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玩的東西真的很有限

中國的電子競技從業者大多都很有危機感，資格越老的越是如此——大概是因為他們曾經真的苦過，而且見識過這個行業里樓起樓塌的速度能有多快。

雖然從業者沒幾個對自己或者對行業真正感到滿意，電競這個行業也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我們必須承認，就全球而言，中國的電競行業可以說是發展最好的，目前也是規模最大的。考慮到這個行業在中國一路走來的社會待遇，真的能算一個奇跡了。

這是個天生就長在互聯網身上的行業。回頭去看，中國電競發展的很多重要節點幾乎都跟中國互聯網發展的重要節點同步：當互聯網逐漸在中國普及、新網吧不斷開業的時候，電競開始成為可能；當網速隨著網絡設備進步而加速，PPS直播技術出現，跨區域聯網對戰和電競的傳播就有了渠道；當網絡直播技術成熟，網購日益流行，電競行業就找到了頁游聯運和帶貨這樣的穩定變現渠道；2010-2020年間移動互聯網和流量經濟的崛起，又正好伴隨著電競產業的新一輪爆發。

很多時候互聯網的發展和電競的發展是在互相成就。沒有互聯網基礎設施的鋪設，電競當然無從談起；但沒有電競拉動的互聯網使用以及對更大帶寬的迫切需求，互聯網的建設恐怕不會有那么大的動力——早期的很多民間電競賽事，贊助者經常就是電信運營商。

2005年我初中畢業，班上組織去廣西靠近邊境的一個小地方旅游，發現村里居然有一家2元一小時的網吧，里面擠了幾十個打CS和《魔獸》的人。我問老板為什么這么偏的地方都有網吧，他說原本都要騎半小時摩托去縣城網吧玩游戲，后來他看到要玩游戲的人不少，干脆自己開——只要湊夠一定數量的用戶，電信運營商就可以把光纜拉過來，一間網吧幾十個網絡接口，足夠了。

這個村就這么接入了互聯網。

還有一個類似的例子。很長一段時間里，英偉達的顯卡幾乎都是追求畫質的游戲玩家在買單。當年黃仁勛估計未必會想到，將來的AI產業會需要大量用到這玩意吧？

不過也沒必要就此神化電競，畢竟沒人是為了讓互聯網更好發展來做這行的。歸根結底，中國電競在長期缺乏國家政策支持和社會承認的背景下，能擁有如此廣大的市場和受眾，不是因為電競多么偉大，而是因為中國的孩子能玩的東西真的很有限。

你讓他們去踢球嗎？放學了總還得做作業吧？做完作業還有多少時間踢？就算有時間踢，能不能一下湊出足夠的人？就算把住在不同地方的人湊在一起，人數夠了，去哪踢？我們有多少公共球場？就算可以將就擺倆磚頭當球門，那他們住的地方附近又有多少空間可供活動？一個門檻最低的大眾體育我們都沒能好好玩上，別的就更不用說了。

跟踢足球比，玩游戲當然不見得更健康，甚至也不見得更有趣，但這是個更方便的選擇。以前是家里有電腦或者樓下有網吧，現在更是人手一臺手機——然而踢球的條件依然不具備，甚至可能還比以前情況更糟。

所以問題不是選擇玩什么，而是還能玩什么。能打游戲算不錯了，要沒這東西，都不知道孩子們會搞出些什么詭異的消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