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如何征服世界屋脊?2021年5月24日,來自中國的視障者張洪登頂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瑪峰,成為亞洲首位、世界第三位登上這座高峰的盲人攀登者。從下定決心沖擊世界屋脊直到完成目標,這一路上,張洪都經歷了什么?答案可以在10月27日上映的紀錄電影《看不見的頂峰》中找到。
該片由中央宣傳部電影數字節目管理中心支持,中國殘疾人事業新聞宣傳促進會指導完成,制作歷時三年,跨越兩國,深度還原張洪攀登珠峰的全過程。近日,影片導演范立欣接受 《綜藝報》專訪,分享影片幕后故事。
真實記錄張洪攀登珠峰全過程
聊起創作緣由,范立欣回憶,2019年,他接到一位熱愛登山的朋友的電話,“有一位盲人找到我,說他想要登珠峰。”憑著導演的直覺,范立欣認為這是紀錄片的好題材,“它不僅僅是關于攀登的故事,還包含值得深挖的層次——當一個盲人要登珠峰,他的家人怎么看?他如何完成攀登?他和向導之間又會發生怎樣的故事?”
2020年春節,帶著這些疑問,范立欣見到了張洪。張洪1975年出生,21歲時因患青光眼失明。女友夏瓊不離不棄,并不顧家人的反對嫁給了他。在妻子的陪伴和鼓勵下,張洪逐漸克服心理障礙,重新面對生活。一次偶然的機會,張洪了解到登山運動,沉入黑暗的人生仿佛從縫隙照進了一束微光。他先后成功攀登了卓木拉日康峰、四姑娘山、哈巴雪山等山峰。2016年,張洪了解到美國視障人士艾瑞克成功登頂珠峰的事跡,便萌生登頂珠峰的愿望。
“雖然我看不見珠峰,但是希望世界可以看見我。”初次見面,張洪對范立欣平靜地說出內心的想法。“這部紀錄片首先需要討論人物行為的動機,它的底層邏輯是張洪希望找到自身價值,同時每個人都有追求夢想的權利,這是我的創作初衷。”在范立欣看來,即使攀登失敗,從過程中汲取生命的能量和喜悅,也不失為一個動人故事。
2020年5月,電影開機。張洪當時在拉薩一家醫院做按摩師,范立欣和團隊每周飛到拉薩,拍攝兩至三天,記錄他籌備、訓練,以及與妻兒的日常生活——“這段電影前30分鐘的內容,就整整拍了一年。”范立欣透露。
近年來,《攀登者》《珠峰隊長》《徒手攀巖》等登山題材電影輪番上映,《看不見的頂峰》如何拍出新意?范立欣表示,除了攀登的主線,影片展現了張洪與妻子夏瓊的相濡以沫、互相扶持,“這不僅僅是一個登山故事,也是一個愛情故事。”
作為紀錄片,該片恪守“和被拍攝者保持絕對抽離,絕不干涉、偷拍拍攝對象行為”的原則。起初,張洪總是不習慣面對攝影機。但時間一長,大家成了很好的兄弟,張洪也敞開了心扉。從籌備到登頂珠峰最后一段路的“希拉里臺階”,劇組全程跟拍。攀登過程中,拍攝團隊沒有對他做任何提醒,也沒有影響正常的攀登節奏。“我們一開始就達成承諾,攀登第一,拍攝第二。”張洪說。
攝影團隊挑戰高難度拍攝
進入珠峰,拍攝充滿困難與挑戰。拍攝團隊由導演、兩位高山攝影師,以及錄音師兼翻譯、制片、廚師的四人小組組成。為了在漫天風雪的極端天氣下完成工作,拍攝人員都接受了專業的登山訓練。范立欣笑言自己是登山“小白”,提前六個月便開始訓練。兩位高山攝影師則擁有豐富的登山經驗,其中一位是《徒手攀巖》的攝影指導王振,他曾登頂珠峰。
團隊在珠峰大本營駐扎了兩個多月。跟拍過程中,攝影師面臨著巨大的風險。在海拔八千米的高山上,他們除了攀登,還要跑前跑后尋找機位,稍有不慎就可能墜入萬丈深淵。從某種意義上說,拍攝團隊也在攀登著一座“看不見的頂峰”。
有時攝影機一拿出來便凍住了,根本無法開機。“有一次,攝影師拉開連體羽絨服,用體溫把攝影機焐熱。但在珠峰,這是十分危險的行為,寒風灌進身體很容易造成失溫。”范立欣感慨,攝影師是用生命在拍攝。
劇組還遇到了諸多難題。第一是用電,“攝制組為了控制成本,在珠峰大本營主要靠太陽能發電。但拍攝期間接連下雪,常常三五日不見太陽。大本營的柴油發電機又太貴。晚上睡覺時,我們得把電池放在睡袋里,否則溫度太低就沒電了。”第二個難題是素材儲存。“團隊帶上珠峰的50塊硬盤,第一天就因為氣壓壞了40塊。剩下10塊硬盤,每周由直升機飛行員帶下去,導出素材再帶上來,‘螞蟻搬家’一樣把素材保留下來。”
用類型片的方法拍攝紀錄片
《看不見的頂峰》提煉了清晰的主題和故事脈絡,節奏明快。影片既表現攀登者的堅毅勇敢,也呈現他們脆弱、恐懼甚至擰巴的心理掙扎。主人公張洪膽囊炎發作,躲被窩里哭;當地夏爾巴人掉進冰川裂縫,被拉上來后失聲痛哭;沖頂前,向導強子和攝影師丁丁把氧氣瓶留給張洪,助他登頂。攝影師放棄拍攝,影片用黑場和沉重的呼吸與腳步替代影像,反而成就了“看不見的頂峰”的黑暗震撼。
“用類型片的方式創作紀錄片”,是范立欣總結的紀錄電影創作方法論。他曾在國外紀錄片行業工作多年,獲得了艾美獎最佳紀錄片獎、最佳長篇商業報道獎等多個獎項,代表作包括《歸途列車》《我就是我》《地球:神奇的一天》等。他表示,讓紀錄片更類型化已成為國際趨勢,“除了社會價值,紀錄片也應該具備娛樂性,讓觀眾感到不枯燥、不沉悶。”
范立欣透露,劇組拍攝的素材逾360小時,“剪輯時,按照劇情片三幕劇的編劇結構篩選素材,同時在畫面、構圖、音樂等方面融入類型化風格,讓紀錄電影充滿戲劇張力。”影片剪輯耗時近一年,反復打磨修改,“在尊重原始故事的前提下,盡可能符合觀眾審美。”
談及紀錄電影的行業現狀,范立欣直言,上映前,劇組在全國各地跑了兩個月路演,他深感“紀錄片的發行甚至比拍攝更難”。沒有明星陣容,沒有流量話題,紀錄電影如何突圍?范立欣認為,“根本的解決方案是讓紀錄片更加類型化,吸引更多觀眾走進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