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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焦慮及其網絡認知行為干預的研究進展

2023-12-31 00:00:00張心怡許木子鄭艷趙越
中國全科醫學 2023年23期

【摘要】 隨著信息傳播手段的發展,健康焦慮(HA)患者數量顯著增加,給個人和社會帶來了不良后果和沉重負擔。近年HA相關臨床診斷的演變和范圍界定存在不一致,但認知行為干預是公認的有效手段。本文總結了HA的臨床診斷、篩查工具、相關因素和網絡認知行為干預,并指出HA的概念和測量工具有待統一,其目前的難點是干預臨界點的界定及制訂適合初級或綜合醫療機構開展的心理干預措施。此外,線上形式的HA認知行為干預經濟便捷且與線下認知行為干預同樣有效,值得進一步開發。

【關鍵詞】 焦慮;疑病癥;認知行為療法;健康焦慮;疾病焦慮障礙;認知行為干預;網絡認知行為干預;綜述;新進展

【中圖分類號】 R 749.72 【文獻標識碼】 A DOI:10.12114/j.issn.1007-9572.2022.0482

【引用本文】 張心怡,許木子,鄭艷,等. 健康焦慮及其網絡認知行為干預的研究進展[J]. 中國全科醫學,2023,26(23):2936-2942. DOI:10.12114/j.issn.1007-9572.2022.0482. [www.chinagp.net]

ZHANG X Y,XU M Z,ZHENG Y,et al. Advances in health anxiety and its online cognitive-behavioral interventions[J]. Chinese General Practice,2023,26(23):2936-2942.

Advances in Health Anxiety and Its Online Cognitive-behavioral Interventions ZHANG Xinyi1,2,XU Muzi1,2,ZHENG Yan1,2,ZHAO Yue2,3*

1.Department of Obstetrics,Peking University First Hospital,Beijing 100034,China

2.Department of Nursing,Peking University First Hospital,Beijing 100034,China

3.Department of Pediatrics,Peking University First Hospital,Beijing 100034,China

*Corresponding author:ZHAO Yue,Senior nurse;E-mail:zhaoyue729@163.com

【Abstract】 The development of information dissemination is associated with significantly increased risk of health anxiety(HA),imposing a heavy burden on individuals and society. Although there are inconsistencies between the evolution and revisions in clinical diagnosis of HA,cognitive-behavioral interventions have been recognized as effective treatments for HA. We reviewed the clinical diagnoses,measurement tools,associated factors and online cognitive-behavioral interventions of HA,then proposed that the concepts and measurement tools of HA need to be further standardized. Main difficulties are the determination of the threshold for interventio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psychological interventions suitable for general practices. Online and face-to-face cognitive-behavioral interventions for HA have similar effects,but the former is more inexpensive and convenient,which deserve to be studied further.

【Key words】 Anxiety;Hypochondriasis;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Health anxiety;Illness anxiety disorder;Cognitive-behavioral intervention;Online cognitive-behavioral intervention;Review;Recent developments

隨著醫療及信息傳播手段的發展,人們能夠獲取的健康信息呈現暴發式增加。這在滿足人們健康自我監測需求的同時,也造成了健康焦慮(HA)的發生和加劇。HA是指個體對當前或未來健康狀況的過度擔憂和恐懼[1]。據調查,HA在初級保健和門診患者中的發生率分別高達10%和20%,且在過去幾年中成倍增長[2-3]。

持續存在的HA會導致個體出現心理痛苦、軀體疾病、功能喪失甚至縮短壽命,也會因為HA患者頻繁使用醫療服務,對衛生保健系統造成較大負擔[4]。研究顯示,認知行為干預是有循證依據支持的HA跨診斷心理治療方法[5-8]。本文主要介紹了HA的臨床診斷、篩查工具、相關因素以及網絡認知行為干預的最新理解和研究進展,以期為研究人員和臨床工作者提供參考。

1 文獻檢索策略

計算機檢索PubMed、Web of Science、中國知網、萬方數據知識服務平臺的相關文獻,檢索時間為建庫至2022年7月,中文檢索詞包括“健康焦慮、疑病癥、疾病焦慮障礙”,英文檢索詞包括“health anxiety、hypochondriasis、illness anxiety disorder”。納入標準:涉及HA的評估診斷、篩查、相關因素及非藥物治療的臨床研究、述評、綜述、Meta分析、個案報道。排除標準:非中、英文文獻;其他文獻類型如會議摘要、評論、回信等;重復發表、無法獲得全文以及質量差的文獻。主要納入近10年的文獻,對與本文主題密切相關的經典文獻,發表時間適當予以放寬,必要時檢閱納入文獻的參考文獻。

2 HA相關診斷

2.1 HA與疑病癥 在過去一段時間,HA與疑病癥在概念術語上存在爭議,嚴重HA和疑病癥常在研究中替換使用[9]。疑病癥是患者相信或擔心自己患有并非實際存在的嚴重疾病的情況,會導致其高度焦慮和反復尋求醫療幫助,在《國際疾病分類》(ICD)和《精神疾病診斷和統計手冊》(DSM)診斷系統中被歸類為軀體形式障礙[10-11]。學界對于二者關系存在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將疑病癥作為HA的嚴重極端形式,認為二者屬于同一種疾病[12];也有學者認為,除了程度不同,疑病癥的核心特征包含疾病恐懼和疾病信念兩個維度,而HA則可不包括疾病信念[13-14]。在最近的觀點中,HA屬于焦慮癥,是與疑病癥有重疊但不是確切同義詞的病癥,可以認為HA是疑病癥的一種焦慮形式[9,15]。

2.2 HA相關診斷的演變過程 2012年RACHAMAN[1]首次提出健康焦慮障礙(HAD)這一概念,認為其應被視為一種獨立的焦慮障礙,但目前尚未建立明確的診斷標準。我國相關領域專家結合多年臨床工作經驗提出了HAD的建議診斷標準,可在未來供臨床醫師驗證[16]。在國際通用診斷體系中,長久以來與之相關程度最大的診斷是疑病癥。自《精神疾病診斷和統計手冊》第5版(DSM-Ⅴ)更新后,疑病癥診斷被取消并以2個新診斷取代:軀體癥狀障礙(SSD)和疾病焦慮障礙(IAD)[17]。這2種疾病的共同特征是對健康過度關注,但在軀體癥狀方面有所不同。其中SSD患者因軀體癥狀感到顯著痛苦或導致功能損害,而IAD沒有或僅有輕微軀體癥狀。DSM-Ⅴ推出后,IAD被作為疑病癥的新名稱,學者認為其是目前與HA概念最為接近的診斷[15]。然而值得注意的是,DSM-V中SSD和IAD的診斷與《精神疾病診斷和統計手冊》第4版(DSM-Ⅳ)中疑病癥診斷之間的關系是復雜的。首先,疑病癥與2條新診斷并非完全對等替代,比如SSD和IAD的標準均不要求患者的軀體癥狀在醫學上無法解釋,只要患者對其反應過度不相稱就可以得到診斷。這是由于人們意識到許多對健康高度焦慮的人均患有軀體疾病,軀體疾病的發作或存在可能是HA的觸發因素。其次,據估計大多數符合DSM-Ⅳ疑病癥診斷標準的患者在DSM-Ⅴ中會被診斷為SSD而不是IAD,比例約為3∶1[14],這則與IAD作為疑病癥和HA的近似同義詞的期望相矛盾。

現有研究通常將DSM/ICD中的疑病癥或IAD作為HA的正式診斷,但也會納入部分SSD患者以便與既往研究進行比較[5-6]。由于相關診斷的模糊性和修改前后的復雜性,用以定義HA的臨床診斷涵蓋人群在跨越數年的研究間有較大差異,缺乏清晰一致的概念和衡量標準可能會導致不同或相互矛盾的解釋,研究者在進行探討時需謹慎比較。

2.3 HA的輔助診斷方法 考慮到HA是涵蓋不同嚴重程度的連續疾病譜以及擴大關注范圍的益處,也有研究把低于臨床診斷標準的疾病相關擔憂作為“亞臨床HA”納入其中[6]。在疑病癥的5條診斷標準中,標準B“盡管經過醫學評估和保證,但對疾病的恐懼和關注仍持續存在”很少有人滿足而導致排除了大量患者,因此還有一種刪除了此條標準的“簡化”疑病癥診斷標準[18]。有研究指出ICD和DSM只能捕捉到少部分存在心理問題的患者,建議聯合使用心身研究診斷標準(DCPR)以提高對初級保健患者心理社會功能的預測效能[19]。DCPR中對HA給出的描述為:對疾病的擔心/對疼痛的關注/軀體感覺的先占觀念持續時間不超過6個月(標準A),經適當的治療能夠緩解但一段時間后會重新出現(標準B),擔憂和恐懼不是繼發于情緒或焦慮障礙(標準C)[20]。此外,有一些用于臨床快速評估的訪談被開發出來,如FINK等[21]基于經驗發現對疾病的反芻加上5個癥狀中的至少1個,可以快速有效篩查有嚴重HA的患者[22]。除以上醫師進行的訪談評估外,較多研究使用經過驗證的自評量表,當個體測量結果高于某分數時則認為其具有HA[6,23]

3 HA的篩查工具

目前,國外關于篩查HA普遍使用的量表包括以下4個:(1)懷特利指數(WI),由PILOWSKY[24]于1967年編制,共14個條目,包含疾病信念、軀體先占觀念和疾病恐懼3個維度,是國際上第一個用來篩選HA的量表。此后又有諸多WI的變體被開發和測試,并顯示出不穩定的因子結構。一項綜述指出,雙因子6條目的WI-6在英語使用者中顯示出最佳的擬合效果,該量表也是當下使用最多的WI版本之一[25-26]。盡管WI用于篩查HA的穩定性和與其他軀體形式障礙的區分度有限,其各個版本仍然被繼續廣泛使用,特別是利于將近期與早期治療研究結果進行比較。(2)疾病態度量表(IAS),由KELLNER等[27]在PILOWSKY[24]的研究基礎上于1987年編制,共29個條目,包含擔心疾病、關注疼痛、健康習慣、疑病信念、死亡恐懼、疾病恐懼、軀體先占觀念、治療經歷、癥狀影響9個維度,旨在全面評估與疑病癥相關并可能導致異常疾病行為的精神病理學。盡管IAS的部分條目與疑病癥無關,但疑病信念和疾病恐懼2個分量表對疑病癥更具特異性,完整量表也在后來的測試中展現出良好的效果[28]。(3)健康焦慮量表(HAI),由SALKOVSKIS等[29]于1989年基于HA的認知模型編制,包含疾病信念、對疾病的感知脆弱、對疾病的恐懼和擔憂、對軀體感覺的專注、對軀體感覺的心理反應、軀體感覺后的行動、回避和尋求保證、對死亡的擔憂、自我和他人對HA的態度9個方面;最初的完整版有主量表47條和負面結果分量表17條共64個條目,后原作者又在2002年發表了適于臨床使用的簡短版健康焦慮量表(SHAI),包含主量表14條和負面結果分量表4條,共18個條目。此量表可以將沒有夸大健康問題的軀體疾病患者與過度焦慮的人區分開來,因此特別適用于醫療環境。(4)健康焦慮問卷(HAQ),由LUCOCK等[30]于1996年基于HA的認知模型開發,共21個條目,包括擔心和健康的關注、對疾病和死亡的恐懼、尋求保證的行為和癥狀對人生活的干擾程度4個維度,旨在反映HA的嚴重程度,并識別對常規治療檢查無效的潛在持續HA個體。國內用于測量HA的工具主要是對國外量表進行漢化后使用,如懷特利指數中文版(WI-CV)[31],8條目新版懷特利指數(WI-8)[32],疾病態度量表中文版(IAS-CV)[33]。

目前得到認可的HA篩查工具有多個,在使用時仍存在一些問題。首先,以上篩查工具也被用于測量與HA或疑病癥高度重疊但并不相同的患者,如其他軀體形式障礙,這造成了人群的混雜[33]。其次是使用了不同的工具以及同一工具的界值定義不一致。有研究確定了HAI、IAS和WI用于篩選出類似DSM-IV中疑病癥患者的最佳界值分別為67、47和5[34],但目前研究中,實際在確定準入標準時使用了不同的標準。以上問題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各研究間的比較,有必要對HA的界定進一步統一。

4 HA的相關因素

4.1 合并疾病因素 與最初將HA等同于疑病癥的概念不同,現在的研究觀點認為,無論是否存在明確的軀體疾病還是對不存在的疾病的疑病妄想,只要有與疾病程度不匹配的過度焦慮則可認定為存在HA。其實,在患有某些慢性疾病的情況下,個體存在中高水平的HA非常普遍[35]。由于疾病的持續性和不可預測性,患者經常會對病情復發或惡化感到焦慮和擔心,例如對癌癥復發/進展的恐懼、對低血糖癥的恐懼、心臟病發作焦慮等。另一方面,HA與其他精神疾病患者有部分共同的人群易感特征和信念,且長期存在的HA會導向一般性或更加嚴重的精神疾病,心理問題的軀體反應又會反過來刺激疾病感知,故HA與其他精神疾病可存在高度重疊[16]。

4.2 個體心理因素 有研究者發現一些心理特性在HA的發生中起重要作用。已證實述情障礙與HA之間存在強正相關,功能失調性信念和元認知在其中起到中介作用,無法很好識別和表達負性情緒的個體更容易激發對軀體表現的不良認知,從而導致HA[36-37]。無法容忍不確定性(IU)是HA和搜尋就醫行為循環鏈條的重要因素,高水平IU的個體更傾向把模糊信號解釋為負面的,而HA患者IU程度更低[38]。此外,心理靈活性(PF)下降會阻礙HA升高者對刺激做出有效的行為反應;相反,PF升高能對HA患者起到保護作用并減弱HA對其心理健康結局的進一步不利影響[39-40]。

4.3 社會文化因素 在當代發達的互聯網環境下,已經證實網絡搜索與社交媒體的使用與HA存在高度相關性。HA水平越高的人群在線搜索頻率越高、時長越長,然而由于信息的矛盾性、片面性、滯后性等,搜索行為常不能幫助他們澄清健康信息,反而使其陷入更大的糾結或是放大對其不利的信息,從而陷入惡性循環,發生“網絡疑病癥”[38,41]。有研究指出,一些當代醫學廣告不當的修辭敘事和話語建構,也參與制造了HA危機,并造成過度醫療等不良社會影響[42]。近期研究還指出了HA發展過程中的家庭風險因素和心理障礙的代際傳遞問題,患有嚴重HA的母親會報告孩子更多的心身癥狀并更多次帶孩子就醫,但照顧者患有HA對兒童自我健康認知及其成年后HA的影響強度尚需進一步調查[43]。對特定職業人群的調查顯示,HA在醫務人員中很常見,可能原因是生物節律紊亂、壓力大以及將自身癥狀和危險因素與教科書對應[44]。

5 HA網絡認知行為干預的研究現狀

5.1 認知行為干預在HA中的應用

5.1.1 認知行為干預分類 廣義的認知行為干預包括認知療法、行為療法、認知行為療法(CBT)、行為壓力管理等在內的多種心理療法。迄今為止,認知行為干預的發展經歷了3個階段,分別是:(1)基于條件反射和新行為原則,直接關注問題行為和情緒的傳統行為治療;(2)強調以認知改變為重心,進而消除不良情緒和行為的傳統CBT;(3)近20年開始興起的語境主義導向的認知行為干預“第三浪潮”,其中典型的療法包括正念療法、接納承諾療法(ACT)、辨證行為療法(DBT)、慈悲聚焦療法(CFT)等。

5.1.2 認知行為干預對HA的臨床療效 認知行為干預的研究結果令人鼓舞,多項系統綜述結果表明,認知行為干預是一種有效的HA干預方法,對HA繼發的抑郁和焦慮也有一定緩解作用[5-8]。早在2007年COCHRANE系統綜述便顯示與常規治療、等候名單、藥物治療和其他心理治療相比,認知行為干預有更好的即刻和長期效果[8]。2017年COOPER等[6]納入了疑病癥和亞臨床HA的研究也得出類似的結論,且是否正式診斷以及是否伴合并癥均不影響效果。2019年的系統評價首次涉及了互聯網認知行為干預用于HA的臨床療效和成本效益分析顯示,互聯網傳遞的認知行為干預對有效改善HA心理狀況具有很大的潛力[5]。

5.1.3 HA認知行為干預的衛生經濟評價 一項系統評價匯總了6項隨機對照試驗報告的HA認知行為干預的成本效果和成本效用結果顯示,與不治療或其他治療相比,面對面、視頻指導或無治療師指導的線上干預均具有成本效益,能夠在相對較低或沒有凈成本的情況下大幅降低HA[5]。然而,治療對健康相關生活質量的影響有限,可能是由于目前廣泛用于評估生活質量和功能殘疾的標準在焦慮癥中受到的影響不大。6項研究中有4項納入標準為疑病癥/SSD/IAD患者,2項根據SHAI得分≥18分或20分納入。因此基于目前的衛生經濟評價,支持對HA相關診斷患者開展認知行為干預,并擴大干預范圍至未達臨床診斷標準的人群,很可能對整個社會和醫療系統帶來益處。不過6項研究部分來自同一團隊,故需要在更多地區進行更多的衛生經濟研究以得出確切結論。值得注意的是,遠程和無指導的網絡認知行為干預均能帶來社會凈儲蓄,提示了線上干預的良好前景。

5.2 基于網絡的HA認知行為干預

5.2.1 CBT CBT強調以認知改變為重心,進而消除不良情緒和行為。根據認知行為模型,HA是通過對威脅健康信息的偏頗處理和不良反應而形成和維持的,具體包括注意力、記憶和解釋偏差、對軀體感覺的不準確和先占觀念、消極性偏倚、情緒失調和行為回避等[45]。2018年NEWBY等[46]將86例依據DSM-Ⅴ診斷為IAD或SSD的患者隨機分配到干預組(n=45)和對照組(n=41),干預組結合了暴露行為療法和針對HA的關鍵認知教育(如反芻性思維、身體過度緊張、對癥狀和疾病的不良信念),通過網站提供為期12周共6個單元的漫畫式網絡CBT(iCBT)課程,參與者通過閱讀虛構的HA患者插圖故事,學習如何使用CBT技能來控制自己的癥狀,課程中還涉及關于身體感覺的正念練習,但僅占課程的一小部分,臨床心理醫生會在干預初期鼓勵參與者按期完成進度,此后則僅在患者要求/心理痛苦量表得分增加/有自殺傾向時與患者聯系;對照組進行心理教育;結果顯示,干預后3個月隨訪時兩組的HA、抑郁、廣泛性焦慮和功能障礙均較基線有顯著改善,但干預組HA顯著改善的患者比例更大。此研究提供了一種易于被HA患者接受的iCBT干預方法。

5.2.2 正念療法 正念指對當下的身體感覺、感受和思想的覺察能力,正念療法可幫助人們遠離不健康的信念、思想或情緒,并對這些體驗持好奇和接受的態度[47]。與CBT不同,正念療法并非直接糾正患者不恰當的思想,而是通過改變個體與思想的關系、降低消極思考的頻率,從而打破高注意力和過度反芻等HA維持的模式[48]。以正念為主要成分的干預方法有正念減壓療法(MBSR)和正念認知療法(MBCT)等。目前未發現單獨使用線上正念干預解決HA的研究,僅少量研究對其在癌癥患者復發恐懼中的效果進行了測試。癌癥復發恐懼指癌癥患者擔心自己的疾病或癥狀可能惡化、進展或復發,并過度使用醫療服務或回避必要的檢查,與HA的結構高度重疊[49]。2018年COMPEN等[50]進行了一項多中心研究,將245例有心理困擾的各類癌癥患者隨機分配到線下MBCT(n=77)、線上MBCT(n=90)或常規治療(n=78)組,線上MBCT組患者通過網站訪問冥想練習的介紹和音頻文件,干預持續8周,其中包括1 d的靜默練習,期間患者須每天練習并填寫日記,治療師每周通過郵件進行反饋,用癌癥復發恐懼量表(FCRI)[51]進行評價,結果顯示線上和線下MBCT在降低癌癥復發恐懼方面同樣有效。2018年LENGACHER等[52]對13例乳腺癌幸存者實施了基于移動程序的乳腺癌正念減壓計劃,課程為期6周,2 h/周;參與者在收到用戶手冊和操作指南后通過iPad中的iBooks學習該課程,學習內容包括正式冥想技巧(如坐禪、行禪、身體掃描、瑜伽)的視頻文件和非正式冥想技巧(如將正念融入日常生活活動)的音頻文件。除課程本身,參與者需每天練習15~45 min,并在iPad上記錄練習時間。參與者也可以通過實體手冊輔助學習以上技巧,項目全程無治療師雙向互動;結果顯示87%的參與者完成了計劃且干預后復發擔憂量表(CARS)得分顯著降低。綜上,線上正念療法對癌癥患者的疾病焦慮有較好療效,但在其他人群中尚缺乏證據,需要進一步開展相關研究驗證。

5.2.3 ACT ACT是在正念基礎上發展出來的第三代行為療法之一,其通過心理僵化來解釋心理困擾。ACT旨在提高PF,限制使用不良的應對策略,接納消極和積極的事件,并采取與價值觀一致的有效行動來減輕痛苦思維和癥狀[53]。2021年HOFFMANN等[22]招募了101例嚴重HA患者,按1∶1的比例隨機分配至網絡ACT(iACT)組和對照組,iACT通過專門開發的網絡應用程序實施,項目持續12周,共7個模塊,每個模塊有10~15頁的文本和圖片,至少1個時長在4~20 min的視頻和音頻;音頻內容為練習指導語,如正念訓練,視頻涉及既往患者治療過程中的經驗分享;所有模塊結構為前次回顧、主體內容、本次總結、澄清問題和作業練習;2次/周的作業練習主要是基于正念的音頻練習和基于價值觀暴露的行為練習;項目整體為自助式,同時有心理學專家和學生提供互動答疑;對照組在同期提供持續開放的HA話題論壇。結果顯示,與對照組相比,干預組1~10個月共6次隨訪的WI-7分數均顯著降低,表明由專業醫生督導的iACT干預對HA具有長期積極影響。

5.2.4 CBT結合正念干預 HEDMAN團隊在過去十余年間開展了多項基于暴露療法的iCBT對HA療效的研究[54-57]。幾項研究的iCBT干預方案相同,其治療模式強調回避和安全行為作為HA維持因素的作用。干預內容包括HA過程的認知教育、暴露和反應預防的行為試驗和覺察身體感覺的正念練習。方案類似于引導式在線閱讀療法,共12個模塊,每個模塊包含5~15頁的自學文本和家庭作業。干預時間為12周,鼓勵患者每周完成一個模塊。過程中治療師通過郵件對課程進度和家庭作業進行督促,并提供答疑。最初在疑病癥患者中應用的結果顯示,其對HA的改善明顯優于網絡論壇和行為壓力管理對照組[55-56]。DSM-Ⅴ實行后,其研究小組繼續將相同干預方案在SSD和IAD患者中進行了測試。其中2016年的隨機對照試驗將132例參與者平均隨機分配到治療師指導的iCBT、無指導的iCBT、無指導的閱讀療法和等待名單對照[54],所有干預組治療方案相同,區別在于有無治療師指導以及治療是通過互聯網還是紙質自助書籍提供,結果顯示,治療組HA均顯著改善且效果可維持至6個月隨訪,3種治療方式效果組間無明顯差異。說明自助式iCBT和閱讀療法可作為治療師指導iCBT的簡單有效替代方案。其2020年發表在JAMA的研究納入了204例符合IAD或SSD診斷的成年患者,按照1∶1比例隨機分配至治療師通過互聯網或面對面提供的認知行為治療[57],結果顯示,兩組治療效果和不良事件無差異,而治療師每周僅需10 min在線治療1位患者,少于面對面的45.6 min。此結果提示,互聯網提供的認知行為治療并不遜于面對面的治療并且成本很低,在線治療形式有望成為HA的一線干預。

綜上,HA的網絡認知行為干預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某些在線下顯示有效的干預技術尚未在網絡進行驗證。多數研究針對的人群為達到臨床診斷的患者,缺乏對亞臨床HA干預價值的評價。從已有研究來看,近期HA的網絡認知行為干預不僅內容與傳統不同,而且傳遞媒介也不同,越來越多地通過移動應用程序而不是網站提供,涵蓋了圖文和音視頻等多種形式,增加了便捷性和豐富性。

6 小結與展望

本文對HA相關定義的演變過程和篩查工具進行細致敘述,理清相關概念橫向、縱向的不同與變遷,有助于讀者把不同時期該主題相關的報道放在一起比較,并在后期開發和遷移干預時依據人群特征針對性調整;此外,近年來多種心理療法均有線上趨勢,有潛力成為一線的干預手段。本文對此提供詳實的細節供未來的干預開發者參考。本文局限性:當前HA線上認知行為干預數量少且方案同質性較弱,尚不足以進行系統評價和Meta分析。鑒于此,未來需開展更多高質量研究。

綜上所述,HA診斷與現存相關精神領域診斷有較大重疊,但不完全一致,多數HA升高者未達到臨床疾病診斷標準。對于研究人員,如要將該主題下積累的報道匯總比較或在文獻基礎上開發和探討干預,需考慮到HA在不同時期和研究中人群實質的不同。鑒于HA患者更有可能因為明確的軀體疾病或心理問題產生的軀體癥狀就醫相應科室,而非直接就診精神科,因此對于在綜合醫院或初級保健機構工作的臨床人員,重要的是識別HA的存在并在診療過程中有技巧地處理,避免無效的重復咨詢和過度檢查[58],必要時可選用簡單易用的量表輔助篩查。在干預方面,雖然HA概念劃分尚未明確,但認知行為干預顯示出對各類可能合并HA的患者均有積極作用。在過去的幾十年中,越來越多遠程提供的心理技術被應用于心理健康和醫療保健領域;其極低的資源要求和成本允許將干預范圍擴大到未達到臨床診斷標準的焦慮者,也適合伴隨軀體疾病有輕度心理困擾,但不愿面對面談論的人群做情緒疏導使用。但干預方面仍有許多難點有待進一步調查和解決,如:對于焦慮程度如何算作“過度”缺乏可量化的一致意見,干預的臨界點在哪里?有哪些適合初級保健或綜合醫院醫護人員開展的簡單心理干預?以及有哪些策略對不認為自己存在HA且對心理干預不感興趣的人有幫助。國內的HA研究相較國外起步略晚,但近十年來,我國學者也已經展開了一些討論和調查,豐富了本土數據,相對欠缺的是大規模流行病學調查與HA的干預性研究。未來需要更多的學者和臨床工作者加入其中,探索適合我國國情的HA解決方案。

作者貢獻:張心怡、許木子負責文獻查閱與撰寫論文初稿;鄭艷負責監督與審校;趙越負責論文修訂,對論文負責。

本文無利益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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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2-08-11;修回日期:2022-10-24)

(本文編輯:崔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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