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垂象，圣人則之——兼論太極拳發展

一、天垂象，圣人則之，以成太極

“天垂象，圣人則之”。這句話最初出自《易傳？系辭上》，原文是“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其中，“天垂象”指的是大自然示現出的各種征象預兆。“天”，在我們古人的觀念中被稱為是萬事萬物的主宰，不僅能降下禍福于人，還能決定世間一切。傳統文化中的這個“天”，實際上指的即是我們常說的“道”，是自然規律，宇宙大道，萬物法則，人生指南。“垂象”，指“天道”通過顯示各種現象、征兆來提醒、啟迪、警示、激勵世人。天道總會預先顯示一些征象，讓擁有明辨能力和較高智慧的人通過出眾的感知、洞察力來知悉、發現其中的相關規律和原理，從而一葉知秋、洞察機先，見微知著、未雨綢繆，以合理的選擇與應對來達到趨利避害、趨吉避兇的結果，這也就是“圣人則之”的字面意思。

據傳說，在上古之時，有龍馬凌波踏水、背負圖形出于洛陽東北孟津縣境內的黃河，伏羲氏觀察到了這一現象，依照龍馬背上所帶有的圖點畫出了著名的“河圖”，又基于河圖而推演八卦，后來即成為《周易》之源泉。這個動人的傳說長期以來一直被人們廣泛傳頌，八卦不僅構成了中華文化、易經和陰陽五行術數的重要源頭之一，同時也是中國古代哲學和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另外一個同樣生動的傳說，主題則與《洛書》有關。據說在大禹時期，位于洛陽西部的洛寧縣洛河之中有神龜浮出，背馱“洛書”以獻大禹，大禹依據《洛書》成功治理水患，并根據《洛書》中的內容，以黃河和長江為界，劃分天下為“九州”。九州由此成了中國古代行政區劃的原始基礎，它的劃分不僅對于古代中國地理學具有重要研究意義，而且對于中國古代政治和文化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作用，尤其構成了當代中國地域武術文化的原生版圖。

這就是中華傳統文化中膾炙人口的“河出圖，洛出書”故事。《河圖》和《洛書》所呈現的圖案，分別以黃河和洛河兩條河流為主干，意象出了一個極其復雜而精密的系統，其所包涵的陰陽、五行、八卦、九州等元素，在中國傳統文化和哲學中代表著至為關鍵的角色，喻意了天地自然核心規律和人類社會基本組成。

河圖洛書，蘊含了深奧的宇宙星象之理，既是中華文化、陰陽五行術數之源，還被譽為“宇宙魔方”，在學界主流觀點中又有“圖十書九”之說，亦稱“十圖九書”“河十洛九”“十河九洛”等，概括而言，即指“河圖”和“洛書”分別象征著數字“6”和“9”，二者作為陰陽范疇的代表，一起構成了數理意義上的太極圖。“河圖洛書”最早見錄于《尚書》，接著又被收錄于《易傳》之中，諸子百家均多有記述。2014年11月11日，“河圖洛書傳說”經國務院批準列入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河圖洛書所蘊含的太極陰陽6、9之數與“三生萬物”的數字3，一起被相關方面認為是宇宙形成的數字密碼。關于河圖洛書的研究，不僅是中華傳統文化探源工程的重要內容，“同時也是以此探討文化自覺、傳統重建等宏大問題的具體切入點”，尤其形成了審視當代太極拳發展的歷史原點與哲學基石，對于太極拳新發展戰略有著非同一般的啟迪與觀照作用。

二、拳法道，今人順之，傳承太極

（一）以技悟理，由拳入心，深入淺出闡揚太極之道

太極拳是太極哲學的動態體現，其本質是中華太極之道的特色載體。眾所周知，突出的健身康體功效是當代太極拳蓬勃發展的重要原因，太極拳的健身功能歸根結底則是太極之道陰陽和合的顯化作用。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通常只知曉太極拳具有獨特健身功能，其實卻并不了解這種獨特功能的內在本原動因。當前太極拳傳播、推廣舉措普遍聚焦于各種太極拳技術套路的傳與學，關注于太極拳身體動作的練與演，縱然各種新式門派與新編套路層出不窮，但多數都難以真正涉及太極拳賴以存在立身的核心哲學層面，迎風飄揚、舉目可見的“太極之道”旗幟往往都難免漂浮于流俗表象甚至時髦于營銷策略，距離真實而樸素的太極哲學雖“差之毫厘”實“謬之甚遠”。這是當前太極拳發展的瓶頸之一，這種狀態的改觀與突破，一方面要求認真思考太極拳作為一個武術拳種而言因何取名為“太極”？何謂太極之道以及如何看待太極拳與太極之道的密切聯結？另一方面，在此基礎上啟示我們還要進一步反思如何通過太極拳的橋梁簡單、生動地弘揚太極哲學，從而以拳悟理，由拳入性，深入淺出闡揚太極之道，讓太極哲理以大眾易于感知、喜聞樂見的形式春風化雨、直指人心，明理見慧、啟智益能。

“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但世夐（xiòng）文隱，好生矯誕，真雖存矣，偽亦憑焉。”在真偽并存、泥沙俱下的太極拳發展現狀之中，需要不厭其煩地重點強調的是，太極哲理是太極拳的生命源泉，太極拳是太極大道的時空之花，離開太極哲理的生命源泉，偏離太極大道的時空根脈，太極拳就將如同人造花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傳統武術拳種而已。當前的太極拳發展，在相當程度上恰恰便存在這樣一種狀態。

（二）體道立德，見賢思齊，身體力行實踐太極之學

單從字面意思來看，廣義的“天垂象”就是天演自然，自然顯象；如果從傳統文化的意義而論，“天垂象”則是天人本一，象以示人。至于“示人”，正如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示”部時所說：“示，天垂象，見吉兇，所以示人也。”旨在告訴人們要從天象中認識天道，正道直行、始終如一。《陰符經？上篇》也鄭重指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立天之道，以定人也。”觀天地運行規律并以之來指導世間生活，恪守天地大道之德并以之規范秩序倫理，這不僅“是華夏文明成熟的標志”，是中華文化與生俱來的原發性特征，是格物致知學問一途的至高境界，也是歷代圣賢自覺、覺他的傳統風范與一以貫之的行為模式。

如先皇伏羲氏觀龍馬而畫河圖、基河圖推演八卦，其初衷及所行皆為利濟眾生，伏羲氏“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象天法地之超凡創舉即是“觀天之道，執天之行”；伏羲氏“又教民結繩，以作網罟，捕魚獵獸，嫁娶以儷皮為禮，又創制琴瑟……”廣濟大眾、崇德利生之圣行大義無一不是在“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其后的炎帝神農氏親嘗百草以辨藥物，撰寫人類最早的著作《神農本草經》；教人種五谷、養家畜、制耒耜、作陶器，奠定農工基礎；治麻為布，民著衣裳；作五弦琴，以樂百姓；削木為弓，以威天下……其所作所為也無不是“以通天道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行之所至，旨在普濟天下；初心簡樸，皆為利生化民。

晉代的魏華存夫人，自小博覽老莊之學，研讀傳統文化，后出家于沁陽陽洛山沐澗寺修行，精研道家養生理論，深習醫理，心懷眾生，懸壺濟世，救死扶傷，療病助弱，不取分文，在當時及后世影響甚大，民間尊稱其為“二仙奶奶”。由魏華存夫人定本的《黃庭經》以七言詩形式描述人體臟腑功能，首次提出“三丹田”學說，以黃庭宮為樞紐，煉養丹田，存思黃庭，煉精化氣，煉神還虛，對傳統養生發展有重大貢獻。在煉養方法上，魏華存夫人創立的上清派一改符箓禁咒、燒煉金丹的傳統習法，以專煉人體三寶“精氣神”而達長生久視之效，為養生修命之道開辟了一條全新的路徑。《黃庭經》不僅深為世人推崇，而且也是太極拳創立的重要源泉，陳王廷當年就是“黃庭一卷隨身伴”，歷代研習《黃庭經》的各界名人更是數不勝數。

作為深受道家文化影響的產物，老子的《道德經》早已提出了包括太極拳在內的中華文化發展要義——體道與培德。上述先賢們不僅為后世作出了“道”與“德”的表率，同時也啟發當代的太極拳傳播者和習練者體道培德、身心合一，淡化小我，濟世利民。作為后輩，緬懷先賢，見賢思齊，我等自當以道為鏡，以德為養，從內到外反思所言所行，身體力行實踐太極之學，如此方為太極正向、人生真意！

（三）放眼河洛、暢亮胸襟，返本開新發展太極文化

黃河是孕育中華文明的母親河，中原作為中華民族文化搖籃舉世公認，河洛文化則構成中原文化的主干與核心區域。伊水注洛水又匯入黃河形成天然太極圖，成為支撐其黃河北岸溫縣陳家溝“太極圣地”的重要依據。多年來，人們已經習慣于焦作市發展太極拳的積極動向，卻忽略了伊洛河與黃河交匯形成太極圖的河洛文化范疇以及天然太極圖所在的黃河南岸河洛文化主體特征。河洛地區向來以“河出圖、洛出書”譽稱《易經》文化發祥地和中華傳統文化尋根之地，由于當今普遍忽略了太極拳的哲學內涵以及《易經》之理，進而導致了太極拳傳承現狀的深層根脈文化缺失以及包括洛陽在內的黃河南岸河洛文化主體地域缺位，雖然形成了焦作市一旗吶喊、太極拳助力健康的火熱狀況，但大中原聯動不足、太極文化產業如夢如幻的現實難題始終難以突破。

河洛地區雄踞“天下之中”，坐擁“中華之根”，統攝黃河之魂，顯化太極之象，是公認的我國歷史上影響深遠的數理淵流文化、京都文化和王畿文化中樞。河圖洛書不僅是河洛文化的首要標志，也是中華民族步入文明時代的重要象征，歷來被世人視為中華文明的源頭。一旦把視野拓展至以“河圖洛書”為標志的中華根文化領域，從太極哲理范疇審視太極拳文化的內涵與外延，太極武術、體育領域之外則顯然還涉及并包含了秦漢以降興起于河洛地區的中醫藥文化以及北宋中期形成于河洛大地、以“理學”為代表的洛學文化。所以，放眼河洛、扎根《易經》、淡化小我、開放視野，不僅是當代中原太極拳新發展的必由之路，也是推動中華太極文化新發展的戰略選擇。

暢亮胸襟，返本開新，不但需要站在時代的大環境下舉目遠眺，同樣還要能夠心向蒼穹，思存天道，情系眾生、低頭自問。作為一個當世的太極拳相關者乃至從業者，是否真的理解太極拳的核心要義？自己的往昔當下，言行舉止是否契合了傳統的太極之道？自己從事的太極拳事業初衷及所執所求是否能夠與先賢同向同行？口口聲聲的陰陽轉換理念與自己的余生乃至單位、家族的命運是否有某種關聯？

倘能如此，就不負了“天垂象”的初心本意；真能如此，太極拳便是名副其實的哲理之拳；果能如此，太極拳便真正擁有了可以與人類“非遺”相稱的薪火相傳！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體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