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伯爾尼的夏日印象

瓊子

本名蘇滿瓊，廣州美術學院畢業(yè)，現(xiàn)從事廣告設計工作。2005 年開始寫作，迄今已在《詩刊》《散文》《廣州文藝》《羊城晚報》等國內外數(shù)十家報刊發(fā)表作品約20 萬字。

瑞士成為歐洲花園和世界度假天堂的時間并不久遠，因為三百多年前艱難的交通和貧瘠的生活，令人把阿爾卑斯山一帶視為不可馴服的邪惡之地。

阿爾布萊希特·馮·哈勒出生于瑞士伯爾尼，是瑞士知名學者，他在阿爾卑斯山的兩次探險旅途中豁然開悟，噴涌的靈感集結而成的長詩《阿爾卑斯山》迅速流傳開來。當時正值歐洲狂飆運動，知識分子們在詩中聽到了阿爾卑斯山上傳來的如雷號角，開始聚集在這片山巒下，試圖探尋自然的神力，從中獲取靈感，回歸內心的安定滿足。樂觀主義的世界觀，化解了民眾對峻嶺和險灘的恐懼，對遠山的征服，變成了一次次崇高和突顯勇氣的行動。隨著遠途者的到來，那些原本在困頓中掙扎的山民，在陌生訪客的腳印中看到了嶄新的生活路徑，內外兩股暗流奔涌匯合，迅速激蕩起一股清新自由的風氣，帶有孤獨野性和高尚色彩的山水，成為了瑞士獨特文化和人文烙印的自然景觀。

首都伯爾尼是深度觀察瑞士最合適的坐標。從城南的古爾騰山向下俯瞰，被阿爾河三面環(huán)繞的伯爾尼自成一統(tǒng)，她被雪山和云海包圍，像一只被推到天堂入口的漂流瓶，周圍的時光變得細碎緩慢，碧水晴空一圈圈地詮釋著“云在天空水在瓶”的語境。

與其他歐洲都城相比，伯爾尼著實少了一些首都標配的繁華喧鬧，但綿延6 公里的中世紀長街，又為這座城市押足了底氣。

長街上的鐘樓是這座城市最古老的建筑。據(jù)說建市之初，它是連接城市和外界的出入口，見證了城市內外800 多年變遷。靈巧的瑞士制表工匠善于把精準報時變成兼具儀式感和喜慶感的炫技表演——每當整點時分，鐘上的金雞引頸長鳴，一群小人應聲而出，最后有一群小人將銅鈴敲響，圍觀人群一陣驚嘆雀躍——鐘表技術像歷史發(fā)展中某種略帶魔力的催化劑，不知不覺把時光中的某個片段變成微妙的拐點或插曲。鐘樓上的大鐘把記錄時間演變成一種輕松的市井文化，報時變成了當?shù)厥忻窆潭ㄓ^看的節(jié)目，每逢鐘聲敲響，大人小孩、富人窮人都在短暫的圍觀中得到片刻的釋然和滿足。

穿過鐘樓，沿街的風景開始變得精致有節(jié)奏。兩側的樓房門前都是便道，便道頂部向外延伸形成走廊，走廊臨街的一面有拱柱支撐，兩柱之間好似寬大的拱門，廊道相連，拱門相接，蜿蜒成為歐洲中世紀獨特風格的拱廊。漫步拱廊，沿途有許多半地下商鋪，大門徑直平開在地面，門后虛掩著一個洞穴，路人初次遇到會下意識地先退半步，再小心翼翼探頭向下窺視。地下室里燈光如晝，墻上的壁畫還能看見建城之初荒年兵亂的驚惶抗爭，大雪封山后人民的困頓窘迫。

貧窮往往比富足更易激發(fā)勇氣和決心，富裕的背后至今隱藏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節(jié)儉和珍惜。

愛因斯坦在伯爾尼生活了7 年，他每天都會穿過阿爾河上的拱橋去專利局上班。清晨和黃昏，斜陽會把橋上的各種形態(tài)投射到河面，水波上便會浮現(xiàn)行人和飛鳥活動的剪影。碧藍如洗的天空下，常有一個身影獨自側身拉著小提琴，沉迷在莫扎特的音樂里，那音樂純凈地存在于宇宙中。在伯爾尼的日子，愛因斯坦發(fā)表了震驚世界的《相對論》，成名后離開此地，他總是惦念這座曾帶給他無限靈感的城市。

保羅·克里也在伯爾尼長大，在舅舅餐館的大理石桌面上，童年的他從石料紛繁纏繞的線條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奇異怪誕的形象，于是拿起鉛筆用稚嫩的手記錄下來。大自然無窮的啟發(fā)，讓克里始終保持一顆敏感的童心和天馬行空的靈感，此后他在藝術的路上勇如俠客，一發(fā)不可收拾。

伯爾尼不乏傳奇人物，慕名而來的遠方客人一旦走進這座城市，多半會忘記尋訪初衷，很快沉迷進小城鮮活濃郁的市井氣息里。真正融入城市，會發(fā)現(xiàn)城市的真實角色其實是一只“熊”——熊苑占據(jù)了眺望這座城市的最佳視角，時刻提醒著伯爾尼真實的名字叫做“熊城”。熊端坐在伯爾尼的城徽上，各種熊的造型也在城市眾多角落里活躍。每逢節(jié)日，飾有熊標的彩旗滿城招展、蔚為景觀。

作為首都，聯(lián)邦國會大廈是伯爾尼的權利和威嚴所在，陽光為銅綠的穹頂鍍上一層薄金，巨型吊燈把文藝復興風格的廳堂燃得夜如白晝，壁畫上行立的國父們俯視來往的人群，日夜目光炯炯。石頭、光線和水，構成了國會廣場的極簡特質，空曠的空間，矩陣的氣場，時光斑駁如梭。屏息凝神之刻，權力和欲望、和平與背叛，隱約可見。

與堂皇的國會大廈形成反差的是廣場北側熱鬧熙攘的市民集市，攤位林立，大多是奶酪火腿等土產、民間手工制品、街頭小吃和露天咖啡。周末這里變成了瑞士最大的農貿市場，有各種主題活動，從音樂會到游行，五花八門。夏日正值花市，廣場邊停了不少臨時貨車，車門打開拉出一個架子擺起，就是一個小小的植物展臺。

那些鮮花大多盛在鮮艷的筒里，盆花齊整地碼放在架上，從陽臺常見的郁金香、雛菊、玫瑰，到雪絨花等山間野花，每盆標價幾個到幾十個瑞郎不等。很多人拎著包前來趕集，且看且聞，慢悠挑選。廣場西側的噴泉隱在地表，泉眼數(shù)量代表了瑞士二十六個州，泉水噴涌，成為頑童們最好的游戲，挽袖赤腳的小孩躲閃嬉戲，水花和笑聲四濺。

一座城池，有甘冽的活水流經(jīng)，有權威和光鮮的核心區(qū)包容鮮活的市井文化；一座都城，歷經(jīng)了時光滄桑，骨子里仍保留幾分好奇真誠。紅瓦屋頂上有陽光跳躍，素色墻面上有喏喏告白，街頭巷尾裸露著生活本色。伯爾尼隨手可及的生活細微，都有著令人出乎意料的觸動。

編輯+ 夏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