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拳鍛煉對老年人認知功能影響研究的述評

隨著全球人口老齡化的加劇，老年人認知功能的維護和改善成了醫學、心理學和老年學研究的重要議題。認知功能不僅關系到個體的日常生活能力，也是衡量老年人生活質量的關鍵指標，維護老年人認知功能具有重要理論和現實意義。近年來，以體育運動為代表的非藥物干預手段，因其低成本、高收益而受到廣泛關注。太極拳是中國傳統運動的標志性符號，因其簡單易學、柔和舒緩、強度適中等特點，廣泛受到老年群體的喜愛，對老年認知功能有著顯著的促進作用。本文闡述太極拳對老年人認知功能影響的研究進展及存在的問題，旨在為老年人科學鍛煉和延緩老年人認知功能減退提供思路，進而推進太極拳在健康老齡化事業的中的高質量發展。

一、認知功能的概念與分類

（一）認知功能的概念

認知功能（Cognitive Function）是指個體在處理信息、思考和解決問題時所涉及的心理過程，包括但不限于感知、注意、記憶、語言、思維、推理和決策等多個方面，是人類智力和日常行為的基礎，影響如何理解世界、與他人交流以及如何適應環境的變化。認知功能的發展和維持對個體的生活質量至關重要，貫穿個體健康的全生命周期和全生活場景。認知衰退或認知障礙是指人腦在加工、儲存和提取信息能力下降的現象，其可能與遺傳、生活方式、環境因素和健康狀況相關。認知功能障礙根據其生理特點和外在表現可分為不同階段，其中輕度認知障礙（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 MCI）是指大腦正常衰老和癡呆之間的過渡階段，早期表現為輕度的記憶力下降，但很快會發展為嚴重的認知損害和功能性障礙。不同認知功能具有年老化差異性，記憶力衰退是最常見的老化現象，而執行功能是個體有效啟動并完成意圖性活動的能力，不僅與老年人日常生活聯系最為緊密，同時還是許多神經系統疾病的前期基礎。

（二）認知功能的分類

認知功能可以根據其處理信息的類型和執行的任務被分為幾個主要類別，包括記憶、語言、視覺空間和執行功能。記憶是認知功能中的核心組成部分，涉及信息的編碼、存儲和檢索；記憶可以分為短期記憶（或工作記憶）和長期記憶，后者又可以進一步細分為顯性記憶（如事實和事件的記憶）和隱性記憶（如技能和習慣的記憶）。語言功能涉及語言的產生、理解和使用，包括口頭和書面語言的表達能力，以及理解語言的含義和非言語交流的能力，如肢體語言和面部表情。視覺空間是指個體對空間關系的理解和處理能力，包括對物體的大小、形狀、位置和運動的感知，是導航、閱讀地圖、理解視覺信息和進行空間推理等任務的認知基礎。執行功能是一組高級認知過程，包括計劃、組織、決策、抑制控制和任務切換等，是個體的自我調節、目標導向行為和解決復雜問題能力的這樣組成部分。執行功能通常被認為是認知功能的高級形式，涉及對其他認知過程的協調和控制。

二、太極拳對老年認知功能的影響

太極拳作為中國太極哲學思想指導下的標志性傳統運動，是一種低強度的有氧運動，集合動靜、剛柔、虛實、攻防為一體，旨在通過“陰陽”的協調，使練習者達到身心的和諧與平衡。太極拳對改善老年人神經認知功能有積極的影響。

（一）太極拳對老年認知綜合的影響

太極拳對于健康老年人以及存在認知缺損的老年人群體均顯示出良好的改善效果，太極拳在具有提升認知功能方面的潛力，特別是在處理信息、記憶保持、注意力集中和問題解決等方面。Peter M. Wayne等進行的系統回顧和元分析進一步支持了太極拳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積極作用，特別是在執行功能方面。太極拳的練習還被發現能夠提高大腦的血液循環，增強神經細胞之間的連接，從而有助于改善記憶力和認知效率，這種改善包括認知功能和情緒調節，為記憶的編碼和檢索效率創造更加積極的認知神經狀態。

（二）太極拳對老年記憶功能的影響

太極拳通過其獨特的運動模式和冥想元素，促進了大腦的血液循環，增強了神經細胞之間的連接，從而有助于改善記憶力。太極拳練習者在記憶任務中的表現通常優于非練習者，特別是在需要注意力集中和信息處理的復雜記憶任務中。一項為期12周太極拳運動干預對老年人工作記憶的研究發現，實驗組在2-back任務的反應時間和準確性上有顯著提升，并在右側背外側前額葉皮層顯示出更高的活動水平；太極拳組在整體n-back任務中P3波幅有顯著增加，表明太極拳干預可以增強老年人的工作記憶。太極拳的練習還能提高老年人的工作效率，減少認知錯誤，這可能與練習中對注意力控制的增強有關。另一項比較太極拳與步行對老年人的認知表現、大腦結構和功能的研究發現，練習太極拳的老年人在情景記憶方面優于步行群體，并且在包括海馬在內的內側和左內側顳葉區域的灰質密度以及顳葉區域（特別是梭形回和海馬）的局部同質性更高，左海馬的灰質密度與整個樣本的情景記憶存在顯著的部分相關性，表明長期的太極拳練習可能通過重塑海馬的結構和功能來改善記憶表現。

（三）太極拳對老年語言功能的影響

太極拳通過其緩慢而流暢的動作和呼吸調節，有助于提高老年人的注意力和精神集中度，這對于語言的產生和理解至關重要。研究表明，太極拳能夠使中央前回、顳葉、前額葉、語言區等多個腦區的活躍性增加、容積增大，進而增強老年人的語言流暢性和表達能力，尤其是在口頭表達和書面表達方面。此外，太極拳的冥想特性可能有助于提高語言的認知處理速度，包括詞匯檢索和句子構建，其社交互動也為老年人提供了語言實踐的機會，有助于維持和改善他們的語言能力。

（四）太極拳對老年視覺空間的影響

太極拳的練習通過要求練習者在執行動作時保持身體平衡、協調和對空間的感知，有助于提高老年人的空間定位和導航技能；太極拳的動作需要精確的步法和方向變化，這有助于加強老年人對空間關系的理解和處理。長期練習太極拳會對老年人在上肢擾動狀態下視覺空間能力和姿勢穩定性產生影響，通過跨步觸碰和跨步定位任務，發現太極組在內外方向和三維空間的目標定位差更小，穩定時間更短，任務用時更少，表明長期練習太極拳的老年人在上肢擾動狀態下具有更好的視覺空間能力和姿勢穩定性，可能降低跌倒風險，結果支持太極拳作為一種預防老年人跌倒的有效運動方式。太極拳的練習還能提高老年人的平衡能力、身體靈活性、注意力和集中力，老年人通過長期練習，可以更好地適應復雜的視覺環境，提高對視覺信息的加工和理解能力。

（五）太極拳對老年執行功能的影響

太極拳的練習要求練習者在動作中保持高度的專注和對細節的注意力，這有助于提高老年人的注意力控制和任務專注力；太極拳的動作需要記憶和順序執行，這可以增強老年人的工作記憶和長期記憶，從而有助于提升執行功能中的規劃和組織能力。一項探討太極拳運動對社區中老年MCI患者記憶力和執行功能影響的研究發現，干預組比對照組在聽覺詞語學習測試長延時回憶和連線試驗得分上有顯著提升，說明太極拳運動能改善MCI老年人的記憶力和執行功能。太極拳的社交互動特性也有助于提高老年人的社會支持感，這可能對提升執行功能有間接的正面影響。

三、太極拳改善老年認知功能的作用機制

現有研究利用神經影像技術來探討太極拳如何改善認知記憶、執行控制和情緒調節等認知功能的中樞機制，發現長期的太極拳鍛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重塑老年人的大腦結構和功能，對前額葉等認知控制網絡核心區域的結構功能重塑可能是提高認知記憶能力的潛在中樞機制，而對多個認知控制網絡腦區的結構功能重塑可能是改善執行控制能力的重要途徑。通過辨析太極拳對輕度認知障礙和早期階段癡呆癥患者神經認知、心理和身體健康益處影響的系統綜述發現，太極拳可能通過增加區域性大腦活動、大規模網絡功能連接性和區域性灰質體積來改善記憶和認知。綜合流行病學研究證據顯示，太極拳可能通過激活大腦不同區域的信號表達、改變大腦連接性、增加大腦容量以及調節腦源性神經營養和炎癥因子來改善老年人的認知功能和減輕MCI的癥狀，同時太極對于改善記憶功能、執行功能、整體認知功能、降低跌倒風險、改善睡眠質量、減少身體疼痛以及緩解不良情緒和提高生活質量等方面存在潛在益處。

四、問題與展望

隨著全球性的人口老齡化持續加深，老年癡呆的患病率、死亡率也逐漸攀升，給社會和家庭帶來沉重負擔，老年認知功能減退已經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衛生問題。2018年，阿爾茨海默病協會發布的《輕度認知障礙指南》，正式推薦體育運動作為干預MCI的方法；2021年，來自全球不同國家的 36名專家共同編寫《老年人國際運動建議：專家共識指南》，呼吁運動處方可以作為一種預防藥物或治療劑，促進健康和預防/治療疾病；同年，美國運動醫學會（American College of Sport Medicine， ACSM））官網“運動是良醫”專欄推出《阿爾茨海默癥人群運動指南》；2022年，中華醫學會發布《老年人認知障礙評估中國專家共識（2022）》。相關指南和多項循證研究達成的共識：（1）肯定運動干預能有效延緩MCI老年人認知功能衰退，但是干預效果受到多種變量的調節作用。（2）干預認知的運動項目：有氧運動>抗阻運動>身心運動。（3）干預周期：單次鍛煉35～50min，每周鍛煉4次以上，持續鍛煉5～7個月的干預效果為佳。

制定科學、高效的運動方案是實現體育鍛煉效益的重要手段。當前多項太極拳干預老年認知功能試驗的對照組是健康教育或者健步走，缺少與有氧或抗阻運動等主流運動干預項目的比較，太極拳的優勢與特色尚未充分體現。建議后續研究按照運動處方的FITT-VP原則設計精準化太極拳干預方案，重視太極拳干鍛煉的“最佳劑量-效應”探討，嚴格遵循實驗規范，不斷提高研究質量。

（作者單位/上海交通大學體育系。通訊作者：王會儒，教授，博士生導師。項目基金：2024年上海市體育局科技項目，編號：24Q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