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2024年大選：民主黨大幅修改總統提名選舉日程

張業亮

2023年10月7日，美國前總統、2024年美國大選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在艾奧瓦州向支持者發表講話。艾奧瓦州是美國第一個以舉行黨團會議作為總統提名人選舉的州，民主黨主張在2024年大選中廢除該州的這一地位。

2024年1月，美國2024年總統提名人選舉將正式拉開帷幕。與前幾次選舉不同的是，民主黨對2024年總統提名選舉日程做了大幅修改。2023年初，民主黨全國委員會批準了該黨規則委員會通過的新日程建議。這是民主黨自2006年以來第一次對總統提名投票日程進行重大修改。在兩黨選民力量大致平衡、兩黨圍繞投票權之爭日趨激烈的情況下，新日程將對2024年及今后的美國大選產生重要影響。

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州的地位將被撼動

美國總統選舉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兩大黨競選人爭奪本黨總統提名人階段，第二階段是兩大黨總統候選人競選總統的大選階段。其中，第一階段的總統提名人選舉又包括初選（primary）和舉行黨團會議（caucus）兩種基本方式。

近半個世紀以來，艾奧瓦和新罕布什爾都是美國兩個最早舉行提名選舉的州，在美國大選中具有風向標的意義。而民主黨通過的新日程，卻試圖顛覆這一傳統。根據民主黨的新日程，首個舉行初選的州是南卡羅來納州（2月3日），而新罕布什爾州的初選被放在第二批，與內華達州在同一天舉行（2月6日）；艾奧瓦州則被剝奪了自1972年以來首個舉行黨團會議的州的地位，從早期舉行提名人選舉州的行列清除。新日程還將佐治亞（2月13日）和密歇根（2月27日）提升為早期初選州，而其他州則須在3月5日“超級星期二”后舉行選舉。此外，內華達州的提名人選舉將由舉行黨團會議改為初選，支持在初選投票中使用郵寄選票。盡管美國總統初選日程每四年都有細微的變化，但自2006年民主黨增加內華達州和南卡羅來納州為早期初選投票州以來，這樣大幅變動還是首次。

把多元化戰場州放在優先地位

民主黨新日程的一大特點是，把人口多元化、舉行初選的（而不是黨團會議）戰場州放在總統提名選舉的優先地位。民主黨之所以制定新日程，主要出于選舉策略的考量。

首先是提升非洲裔和其他少數族裔在早期投票中的作用。近十多年來，美國人口變化的一個主要趨勢是非洲裔等少數族裔在人口中的比重不斷增加，而少數族裔是民主黨的選民基礎。與此相伴的是，兩黨選民的地理基礎日趨分化：民主黨在東北部、東西海岸和人口較為多元的大都市占主導地位，共和黨則在南部以及大城市的遠郊、小鎮和農村等白人占優勢的地方占據主導地位。這一趨勢在2016年特朗普當選總統后更加凸顯。在2024年總統選舉即將到來之際，民主黨把非洲裔等少數族裔占比較高的大城市和城市郊區作為贏得選舉的關鍵。而在總統提名人選舉日程中排名最靠前的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州都是大城市少、且白人占多數的州，非洲裔等少數族裔占比較少。如果按照民主黨的新日程，將南卡羅來納州作為總統提名人選舉的首站，非洲裔選民則享有更多的話語權。在南卡州，非裔占比達到27%。此外，民主黨也有選舉布局的考慮。南卡州是拜登在2020年總統提名人選舉取得關鍵性勝利的戰場州。拜登2022年12月在給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信中稱，“新日程將更好地反映美國和民主黨的多元化”，強調“必須確保有色人種選民在選舉我們的提名人進程的早期階段和整個早期窗口有聲音”。

其次是把舉行初選的州放在總統提名選舉的優先地位，以提高非洲裔和其他少數族裔等民主黨基礎選民的投票率。在選舉理論上，初選從實質上來說是選擇競選人所代表的不同的政治主張，它給與選民影響政治議程的機會，同時有助于取代政黨精英對提名人選的操縱。拜登和民主黨認為，與初選不同，黨團會議由于只允許本黨黨員投票選舉總統提名人或參加本黨全國大會的代表，限制了非洲裔和其他少數族裔在選舉初期參與投票，因而主張廢除這一形式。2020年以來的選舉表明，擴大非洲裔和其他少數族裔的投票權、減少對他們投票的限制，是民主黨取得大選和中期選舉勝利的一個重要原因。

最后是受到各州競相把總統提名人選舉日期提前的壓力。早期競選州，特別是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兩州的提名人選舉，常常獲得全國主流媒體的巨大關注，這提升了兩州在全國的政治影響力。在這兩州獲勝的總統競選人，贏得本黨提名的幾率以及獲得的媒體關注度也相對較大。此外，這兩州還可以利用這一優勢，通過在投票開始前數月主辦各種競選活動，獲得經濟上的好處。2012年的一項評估指出，新罕布什爾州從早期初選中收獲2.64億美元。正是因此，美國總統提名選舉產生了“前置”現象，即各州都希望把提名選舉安排在靠近提名競選階段開始的日期。自1972年民主黨進行總統提名選舉改革、把艾奧瓦作為舉行提名投票的第一個州后，各州競相把提名選舉日期提前。1988年大選，在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州投票后，16個州（大部分是南部州）把其初選日期提前到3月初的同一天舉行，即“超級星期二”。在上世紀90年代，美國總統提名選舉繼續呈現出“前置”的現象。2006年大選，民主黨增加了內華達和南卡羅來納為早期初選州；2008年大選，約40個州把它們的初選或黨團會議安排在大選年的1月或2月。然而，由于一些州的初選甚至早于民主黨和共和黨全國委員會提出的日程安排，結果受到兩黨全國委員會減少或取消其參加全國大會代表人數的處罰。這種懲罰造成了在2012年大選中“前置初選”的州略微減少。直到2020年大選，“前置初選”的情況基本與2012年相似。

在民主黨通過的2024總統提名選舉日程中，南卡羅來納州被定為美國第一個舉行初選的州。圖為南卡羅來納州議會大廈。

但在2024年大選中，有16個州希望成為早期舉行總統提名選舉州。其中，內華達州一直千方百計地想在初選日程表上進一步前移，取代新罕布什爾州成為全國第一個舉行初選的州。明尼蘇達州、密歇根州也加入了爭奪早期舉行初選州的行列。而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州則期望繼續保持其在美國第一個舉行政黨會議和初選州的地位。這一因素迫使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對總統提名日程進行重大修改。

面臨一些州法律的約束

民主黨新日程雖然得到拜登和絕大多數州民主黨委員會的支持，但具體如何實施仍面臨巨大挑戰。

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在2022年投票重申了實行早期投票州的排序，依次為艾奧瓦、新罕布什爾、南卡羅來納和內華達。依據共和黨日程，艾奧瓦州將于1月15日舉行投票，新罕布什爾州初選于1月23日舉行，南卡羅來納州和內華達州的投票則在“超級星期二”之前舉行。因此，民主黨新日程勢必與共和黨的日程發生沖突，也將受制于一些共和黨選舉日程的安排。

目前，挑戰最大的還是在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州。總統提名人選舉日期通常由各州法律規定，各州政黨需要與州議會和州長的合作才能確定總統提名選舉的日期。艾奧瓦州自1972年起，就是美國第一個召開黨團會議、進行總統候選人提名選舉的州，而新罕布什爾州則自1920年起就是舉辦全國第一個預選的州，這兩個州的總統提名選舉日程都受到本州法律的保護。要遵守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制定的新日程，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州民主黨就需要州議會更改相關法律，但在共和黨控制兩州州長和州議會的情況下，難以做到。而如果不執行新日程，兩州民主黨將受到全國委員會的處罰。根據民主黨全國委員會2022年通過的處罰規定，如果新罕布什爾州不執行新日程，將在2024年的民主黨全國大會上失去一半的代表名額。因此，民主黨的新日程遭到艾奧瓦州和新罕布什爾州民主黨委員會的反對。目前，新罕布什爾州和艾奧瓦華州期望通過一些折中的安排，既遵守本州的法律又避免受到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處罰，但估計難以如愿。

日程亦可能再次修改

兩黨在總統提名選舉日程上的沖突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在兩黨選民力量大致平衡的情況下，圍繞選舉權斗爭日趨激烈，特別是在2020年總統選舉產生的一系列立法和司法爭議之后。

目前看來，新罕布什爾州可能最終不會按照民主黨的新日程舉行初選。10月24日，拜登競選班子宣布他將不參加新罕布什爾州的初選。拜登此舉打破了100多年的傳統，盡管在2024年民主黨總統提名選舉中，拜登面臨的來自黨內競爭對手的挑戰不大，將毫無懸念地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但預計新日程將對2028年總統提名人選舉產生較大的影響，因為屆時沒有民主黨在任總統參加競選。有分析稱，這一布局將會對非洲裔所傾向的候選人大開方便之門。但如果在本次大選之后，民主黨內反對聲音加大，民主黨將可能再次對總統提名人選舉日程進行調整。

（作者為清華大學中美關系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南京師范大學江蘇省高校東亞國際問題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