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穿過麥浪,傳來陣陣麥秸拔節的吟唱,帶來久違的離開家鄉的田園信息,喚醒了我內心深處的那份純真與夢想,悠長的麥香壓制住都市的塵囂。
作為大自然生物界一個小小的個體,每個人都是從一粒小小的種卵結合發育起來的,從有意識算起,最初的孩童記憶總是最深刻的,將深深地刻入到人生最難忘的經歷中,并影響和塑造著個人特有的人生性格和生活習慣。
我的最初的孩童記憶是從魯西北的一個叫劉辛莊的偏僻鄉村開始,從20世紀70年代出生一直到十六歲當兵離開家鄉,都是在那塊并不美麗富饒的土地上成長。
從1992年當兵入伍算起,我離開家鄉已經三十多年,但故鄉的一草一木已經深深地刻進了童年和少年的記憶里,常常縈繞在我的夢境里。
我所在的村子位于山東夏津黃河故道陳公堤的西側,由于古黃河決堤后劇烈沖擊,在這里形成一片方圓上千畝地勢低洼地。只要遇到連日大雨,周圍村鎮的雨水都會匯集流進這片大洼,成為“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年年白忙活,只見播種不打糧”的鹽堿洼地。即使種上高粱、玉米等秸稈較高、品性耐澇的農作物,產量也不高,只能靠天賞飯吃,十年九災,當地人們的生活很貧困也很艱辛,曾有不少人被迫逃荒要飯去闖關東。
為了改變家鄉貧困的狀況,吃上飽飯,鄉親們想方設法改變鹽堿地,先后用藏堿、深翻土地,修臺田、條田等辦法治理,在實踐中探索著改堿的辦法。幸運的我在出生后不久,趕上農村實行了聯產承包責任制,大家的治堿改良的積極性更加高漲,出工出力挖低就高,修建了一些排水溝渠。
我離開家鄉去部隊當兵前,村里搞土地改良大會戰,我也曾參加了十幾天的義務勞動,和父老鄉親們一起動手,將洼地向下挖成池塘溝渠,把底部挖出的膠泥泥巴,用小推車推上岸來,筑高平整成田地,泥塘里養魚養鴨,墊高的田地種植糧棉,雖然身上沾滿了泥巴,手上磨出了血泡,手臂和肩膀被曬脫了皮,但心里想著只要為家鄉脫貧出些力,苦點累點也值得。大家想方設法引來黃河水,以水壓鹽堿,慢慢將鹽堿地改造成良田,種植耐鹽堿的棉花和冬小麥,生活慢慢有了起色。
那時農村的物質生活雖然相對貧困匱乏,但我們更多的體會是簡單快樂的純真生活:春天折根柳枝就能做成笛子,鼓起腮旁吹著滿街跑;夏天光屁股下河游泳摸魚捉蝦、挖膠泥做成各式槍械摔泥碗玩補洞;秋天上樹爬墻摘棗掏鳥蛋,放學后拔草放羊時用火燒土豆玉米吃;冬天在河面上溜冰打滑,為了看一場露天電影夜里走路跟隨著電影放映隊到周邊村子里,只為反復觀看那屈指可數的幾部影片……
雖然童年里的家鄉記憶是偏僻貧窮的單調底色,里面充斥著饑餓和苦澀的味道,但絲毫不影響我對她的思念和牽掛,畢竟我是在那方水土里長大成人,塑造了我吃苦耐勞、勤儉節約的品格和業余時間喜歡種植瓜果蔬菜的習慣,并從中體會到田園詩意生活帶來的無限快樂。
后來當兵到了武警部隊后,無論是在當一名列兵、班長,還是考上軍校提干后在基層中隊當排長、指導員,我都喜歡和戰友們一起利用訓練學習間隙,種植瓜果蔬菜,補貼食堂伙食。后來調入部隊機關工作,沒有了種菜田,我就在自己家里的陽臺上,利用花盆和木箱,種上韭菜、茄子、辣椒、西紅柿等時令蔬菜,即使被妻子調侃:別人種花你種菜,骨子里改不了農民習性。我也不在乎,沒有絲毫地改變。
在部隊度過了二十五年軍旅生活后,我轉業到北京海淀區北下關街道工作,所在單位就在中國農業科學院里租住辦公,讓我在很短的時間里就調整好離開部隊軍旅生活后那種失落感,在農業科學院里購買到優質的蔬菜種子和種苗,繼續在辦公室和家里陽臺上樂此不疲地種菜,做著自己的都市田園夢。
在剛剛過去的三年里,由于疫情的影響,我和家人曾經幾次被隔離在家長達數十天,我的陽臺菜田發揮了獨特的優勢,收獲的新鮮蔬菜不僅解了生活燃眉之急,也給單調無味的隔離生活平添了無窮的樂趣,得到朋友和鄰居的贊賞、青睞和推廣。
更加令我振奮的是在所在街道轄區內,在高樓林立的鬧市中,竟然存在著數百畝種植莊稼的田地,此地隸屬中國農業科學院,種植著麥子、玉米、水稻等農作物。每年芒種時節,這里變成了一大片金光燦燦麥田,在藍天白云映襯下宛如油畫,在大都市里看到一片金黃別致的豐收景象,心情也會格外高興。鑒于周邊房子均價超過10萬元一平米,可以說是真正的寸土寸金之地,該片麥田被稱為“粒粒皆黃金”的世界上最貴的麥田。
每次上下班徜徉在聯想橋邊的車水馬龍里,路過這片田地時,我都會停下觀望一會那些充滿生機活力的莊禾,感覺有風穿過麥浪的間隙,傳來陣陣麥秸拔節的吟唱,帶來久違的離開家鄉的田園信息,喚醒了我內心深處的那份純真與夢想,悠長的麥香壓制住都市的塵囂。我欣喜地凝望,那些高高挺舉的麥芒,刺穿周邊高樓大廈撐起的四角天幕,光芒的余暉,豎起雷達一樣的天線方陣。我屏住呼吸,用調快的心率接收這些來自六百里之外故鄉田野的呼喚。在此時,我仿佛感覺自己也成為一株行走的麥穗,渴望在小滿的節氣里瘋狂地灌漿,豐裕尚未成熟的心志,從容挺起漸滿的大腦,在喧囂的都市車水馬龍里自信地行走。
為了家鄉的那份牽掛和眷戀,我主動聯系中國農業科學院相關科研機構和家鄉的政府部門,助力他們對接協商,以便徹底攻克鹽堿地這一度被稱為土地的“絕癥”難題,讓鹽堿地真正變成金銀灘。
家鄉政府在一些農業專家的指導下,在鹽堿地改良上下足功夫,專門成立“噸半糧”生產能力建設土壤改良技術示范項目的專家團隊,在鹽堿地上進行“改地增糧”試驗:采用ETS復合微生物土壤改良技術修復土地生態系統功能。
老家同村的兒時玩伴孔德文傳來喜訊:我們村東的那片昔日的鹽堿地被選中,與附近的黃河故道森林公園共同進行升級開發,將低洼處開挖成人工湖,養魚種藕,將挖出的泥土抬高梯田,通過改良增強了土壤肥力,借助于縣里統一推進的“田土水路林電技管”綜合配套及水肥一體化噴灌系統建設,逐步變成“田成方、路成框、渠成網”的高標準農田,產量逐年增高,成為齊魯大地上有名的觀光農業旅游地。
同時,為了進一步實現我的都市田園夢,我和街道的同事們一起,在上級有關部門的支持指導下,借助首都疏解整治促提升進行“騰籠換鳥”的有利時機,將麥田周邊一些違規建設的洗浴中心、洗車房、大賣場進行了拆除清理,保護和擴大轄區內這片珍貴的“麥田”,讓這片能喚起人們鄉土記憶的地方天更藍、空氣更加清新、莊稼更加茁壯、種子更加優質高產。只有將中國人的飯碗牢牢捧在自己手中,我們的田園夢才會更加甜蜜溫馨,夢想成真。
作為社會個體存在的人,像一粒小小的種子一樣,雖然看起來無足輕重,但一旦它經過孕育萌芽,將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挺舉起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只有將個人的微薄力量匯聚到眾志成城的時代大潮中,才能激發出推動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磅礴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