圍繞“石鼓歌”系列題詠,覘知宋代士人的精神祈向——先秦禮樂文明崇尚與儒家理想主義。

一、宋代石鼓研究與“三代”崇尚

石鼓發現于唐初,貞觀年間“虞(世南)、褚(遂良)、歐陽(詢)共稱妙墨”。3其后杜甫作《李潮八分小篆歌》,韋應物、韓愈作《石鼓歌》,其名大顯。韓愈認識到石鼓不僅是重要文物,更有史學、文字學等方面的研究價值,在《石鼓歌》中建議將石鼓用駱駝運至長安薦諸太廟,以供太學諸生講解切磋。元和十三年(818),石鼓被鳳翔隴右節度使鄭余慶遷徙到鳳翔孔廟。石鼓制作年代,唐至北宋學者皆主張秦前。張懷瓘、徐浩以為周太史史籀作,韋應物以為周宣王大獵岐山刻石表功之辭,韓愈以為周宣王時鼓、史籀所書。南宋初年,鄭樵首發石鼓為秦鼓之論,推測其為秦惠文王之后、秦始皇之前(前337—前246)物。當前學術界普遍認為,石鼓文制作年代以東周、秦兩說為可信,具體而言,石鼓文原詩應為秦襄公時(郭沫若定在襄公八年即公元前770年)所作,石鼓文文字則為秦景公時(前576—前537)所刻。4

宋代金石學專著涉及石鼓文年代考辨者,前有歐陽修《集古錄》,后有趙明誠《金石錄》。歐陽修對石鼓文制作年代持猶疑態度:

其可疑者三四:今世所有漢桓、靈時碑往往尚在,其距今未及千歲,大書深刻,而摩滅者十猶八九。此鼓按太史公《年表》,自宣王共和元年至今嘉佑八年,實千有九百一十四年,鼓文細而刻淺,理豈得存?此其可疑者一也。其字古而有法,其言與《雅》、《頌》同文,而《詩》、《書》所傳之外,三代文章真跡在者,惟此而已。然自漢已來,博古好奇之士皆略而不道,此其可疑者二也。隋氏藏書最多,其志所錄,秦始皇刻石、婆羅門外國書皆有,而猶無石鼓。遺近錄遠,不宜如此。此其可疑者三也。前世傳記所載古遠奇怪之事,類多虛誕而難信,況傳記不載,不知韋、韓二君何據而知為文、宣之鼓也。隋、唐古今書籍粗備,豈當時猶有所見,而今不見之邪?然退之好古不妄者,余姑取以為信爾。5

歐陽修針對韋應物、韓愈之說接連提出三條可疑之處。歐陽修治學之“懷疑”精神受到后世肯定,其對《周易·文言》《詩序》作者等問題的質疑,都在中國經學史上具有重要價值。6然而此處,歐陽修羅列質疑之由后,并未在石鼓文年代考證上向前推進,卻最終下了一句有違學術研究科學態度的按語:“余姑取以為信爾。”歐陽修猶疑之因,一方面緣于對韓愈的推崇,“韓昌黎之在北宋,可謂千秋萬歲,名不寂寞者矣”1,歐陽修所領導的北宋詩文革新運動即是接過了韓愈的大纛;另一方面則緣于宋代士人階層普遍存在的“三代”崇尚。對于歐陽修提出的質疑,趙明誠以“古人用意深遠”來解釋:

余觀秦以前碑刻,如此鼓文及《詛楚文》、泰山秦篆皆粗石,如今世以為碓臼者,石性既堅頑難壞,又不堪他用,故能存至今。漢以后碑碣,石雖精好,然亦易剝缺,又往往為人取作柱礎之類。蓋古人用意深遠,事事有理,類如此。況此文字畫奇古,決非周以后人所能到,文忠公亦以謂‘非史籀不能作’,此論是也。2

趙明誠認為石鼓文之所以“能存至今”乃是因其“不堪他用”,漢以后碑碣因“為人取作柱礎之類”,故“易剝缺”,如此就能消弭《集古錄》中的質疑。趙明誠以老莊“無用之用”的思想資源對“秦前”與“漢后”作了區分,并且認為秦前碑刻采用“粗石”制作,是因為“古人用意深遠,事事有理”。這種并未經由科學嚴密論證的判斷,實際上反映了包括歐陽修、趙明誠在內的宋代士人普遍的“三代”禮樂崇尚。宋代士人普遍期許“禮樂追于三代,文物邁于兩漢”3的盛世,文人官僚“筆下追還三代風,祛盡澆漓成古道”4,以期實現“治安百年,聲明文物,比隆三代”5。宋代金石學將石鼓年代溯至先秦,即可以寄托此種崇尚。

二、宋代“石鼓歌”的精神寄托

宋代石鼓歌詠,包含兩類作品:一類詩歌專詠石鼓,在標題中明顯表達這一目的;另一類則非專詠,而是在詩中提及石鼓。前一類詩歌我們全部作為考察對象,包括梅堯臣、劉敞、蘇軾、蘇轍、張耒、呂本中、洪適、周密之作共計8首。后一類詩歌則酌選其內容重要者。相較唐代韓愈、韋應物之作,宋代“石鼓歌”的重要價值表現為以下幾個層面。

第一,將學術考辨融入詩歌寫作。金石學興起與石鼓文研究的深入,帶來宋人“石鼓歌”的學術化傾向,詩人將學術考辨的結果融入詩歌表達中。梅堯臣、蘇軾等人的詩歌,都將文字釋讀的成果體現出來。

我車我馬攻既良,射夫其同弓矢張。舫舟又漁鱄 魴,何以貫之維柳楊。6

體勢鳥跡雜蝌蚪,詞章車攻與吉日。7

我車既攻馬亦同,其魚維 貫之柳。8

左驂秀弓射麋豕,有鳑有鲌君子漁。9

蘇軾還在《石鼓歌》中自注道:“其詞云:‘我車既攻,我馬既同’。又云:‘其魚維何,維 維鯉。何以貫之,維楊與柳。’惟此六句可讀,馀多不可通。”《集古錄》《金石錄》《廣川書跋》等金石學專著并未著錄石鼓文字,因此梅堯臣、蘇軾詩歌便成為后世了解北宋人釋讀石鼓成果的重要材料。明楊慎《升庵外集》、清王昶《金石萃編》及現代郭沫若《石鼓文研究》皆駁斥梅、蘇“貫”字之誤,釐正為“?”字。1宋人“石鼓歌”已非單純的文學作品,一方面金石學等學問的深入,帶來了宋詩的議論化、學術化,形成有別于“唐音”的“以筋骨思理見勝”2的“宋調”,從而奠定中國古典詩歌的一大審美范式;另一方面宋代學者集文人、官僚多重身份的非專業化特征,致使學術撰述與文學創作之間并未劃出嚴格界限,他們擁有更為豐富多樣的文字載體來記錄、傳播學術活動。宋代文學與學術之間,因而構成一種互動共生的關系。

第二,將個人體驗融入歷史敘事。韓愈建議朝廷將石鼓運至長安薦諸太廟,并未得到及時回應,梅堯臣在《雷逸老以仿石鼓文見遺因呈祭酒吳公》中對此表達了憤慨:

歷秦漢魏下及唐,無人著眼來形相。村童戲坐老死喪,世復一世如鳥翔。唯聞元和韓侍郎,始得紙本歌且詳。欲以氈苞歸上庠,大官媕阿駞肯將。傳至我朝一鼓亡,九鼓缺剝文失行。

朱東潤認為此詩作于嘉祐三年(1058)3,時梅堯臣57歲,正在京城任屯田員外郎充國子監直講、《唐書》編修官4。當時司馬光曾造訪梅堯臣,并賦詩道:“近指圣俞居,安得不往覿。一室靜蕭然,昏碑羅古壁。叩階讀新詩,迷暗得指摘。”5由司馬光的描寫可知,梅堯臣此時頗有收藏碑刻之愛好,故雷逸老有所遺贈。梅堯臣雖以詩歌聞名后世,然在當日卻是重要書家,歐陽修曾說他與蘇舜欽一同主盟書壇,“一時士人傾想其風采,奔走不暇”。6作為歐陽修的摯友,梅堯臣高度肯定《集古錄》的價值,作《讀永叔集古錄目》詩:“古史書不足,磨璞鐫美辭。周宣石鼓文已缺,秦政嶧山字苦隳……有益于古今不疑,碑雖滅絕事弗移。后人覽錄尚若披,信都用意無窮期。”7梅堯臣認為“文章革浮澆,近世無如韓”,創作上更多汲取了韓、孟的瘦硬怪譎,與歐陽修桴鼓相應,對北宋詩文革新運動起到關鍵作用,被南宋人譽為本朝詩歌之“開山祖師”。8梅堯臣“石鼓歌”中“無人著眼來形相”“村童戲坐老死喪”,“世復一世如鳥翔”“大官媕阿駞肯將”諸語,都顯露出濃郁的牢騷不平之意,在歷史敘事中融入個體的身世之感。梅堯臣一生未中科舉,被朝廷賜同進士出身,官場浮沉常遭冷眼,故對于石鼓之被丟棄尤能感同身受,由物思人。梅堯臣此歌的文學感染力,已超越韓愈原作。

第三,致君堯舜的政治期許。梅詩結尾還寫道:

海隅異獸乘舟航,連日道路費芻糧。又與茲器殊柔剛,感慨作詩聊激昂。愿因諫疏投皂囊,夜觀奎壁正吐芒。天有河鼓亦焜煌,持比負鼎干成湯。

所謂“曲終奏雅”,梅堯臣此時的職官身份,使他仍對朝廷充滿期許,希望能重視石鼓,一如用舟船運送海域異獸至京城。梅堯臣夜觀星象,見奎壁(奎宿與壁宿,主文運)吐光,天上河鼓之星正輝煌明麗,欲向朝廷上奏章,致君堯舜,正如當年伊尹負鼎以干成湯。9

雷逸老為石鼓文隸定,此舉引起當時文人學者關注,據劉敞詩標題所言“圣俞作長詩敘之,諸公繼作”,可知以梅堯臣為首,當日有多人歌詠,然這些詩歌多已散佚,今僅存梅堯臣與劉敞所作兩首。劉敞,字原甫,新喻人,仁宗慶歷六年(1046)進士,精通金石之學,知古篆。歐陽修《集古錄》的寫作,劉敞出力最多,曾將《古敦銘》《韓城鼎銘》《張仲器銘》等金石拓片提供給歐陽修。劉敞所撰《先秦古器圖記》是宋代金石學第一部圖錄與考釋著作,可惜原書已佚,賴歐陽修《集古錄》保存其部分考證成果。《宋文鑒》卷七九收錄其《先秦古器圖記·序》,可知劉敞金石學研究之目的:“禮家明其制度,小學正其文字,譜牒次其世謚。”1而劉敞在“石鼓歌”中還有更為重要的精神表達,其《雷氏子推跡石鼓為隸古定圣俞作長詩敘之諸公繼作予亦繼其后》云:

岐陽石鼓起晚周,宣王之詩史籀筆。天下金石凡幾存,此當為甲彼皆乙……韓公昔甞歌感激,若弦周詩播琴瑟。雷生今復隸古定,如破魯壁傳簡帙。道之難行乃若茲,二千年間能事畢。先王親用必貴本,流俗玩文因喪質。此雖于今似不急,豈不班班見儒術。藏之天府自其所,大訓河圖亦何物。會稽羣玉久冥寞,漆簡韋編尚彷佛。昔人雖死名不朽,智者能為巧當述。太學先生事起廢,誦此勤勤救埋沒。會令永與天壤傳,不比酒誥俄然失。2

劉敞認為石鼓文體現了班班“儒術”,“宣王之詩史籀筆”的石鼓正是儒家禮樂文明的實物寄托,一定會“永與天壤傳”。此后,南宋周密《程儀父求石鼓文作歌贈之》也同樣表達了“勒勛鐘鼎”的政治期許:“宣王東征獵岐下,頌美聲詩足雄詫。神模鬼劃不可名,斯冰后出何為者。日皴雪剝三千年,絕無僅有爭流傳……感君此意何敢靳,妙處難言君自領。丈夫意氣當相期,會勒奇勛上鐘鼎。”3

第四,時代烙印與現實關懷。靖康之亂,北宋覆滅,宋室南渡。此一時期“石鼓歌”有著強烈的現實關懷。南宋洪適,字景伯,號盤洲。其父洪皓曾出使金朝,被扣留15年。洪適也曾為賀生辰使使金。洪適與弟洪遵、洪邁皆負盛名,有“鄱陽英氣鐘三秀”之稱。洪適與歐陽修、趙明誠并稱宋代金石三大家,著有《隸釋》《隸續》等。洪適的《石鼓詩》除了美頌周宣王之外,還有更明顯的現實關懷:

宣和殿中圖復古,冠以車攻次十鼓。韓詩歐跋盡兼收,云章剖判定魚魯。先君辛苦朔方歸,文犀拱璧棄弗攜。一編十襲自 秘,更有司馬鳳翔碑。我生不辰今已老,岐陽三雍身不到。匆匆使虜接淅行,在耶亡耶問無報。整齊篆籀飾牙簽,簡撮篇詠勞窮探。致主有心歌小雅,汗顏無術下登三。4

洪適提及父親從金國出使歸來,并無攜帶任何“文犀拱璧”之類的珍寶,而唯獨帶回北宋宮廷舊藏的金石文物。現在洪適自己也擔任賀生辰使,遂在匆匆接待金國使節之際,詢問留存北方的石鼓是否安然無恙,但結果是“無報”。結尾處化用《史記》“上咸五、下登三”之語,表達對宋朝國勢的憂慮與期望。

呂本中與鄭剛中都處在南北宋之交,前者紹興六年(1136)賜進士出身,后者為紹興二年進士。他們親歷靖康之亂,國破家亡,因此“石鼓歌”都打上了深刻的時代烙印:

江頭羽書相續來,城中草木凍不開。腐儒坐視了無策,但守寒爐吹死灰。我公送我石鼓文,令我琢句要春回……石鼓之文公所知,正是周室中興時。庶幾我皇亦如此,一掃狂虜隨風飛。石鼓之文尚可讀,小臣愿繼車攻詩。1

冷落秋風宅一區,悲歌豈為食無魚。去來軍馬潛窺伺,出沒神奸未掃除。許國有心雖感激,濟時無路謾欷歔。何當成就周宣業,再勒岐陽石鼓書。2

《石鼓》中《車攻》引起呂本中共鳴,希望朝廷能夠“一掃狂虜”,國家中興。

“腐儒坐視了無策”兩句也是呂本中感慨之言,靖康二年(1127)三月,金人立張邦昌為帝,國號楚,其父呂好問為顧全大局,暫受偽命為門下侍郎,隨后即奉孟太后書往賀即位南京的趙構,呂本中后因此事為人彈劾。3鄭剛中詩也表達了“掃除神奸”的祝愿。這些“石鼓歌”的托物詠志、懷古傷今之情,體現了宋代文人學者的現實關懷,留存千年的金石古物仿佛有了人間的溫度。

三、由“讀書萬卷不讀律”看王道超越霸道

嘉祐六年八月,26歲的蘇軾順利通過制科考試,取得第三等的優異成績(兩宋制科入三等者僅四人),授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十二月十四日,蘇軾到任,十六日謁孔廟見石鼓。宋代“石鼓歌”的譜系,終于迎來了兩位文壇大咖的重要作品——蘇軾《石鼓歌》、蘇轍《和子瞻石鼓》。

在宋人眼中,受歐陽修影響的蘇軾,也被歸為雅好金石學的文士之列:“國朝以來,寢乃珍重。始則有劉原父侍讀為之倡,而成于歐陽文忠公,又從而和之者,則若伯父君謨、東坡數公爾。”4蘇軾寫了八首詩分詠八處景物,結集為《鳳翔八觀》,蘇轍作了《和子瞻鳳翔八觀八首》。蘇軾的《石鼓歌》首先在文學史上站穩腳跟,是早年學習韓愈詩風、開拓宋調的成功作品。后世論者通過與韓愈之作的比較,或譽為“韓公勁敵”(王士禎《帶經堂詩話》),或以為“精悍之氣,殆駕昌黎而上之”(紀昀《紀評蘇詩》),方東樹更是將蘇軾此詩與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韓愈《石鼓歌》并譽為“華岳三峰”。5

蘇軾此詩內容主要分為三段,第一段寫初見石鼓及鼓上刻字情況,第二段追溯石鼓制作原委,第三段為全詩最關鍵處:

自從周衰更七國,竟使秦人有九有。掃除詩書誦法律,投棄俎豆陳鞭杻。當年何人佐祖龍,上蔡公子牽黃狗。登山刻石頌功烈,后者無繼前無偶。皆云皇帝巡四國,烹滅強暴救黔首。六經既已委灰塵,此鼓亦當遭擊剖。傳聞九鼎淪泗上,欲使萬夫沉水取。暴君縱欲窮人力,神物義不污秦垢。是時石鼓何處避,無乃天工令鬼守。興亡百變物自閑,富貴一朝名不朽。細思物理坐嘆息,人生安得如汝壽。6

此處以“暴君”稱秦始皇,“暴君縱欲窮人力,神物義不污秦垢”,石鼓未受焚書坑儒之禍,或是冥冥中有鬼神守護。為了與秦朝暴政作對比,第二部分贊頌周朝有這樣的詩句:“何人作頌比嵩高,萬古斯文齊岣嶁。勛勞至大不矜伐,文武未遠猶忠厚。”與“暴虐”相對的“忠厚”一詞,不免令人想起4年前(嘉祐二年)蘇軾應禮部試所寫的《刑賞忠厚之至論》,該文表達了刑賞以忠厚為本的儒家仁政思想。

元豐二年(1079),蘇軾陷烏臺詩案,其中“罪證”之一即為熙寧四年(1071)作于杭州的《戲子由》:

宛丘先生長如丘,宛丘學舍小如舟。常時低頭誦經史,忽然欠伸屋打頭。斜風吹帷雨注面,先生不愧旁人羞。任從飽死笑方朔,肯為雨立求秦優。眼前勃蹊何足道,處置六鑿須天游。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勸農冠蓋鬧如云,送老虀鹽甘似蜜。門前萬事不掛眼,頭雖長低氣不屈。余杭別駕無功勞,畫堂五丈容旗旄。重樓跨空雨聲遠,屋多人少風騷騷。平生所慚今不恥,坐對疲氓更鞭棰。道逢陽虎呼與言,心知其非口諾唯。居高志下真何益,氣節消縮今無幾。文章小技安足程,先生別駕舊齊名。如今衰老俱無用,付與時人分重輕。1

蘇軾寄贈蘇轍的詩題曰“戲”,表面上調侃蘇轍,實是表達對當時新法實施的不滿。關于此詩寫作初衷,蘇軾在受審中有詳細交代,保留在朋九萬所編《烏臺詩案》中,原文如下:

“任從飽死笑方朔,肯為雨立求秦優。”意取《東方朔傳》“侏儒飽欲死”及《滑稽傳》優旃謂陛楯郎“汝雖長,何益,乃雨立。我雖短,幸休居”,言弟轍居貧官卑,而身材長大,故以比東方朔、陛楯郎;而以當今進用之人,比侏儒、優旃也。又云“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是時新興律學,軾某意非之,以謂法律不足以致君于堯舜,今時人專學法律而忘詩書,故言我讀書萬巻,惟不讀法律,蓋知法律之中無致君堯舜之術也……2

《續資治通鑒長編》也有相關記載:元豐二年七月己巳,“御史中丞李定言知湖州蘇軾初無學術,濫得時名,偶中異科,遂叨儒館,有可廢之罪四……陛下明法以課試群吏,則曰‘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3由熙寧二年的“讀書萬卷不讀律”反觀嘉祐六年的《石鼓歌》,我們可以發現蘇軾這一思想,《石鼓歌》中竟有極為相似的表達:

掃除詩書誦法律,投棄俎豆陳鞭杻。

“俎豆”(詩書)與“鞭杻”(法律)兩個意象之間的緊張對比,正揭示儒家禮樂文明與嬴秦法家統治的根本差異,即“王霸之辨”。“法律不足以致君于堯舜”是蘇軾的根本觀點。弟弟蘇轍的和詩,也表達同樣的仁政意旨:

岐山之陽石為鼓,叩之不鳴懸無虡。以為無用百無直,以為有用萬物祖。置身無用有用間,自托周宣誰敢侮……宣王用兵征四國,北摧犬戎南服楚。將帥用命士卒歡,死生不顧闞虓虎。問之何術能使然,撫之如子敬如父。弱柳貫魚魚弗違,仁人在上民不怒。請看石鼓非徒然,長笑太山刻秦語。4

“弱柳貫魚魚弗違”是對石鼓詩原意的提煉,由這種“弗違”聯想及“仁人在上民不怒”“撫之如子敬如父”的堯舜之治,結尾處以秦之泰山刻石作為對比。“烏臺詩案”后,蘇軾赴黃州途中所作《游凈居寺詩》言:“刑名非夙學,陷穽損積畏。”5將此詩禍歸因于自己不學“刑名”之學,顯系牢騷之語,然亦可看出蘇軾一貫的對法家刑名之學的抵觸。蘇轍在《次韻子瞻見寄》詩中也表達了相近的觀點:“自從四方多法律,深山更深逃無術。”

雖然主張“讀書萬卷不讀律”,但蘇軾并非否定法治的意義,其為宦經歷可以證明他的法律素養。熙寧二年蘇軾在開封任代理判官,開封府以獄訟繁多聞名,蘇軾得到的工作評價是“決斷精微,聲問益振”(施宿《東坡先生年譜》),之后在杭州處理公文也是“落筆如風雨,分爭辨訟,談笑而辦”(《梁溪漫志》)。“讀書萬卷不讀律”,其實是蘇軾以禮樂為本的儒家理想主義對實用主義、激進主義的超越。

四、儒家理想主義與熙寧變法的緊張

《石鼓歌》的儒家理想主義精神,可以說貫穿蘇軾坎坷多難的一生。此種精神在北宋熙寧變法中表現得更為緊張。包括蘇軾、司馬光在內的舊黨士人,皆表達了對法家思想壓抑儒家禮樂思想的深切憂慮,并盡可能在實踐中作出一定的抗爭。

宋代法律制度之完善,已為宋史學界所普遍認可。南宋陳亮說:“漢,任人者也;唐,人法并行者也;本朝,任法者也。”1宋代建國以后,吏治之偷懶、官兵之冗溢、財政之重負等“積貧積弱”的現實引起士人的憂患意識與迫切的改革愿望。為了立竿見影實現富國強兵,法家思想在政治運作中受到推崇。“神宗皇帝思立法度以宰天下”2,施行新法,一時間“天下爭誦律令”3。神宗朝通過科舉改革以實現重法目的。熙寧六年設新科明法科,在賜第、注官方面給予優待。從最初規定進士、諸科同出身及授官為試監、簿人須試律令大義或斷案后方能任職,改變為進士及第前三名外須試律令大義、斷案,再到“詔進士及第自第一人以下注官,并先試律令大義、斷案”4,新法被強調得無以復加。進士必須試“斷案”,固然強調了士人的法律應用能力,但在飽讀儒家經典的文士看來,技術型官僚并不是讀圣賢書者的終極目標,所謂“法者,為治之末者,亂世之事”。5更有甚者,崇法思想導致了士人對儒家學術的輕視,早在慶歷年間就出現此種狀況,尹洙《岳州學宮記》云:“至有持律令,主簿領,思慮不出幾案,以謂為治之具盡在于是,顧崇儒術、本王化者為闊疏,不切于世。”6

元祐更化時期,舊黨執政,其對新法的反撥也主要表現為否定新科明法科。元祐元年三月,朝廷令禮部與兩省學士等集議聞奏,舊黨領袖司馬光說:“至于律令敕式,皆當官者所須,何必置明法一科,使為士者豫習之?夫禮之所去,刑之所取,為士者果能知道義,自與法律冥合。若其不知,但日誦徒流絞斬之書,習鍛煉文致之事,為士已成刻薄,從政豈有循良?”7在司馬光看來,科舉考試在儒家經典之外別立明法科,過于凸顯“律令敕式”的地位,必然造成張載所謂的“朝廷以道學、政術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憂者也”8,必然會使士人養成“刻薄”之性,不可能產生“循吏”。北宋理學家程頤也強調“經”為“法”之本,明確儒家禮樂思想的絕對地位:“夫法律之意,蓋本諸經。先能直經,乃可議律。專意法律者,胥吏之事。”9新科明法科罷于徽宗崇寧初年,紹興十一年復開,十六年再罷,此后便不復設置了。

作為舊黨成員,相較司馬光的“禮之所去,刑之所取”(《漢書》),蘇軾的法律思想更為調和,具體可概括為:先德后刑、禮刑表里、刑德相濟。《論語》云:“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蘇軾《擬進士對御試策》云:“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義也,所宜后者利也。”10《策問六首》其三:“禮刑相為表里。”1《三法求民情賦》提出“刑德相濟”之理想:“刑德濟而陰陽合,生殺當而天地參。”2《韓非論》指出儒家仁義之道建立在“夫婦父子兄弟相愛之間”,“相愛則有所不忍”;而法家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際,相忌則有所不敢”,因此要兩者結合以實現圣人之道:“不敢與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有學者將蘇軾的法律思想,概括為恤獄慎刑、先教后刑、突破刑罰萬能論的人本主義。3蘇軾認為法家思想的弊端在于“民見刑而不見德,知利而不知義”,因此“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也”。4蘇軾指出當世之弊有二,其一為“用法太密而不求人情”,其二為“好名太高而不適實”。5“用法太密”與“不求人情”、“好名太高”互為因果,是對當時新黨政策矯激奮厲、不近人情的激進主義、實用主義的批評。蘇軾所秉持的政治姿態是“廉潔而不為異眾之行,勇敢而不為過物之操”,主張“擇其近于人情者而先之”的漸進式變革。6

五、結 語

作為周宣王時遺物的石鼓,成為宋代文士寄托儒家仁政理想的最佳對象。對于司馬光、蘇軾、程頤等北宋文士而言,“讀書”與“讀律”的緊張,意味著究竟是選擇“王道”還是“霸道”;是選擇道、術合一的理想主義的儒家禮樂教化,還是道、術分裂的實用主義的法家刑賞。就兩宋總體情形而言,法律仍是依從于禮教,兩宋士大夫處理獄訟會超越司法本身,自覺踐行其儒家的禮儀教化和政治理想。7

宋代“石鼓歌”系列題詠是宋代金石學與文學碰撞的結果。相較清代金石學的豐碩成果,宋代金石學因處于學科創始階段,專著相對較少,可供開掘爬梳之空間有限,導致當前相關研究推進速度較為遲緩。由“金石學—文學互動”視角開展研究,或許能取得一定程度的突破。宋代金石學的學術主體并非純粹學者,而往往是集學者、官僚、文人“三位一體”的士大夫,學問之淹博融貫、格局宏大前所未有。宋代文士普遍對金石學持有濃厚興趣,雖非人人皆有專著,卻留下了相關題跋、短札、書信、筆記以及詩詞歌詠等文本,可供今人進一步研究。在崇尚韓愈恢復道統、重建儒學及北宋詩文革新的整體背景下,宋代文人學者通過“石鼓歌”這一形式,開展金石器物的文字考證、史實論辯、審美活動,表達相關政治理想。宋人將學術考辨融入詩歌寫作,將個人體驗帶入歷史敘事,表達致君堯舜的政治期許與現實關懷。蘇軾、蘇轍進而以石鼓這一周宣王時遺物與秦朝統治作對比,思考“王霸之辨”,以儒家禮樂文明的道德理想主義超越法家的實用主義,呈現了金石學背后宋代士人深沉而厚重的精神世界。

責任編輯:劉詩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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