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運來了

有個阿姨她姓韓，

家住在，俺家隔壁二單元。

韓阿姨，一輩子沒有什么愛，

最喜歡的就是錢。

前幾年，來了個理財公司做宣傳：

說高息存款賺大錢、賺大錢啦！

（白）韓阿姨想：騙子，肯定騙子……還高息，高……大騙子，肯定大騙子！不過也說不準，前些年，打電話都用座機，沒有手機。俺對門小伙子說，將來我發明個電話：手一抓，走哪里打哪里，不僅能聽聲音，還能看模樣。我說你個騙子，大騙子！可，幾十年過去，還真成事實啦！那，這回，是真騙子，還是假騙子呀？（想）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到那公司一看不就知道了嗎？對，走！

說時遲，那時快，

“噌”的聲，韓阿姨來到公司門頭前。

嚯！鎏金的門，鎏金的窗，

鎏金的“財神爺”3個大字在中間。

韓阿姨就覺得眼前有好多金子在放光，忽閃忽閃直晃眼。

一進門，欻，站起來一排大姑娘：

（白）“歡迎光臨財神爺理財公司?！?/p>

耶，這聲音嗲聲嗲氣不自然。

韓阿姨從沒見過這場面，

渾身上下像觸電。

呼啦啦，姑娘們圍過來，

把韓阿姨圍到了正中間，

有的牽胳膊，

有的來揉肩，

有的去倒水，

有的來寒暄。

韓阿姨想，親閨女親兒都沒這樣伺候過，感動得她，兩眼朦朧鼻子酸。

一伸手，抓著姑娘手來問：

（白）嫚兒，你叫什么名兒？

姑娘說，俺叫歡歡。

（白）“叫什么？”“歡歡?！?/p>

（白）韓阿姨想：姑娘叫歡歡，俺兒叫喜喜，歡歡喜喜，多般配。

（白）她相親來了。

歡歡說，“阿姨，你的眼光真是準，

俺公司是國際一流很規范。

客戶人群范圍廣，

三教九流來存錢。

有明星，有大腕兒，

有村長，有商販兒，

白富美，高富帥，

時不時地有老外?！?/p>

（白，學老外）“財神爺，財神爺，你身邊的財神爺！耶！”

歡歡喊，“阿姨阿姨這邊來，

你順著我的手指看照片。

（白）這個人眼熟不？”

（白）“眼……熟，呀，這不是外人，是俺的男神，額的神呀！”

“可不，這是世界著名的藝術家，

代表作《智取威虎山》。

山上有個水簾洞，

洞里的猴子不一般。

會唱歌，會跳舞，

會說快書，會騙錢，不是…會賺錢！

賺了錢，放哪里？

放咱這里來翻番。

存一年，翻一番

存兩年，翻兩番，

存上三年翻三番。

為什么現在富翁這么多？

就因為到咱公司來存錢！

（白）男神都到這里存錢，你還有啥不放心的，是不阿姨……不，親娘……奶奶……祖宗……

韓阿姨想：存不存錢咱另說，

我這輩分怎么噌啊噌地往上竄？

再也不能往上竄，

再竄我就上西天，

雖說西天錢好賺，

再好賺我也不稀罕，不稀罕，

（白）去了回不來了。

韓阿姨本來心里揣了個小兔子，

噌啊噌地往外竄，

她擔心，這伙人是不是騙子來行騙？

她擔心，到期的利息還不還？

聽姑娘這么一介紹，

韓阿姨心里才坦然，

心里想，男神都到這里來存錢，

這里肯定不一般。

男神的判斷錯不了，

這回我肯定能賺大錢！

（白）嘿嘿，財運來了！耶！

不過，韓阿姨還是不放心，

要不，咱先投上一點試試看？

對，投上一點試試看，看看水深還是淺。

韓阿姨，投了本金一萬元，

三個月，準時拿到利息整三千。

她心想，

投一萬，拿三千，

投兩萬，拿……拿兩個……三千，

投三萬，拿三個三千，

投十萬，拿……

（白）哎呀投少了，投少了。

第二天，

一下子投了二十萬，

把家里的老本都投完。

從此后，等著盼著拿利息，

別的啥事也不干，

一門心思錢錢錢，

一門心思賺賺賺。

賺了錢，再存錢，

存上錢，再生錢，

錢生錢，錢滾錢，

錢錢錢錢錢錢錢。

有了錢，全都換，

把家里的東西換一遍。

換房頂，換地板，

換鋪蓋，換毛毯，

換筷子，換飯碗，

把家里的老頭兒也給換。

（白）噓，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了。

韓阿姨想的是不孬，

可哪想到，這理財公司早已卷錢竄了圈（了）。韓阿姨哭了三天并三夜，

差一點心臟病發去醫院。

韓阿姨說：

“申老師，那是俺的血汗錢呀，

怎么辦？怎么辦嗎？”

我說：

“韓阿姨，你只要不想著占便宜，

你就不會再被騙?！?/p>

（白）“好，我記住了?！?/p>

冬去春來一年多，

我聽說，韓阿姨再次上當受了騙。

（白）韓阿姨，你這回又是怎么回事？

“（白）別提啦，別提啦，

上回是，投上本金能返現，

這一回，說養老公寓不花錢。

你消費，我買單，

免費參加旅游團。

說是看長城，不花錢，

爬泰山，不花錢，

去東北，不花錢，

到海南，不花錢，

吃葡萄去新疆吐魯番，不花錢，

看熊貓去四川臥龍，不花錢。

逛完了國內到國外，

國外旅游也不花錢。

我說，我從小喜歡看企鵝，

咱能不能到南極轉一轉？

對方說好，不光南極，北極也行，

你看那個世界地圖上有的都行，還不花錢！不僅旅游不花錢，

還免費參加輔導班。

學太極，不花錢，

學畫畫，不花錢，

學書法，不花錢，

還有各種舞蹈班，

（學跳舞）蹦叉叉，蹦叉叉，

蹦叉蹦叉蹦叉叉。

三步四步五步想學幾步免費學，

只要交上三十萬。”

“人家這不是換了個花樣把你哄，

設了個圈套讓你鉆（嗎）？

韓阿姨，你怎么老是想著占便宜，

就這樣，下次你還得上當被人騙?！?/p>

我說這話真不假，

前幾天，我聽說韓阿姨第三次上當又受騙?！绊n阿姨，你這回又是怎么回事？”

“我本來是敲起警鐘嚴防范，

火眼金睛像神探。

當時理財公司一吆喝，

我一眼識破了對方是詐騙！

（白）還想騙老娘的錢，沒門兒！”

（白）“你識破啦，怎么還被騙了？”

“我琢磨著，

上兩回不是它騙了咱嗎，

這次撈回來，把以前的舊賬來清算！

我就想，

這理財公司一般周轉的時間是一年半，

咱打個時間差，仨月，拿了利息我先竄。

我想的是仨月，

可人家兩個半月就人去樓空提前竄（了）。

（白）嗚嗚，申老師，

您說，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呀？”

我說：“這跟命運沒關系，

要記住，一點便宜不能沾，

非法集資花樣多，

時時刻刻擦亮眼。

習總書記說得好：

天上不會掉餡兒餅，

擼起袖子加油干！”

點評：

《財運來了》是作者參加9月份“第四屆全國山東快書優秀節目展演”的新作（以下簡稱《財》）展演前夕，作者曾將《財》的錄像和文本發給我征求意見。筆者深知，演員排練成型的一段節目，臨近演出前的任何建議，都可能是一種干擾，可也不愿意放棄真實的藝術觀點，只說幾句捧場的過年話草草了事兒，故始終沒有回復作者。正琢磨如何找時機與作者溝通呢，恰巧《曲藝》邀我在《財》發表時，綴上我的點評。雖筆者和作者本師承同門且私下交好，可藝術觀點不外乎各抒己見爾，今就《財》在這里談談山東快書創作中的想法和寫法吧。

清代戲劇家李漁主張作文必先立主腦?！爸髂X”即作品的立意，立意是作者的想法。閱讀《財》后明顯感覺到，作者是想通過《財》善意地提醒人們：高息是騙子、貪圖小便宜就會受騙，反復貪圖小便宜就會反復受騙。作者更想把“天上不會掉餡兒餅”的道理通過一段山東快書反映出來，立意清晰、意圖明顯。這些好想法是一篇優秀的山東快書作品創作成功的基礎。

好想法是作品的基礎，好寫法是優秀的保證。

首先《財》的作者，是一位有舞臺經驗的山東快書演員，所以為了表演，在一些小單元的寫法上很見功夫，尤其幾段小貫口寫得很是精彩，如：“呼啦啦，姑娘們圍過來，把韓阿姨圍到了正中間，有的牽胳膊，有的來揉肩，有的去倒水，有的來寒暄。韓阿姨想，親閨女親兒都沒這樣伺候過，感動得她，兩眼朦朧鼻子酸”；再如“阿姨，你的眼光真是準，俺公司是國際一流很規范?？蛻羧巳悍秶鷱V，三教九流來存錢。有明星，有大腕兒，有村長，有商販兒，白富美，高富帥，時不時地有老外”；還有“賺了錢，放哪里？放咱這里來翻番。存一年，翻一番存兩年，翻兩番，存上三年翻三番。為什么現在富翁這么多？就因為到咱公司來存錢”；“等賺了錢，再存錢，存上錢，再生錢，錢生錢，錢滾錢，錢錢錢錢錢錢錢。有了錢，全都換，把家里的東西換一遍。換房頂，換地板，換鋪蓋，換毛毯，換筷子，換飯碗，家里的老頭也得換”，人物、場景、事件的描寫都頗見功力，這些小單元寫得流暢、舒展，特別有山東快書的味道，放在演員嘴里順溜絲滑。《財》在人物性格塑造的細節方面也可圈可點，可貴之處是作者觸及到了“書膽”（故事主人公）的內心世界，開始便從主人公韓阿姨面對誘惑在“肯定是大騙子！不過也說不準?！敝g徘徊，這一筆特能反映時下，受騙群體的心理特征，如能抓住韓阿姨這種左右為難的狀態，建立一個“兩難結構”，用夸張的手法寫到極致，可能會產生更有趣的喜劇效果。

山東快書在寫法上，最容易出現的問題就是“細節精彩，架子不牢?！泵苷f，結構指全篇的架子。“山東快書作品的結構，大都是不離主要人物的行動路線單線鋪敘故事，具體為：故事隨著書膽位置的移動而展開，移步觀景，塑造人物，制造沖突，設置懸念，設計包袱，這是山東快書作品最基本的形式結構，這種在簡潔的線條上組織曲折故事的結構方式稱為單線結構?！彼嚾藗冃蜗蟮胤Q這種說書的結構形式為“一根筋”的架子。筆者覺著《財》在結構上值得商榷。前半段故事已經很完整，只需在“韓阿姨，你只要不想著占便宜，你就不會再被騙?！保ò祝昂茫矣涀×??！焙筮呍偌右痪洹坝涀×撕茫鋈ヂ糜紊⑸⑿?，找個靠譜的旅游團，”（白）“不去太貴”“免費”“那好”“你還是沒記住啊”就可以結束了。至于后半段想說的內容，可以壓縮簡練，放在故事里設計的人物關系中表達，如在韓阿姨家人的反對聲中說出她屢次受騙的經歷等手法。中斷故事線條，過多羅列綴后，讓單線結構的故事出現了“斷筋”感，對這種在情節中另起一行的寫法，有點像藝人們所說的“跳溝過壕衰一半”。山東快書藝術結構的基本原則就是“簡易”。對照一下著名的邏輯學家奧卡姆（Occam’s Razor， Ockham’s Razor）的剃刀定律，會更清楚“簡單有效”之原理?！敖Y構簡易”也是作品高于常人的前提。好故事都是一句話，在傳統經典中比比皆是?！皠h繁就簡三秋樹，領異標新二月花”，鄭板橋的這副聯，應該引起我們曲藝作者深思。

另外在山東快書的寫法上，書膽要有對手戲，如果《武松打虎》里沒有店小二這個角色，所有背景交代就麻煩了。因沒設計有反對意見的對手，作者逼著把第一人稱“我”請出來了。快書的寫法要盡量采取第三人稱的全知敘述，如果第一人稱出現也應該貫穿通篇，快書和第一人稱抒情散文藝術特色相差甚遠。

好的想法是成功基礎，好的寫法是優質的保證。把想法直接告訴觀眾是宣傳品，編個有頭有尾的故事表達才是藝術品，山東快書藝術品的特征是“好想法深藏不露，編個故事足夠；人物寫得有血有肉，藝術結構簡單通透；生動有趣幽默引逗，反復品味還有感受”。僅此感受，是為評。

（點評人：中國曲協山東快書藝委會委員 王連成）

（責任編輯/鄧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