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質生產力理論對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創新發展

2023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黑龍江考察調研時首次提出“新質生產力”概念。2024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強調，“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新質生產力理論創新性地發展了馬克思主義關于生產力的思想，具有重大而深遠的理論意義。

一、生產力的理論演進

生產力是人類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從而創造財富的能力。有關它的認識古已有之，相應的生產力理論也源遠流長。

首先是古典生產力理論。在農業時代的古希臘城邦國家，農業與手工業的分化以及手工業內部更細小的分化，使人們認為社會生產需要社會成員們各司其職，于是有了分工的思想探索，這可謂生產力理論的萌芽。進入資本主義時代，古典政治經濟學承續古希臘分工思想的端緒，明確認識到社會分工導致勞動生產率提高，并把土地和勞動歸結為財富的生產要素，由此形成有關土地的價值論思想和勞動的價值論思想。但囿于時代和階級，他們對勞動的社會性質認識不清，未能完全發掘出社會生產力的深刻含義。一方面，只認識到生產力就是勞動者的生產力，生產工具就是使用的機器，對勞動對象等的認識甚少。另一方面，未認識到生產力內部的矛盾運動，對雇傭關系等更是缺乏洞見，認為資本主義制度下運行的生產力就是人類永恒的生產力形式。

其次是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工業革命以來的生產力迅猛發展和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日趨尖銳，馬克思在對包括古典政治經濟學在內的生產力相關思想進行揚棄的基礎上，以歷史唯物主義為指導，提出了科學、系統、完備、具有開放性和發展潛質的生產力理論。一方面，在具體時空域中充分肯定了處于社會關系中的人是生產過程中的決定性力量，生產工具是生產資料的最核心、最重要構成。勞動者作為生產力中的主體因素，他們既創造生產工具，也使用生產工具，既探索勞動對象，也利用勞動對象，將古典政治經濟學的認識缺陷全部補齊。另一方面，在宏大時空域中強調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存在辯證統一的關系。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反作用于生產力，當生產關系不適應生產力并阻礙生產力發展時，將引發社會革命以調整生產關系，以致重新適應和推動生產力發展。

再次是新質生產力理論。經過社會主義革命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當代中國的社會生產力取得了快速發展。在“兩個大局”深度互動的世情和國情下，國內外經濟社會正發生深刻變遷，習近平總書記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創新性地提出新質生產力理論。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是基本適應的，這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提供了無限廣闊的空間。勞動者、勞動對象和生產工具等生產力要素的結構雖然未發生變化，但是其質量發生了飛躍，所以新質生產力之“新”是性質之新、形態之新。新質生產力發展超越以往只注重個人和企業的生產能力的境況，更加強調整體推進生產力，要求全產業、全社會聯動式發展生產力。

二、新質生產力理論對生產力概念的創新發展

在歷史上，生產力概念是在資本主義發展起來以后才進入人們視野的。為了探尋財富產生和增長的原因，魁奈、斯密、李嘉圖、薩伊和李斯特等經濟學家從不同立場和視角研究過生產力問題。魁奈提出了土地生產力，斯密和李嘉圖提出了勞動生產力，薩伊提出了資本生產力，李斯特則對生產力進行了系統的思考。但是，限于所處時代和階級立場，他們對生產力的理解都有失全面和深刻。作為政治經濟學的基礎性范疇，生產力不是天外來物，它是人類實踐的產物，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再現。馬克思高度重視對生產力的研究，并把它作為從事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出發點和政治經濟學的基礎性概念。馬克思曾在著述中多次使用它，有時在一般意義上界定生產力概念，“生產力當然始終是有用的、具體的勞動的生產力”；有時又從具體場域運用生產力概念，如物質生產力、精神生產力、勞動生產力、資本生產力、個人生產力、社會生產力等。但一般來說，馬克思所講的生產力是指具體勞動創造使用價值的能力。這種能力是一種物質性力量，是對生產關系、社會發展和文明進步起決定作用的客觀的物質性力量。

作為一個社會歷史范疇，生產力往往是發展的。生產力的發展包括量的積累和質的變革。量的積累主要是指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等因素發生了數量、類型、范圍等變化，如就業人數增加、勞動技能提高、生產工具改進、勞動對象范圍擴大等。生產力質的變革則指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等因素發生了方向、性質、層級等巨大變化，如出現人工智能、發現新材料新能源、普及計算機等。在生產力各要素之間建立新的組合架構，能夠從根本上改變現有的生產勞動方式，進而推動勞動者與其他要素所有者之間的社會關系發生重大改變。

在第三、四次科技革命助推的新產業革命的基礎上，以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為主要特征的新質生產力的出現是歷史的必然。與傳統生產力不同，新質生產力是以技術革命性突破為引領、以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為基礎、以產業深度轉型升級為主體的先進生產力，它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等要素及其優化組合的更新為基本內涵，以全要素生產率大幅提升為核心標志，以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為主要產業載體，全過程貫穿著創新，其結果必然是質優。所以，新質生產力不是直接簡單地針對當前涌現的新發明、新設備、新產業等新經濟社會現象而采用的描述性新名詞，而是習近平總書記在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基礎上，以大歷史的眼光，總攬工業革命以來的科技進步及其在工業發展中的具體運用，特別是結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快速發展的豐富實踐經驗，創新性地發展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而提出的科學范疇，堪稱對馬克思主義生產力概念的術語革命。

三、新質生產力理論對生產力基本要素理論的創新發展

關于生產力要素的構成，學術界主要有“二要素”說和“三要素”說。“二要素”論者根據馬克思所說的“勞動過程所需要的一切因素：物的因素和人的因素，即生產資料和勞動力”，把視角聚焦在主客觀兩個方面。“三要素”論者則根據馬克思后來的著述，進一步發展了生產力的基本構成要素，即勞動者、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隨后，“三要素”論被廣泛接受。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內容就是生產力基本要素的發展。

生產力的發展是人類文明進步的主要動力。在經濟全球化的時代，誰能抓住生產力轉型升級的機會，誰就能占據有利位置、贏得領先優勢、掌握發展主動權。新質生產力要求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組合都要發生質的躍升。“躍升”更加強調生產力在質上的跨越式進步和升級換代。

首先是勞動者要實現素質和能力的躍升，成為新質勞動者，具備現代科技意識和數字化思維，能熟練運用計算機、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型勞動工具和生產資料，把自己的勞動提升為集科技、信息、數字于一體的創新性勞動，能承擔人類單憑一己之力不能完成的工作，以所創價值倍加于簡單勞動力的復雜勞動進行研發和生產，實現價值的增值。其次是勞動資料的科技含量要實現躍升，成為新質勞動資料，吸納最先進的信息、材料、生物、能源、裝備、環保等科技成果，有效利用智能傳感設備、大數據、云服務、機器人、光刻機等新型勞動資料，特別是人工智能等新質生產工具，以物聯網、云計算、量子信息、3D打印等技術，迭代放大生產空間，深入拓展加工領域，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提供物質條件。再次是勞動對象的范圍和種類要實現躍升，成為新質勞動對象。伴隨著科技創新的推進，傳統勞動對象發生巨大變化，出現了一系列新材料、新能源等新勞動對象。現在的勞動客體變得前所未有的豐富，大量實體形態的高端智能設備和數據等非實體形態的新型生產要素，形成了更具活力、更高效能、更具前途的生產活動新領域。與此同時，新質生產力還強調要素與要素之間的優化組合要實現躍升。因為在生產力發展過程中，勞動者與勞動資料的結合反映了人的主體性，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勞動者與勞動對象的結合反映了生產力的客觀現實性，是科學規劃經濟社會發展的依據；勞動資料與勞動對象的結合反映了生產力發展的演進階段性，是勞動者具體展開生產勞動的準繩。新質生產力要完成這些方面的組合優化和躍升，就必須以科技創新為牽引力和主線索，打通科技創新發明、要素優化配置、人才教育培養之間的循環，激發勞動、技術、管理、信息和資本等生產要素的活力，完善經濟社會各種體制機制，運用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催生具備新質生產力屬性的產業、技術和模式。

四、新質生產力理論對生產力中科技作用理論的創新發展

生產力是一個發展變化的系統，科技的作用在生產力發展變化的過程中日益顯現。生產力的提高促使人們的物質財富得到增加，這讓人們對知識和文化產生強勁的需求。知識和文化是前人經驗智慧的總結，得到知識和文化的武裝后，人們更多、更寬、更深地認識自然和改造自然，蘊藏在大自然中的聲光電磁等自然規律被科學家發現，然后被工程師具體運用到生產過程中。隨著知識、文化的層累式構造和探查自然規律的方法、閑暇時間的增多，科學和技術被源源不斷地發掘出來、運用開來。所以，科技總是越來越多地融入生產并推動生產不斷進步。

馬克思生活的時代正是科技革命和工業革命深刻改變世界的時代，他十分重視科技在生產中的運用，“生產力中也包括科學”，作為結果，“勞動生產力是隨著科學和技術的不斷進步而不斷發展的”。科技有兩種發揮作用的途徑。一是滲透到勞動者、勞動對象、勞動資料等生產力基本要素中，通過這些基本要素對生產力起到推動作用。二是作為獨立的生產力要素在生產中發揮作用，“科學作為獨立的力量被并入勞動過程而使勞動過程的智力與工人相異化”。隨著歷史的前進，科技在生產力的發展進程中發揮著愈益顯著的作用。

站在改革開放的歷史關口，鄧小平指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世界近現代史，特別是中國式現代化歷史深刻地論證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真理性。各國在綜合國力上的競爭主要是科技上的競爭，科技創新是所有創新中最重要的創新。進入21世紀，在現代經濟生活中，“互聯網+”將平等、開放、及時、互動等網絡特質應用到生產和生活中，通過對信息的收集、整理和分析，既改造了傳統產業，又創生了新興產業，增強了經濟主體的內生動能，大大推進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

新質生產力本質是先進生產力。所謂先進，就是領先別人。要領先別人，就要充分發揮作為“第一生產力”的科技的創新作用。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必須繼續做好創新這篇大文章，推動新質生產力加快發展”。發展新質生產力必須強化創新的主導作用。首先，要加強原創性和顛覆性科技創新，要立足當下的世情和國情來布局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構筑發展新質生產力的產業基礎，尤其要強化重大科技創新的引領，打好關鍵核心技術攻堅戰，以點帶面，源源不斷地推出原創性和顛覆性科技成果。其次，要將科技創新成果及時轉化到產業中去，健全科技創新體制機制，強化企業科技創新主體地位，尤其要強化數字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以此改造傳統產業，發展新興產業，健全完善現代產業體系。再次，要強化科技創新的軟硬件建設，緊盯世界科技發展前沿，圍繞國家安全、社會穩定、經濟發展等重大任務，加強相關基礎性、原理性、聯動性的關鍵技術研究，著力建設好事關全局的國家實驗室和國家級科研中心，同時建立健全科技人才培育選拔機制，建設世界級人才、研發團隊和創新高地，為經濟發展增強內生動力。

五、新質生產力理論對生產力發展方式理論的創新發展

生產力作為人的勞動能力，是由勞動者的體力和智力構成的。由于人的體力、智力各不相同，勞動者的勞動能力也不一樣，這就需要在生產勞動中進行分工和合作。由分工和合作形成的生產力常被稱為勞動的社會生產力或社會的勞動生產力。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明確指出：“勞動生產力是由多種情況決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它在工藝上應用的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條件。”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不是單純地就生產力而論生產力，而是聯系生產方式來論生產力，即聯系生產力基本要素或經濟資源要素的最優配置來綜合性地談論生產力。這時，體現最優配置的生產方式就表現為生產力的發展方式。

生產力的發展方式在歷史的進程中也是不斷發展的。在資本主義發展史上，私有制的基本經濟制度導致生產力的發展主要存在于資本主義企業內部，突出體現為隨著資本主義生產的協作、分工的工場手工業和大機器生產三個階段的演進，提高勞動生產率和推動集約經營成為主要的生產力發展方式。

生產力的發展是一個從量的積累到部分質變再到整體質變的過程，其發展方式亦如此。如前所言，生產力的發展方式脫胎于生產方式的具體構成——技術條件和社會條件，這兩個條件往往是匹配的。一方面，勞動者使用的生產資料必須通過相應的勞動組織來進行；另一方面，通過勞動組織推進的生產過程必須以勞動者使用的相應生產資料為基礎。生產力質的躍遷都是其發展方式即生產的技術條件和社會條件協調演進的系統性躍遷。產業是企業的集合體，產業結構的升級換代是生產力發展方式發生質變的結果。從馬克思生活的工業時代到當下的信息時代乃至已經開啟的智能時代，生產力與其發展方式的質變都在通過產業變革表現出來。

新質生產力仍是物質的生產力，它要通過產業變革的發展方式形成。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整合科技創新資源，引領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 。作為“第一生產力”的科學技術，不管是作為獨立的生產力量還是滲透性生產要素，都需要借助產業深度轉型升級的產業變革形式將新質生產力釋放出來。產業深度轉型升級有三層主要內涵。首先，產業升級的方向在于高質量發展，要實現現有制造業的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轉型升級，解決制造業大而不全、全而不精的問題。其次，產業升級的關鍵在于創新科技的運用，要精心籌劃部署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搶占世界經濟發展的制高點。再次，產業升級的重點在于健全產業體系，要抓住當下科技和產業革命具有的融合式發展特征，以最新最先進科技成果布局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確保產業體系安全可靠、自主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