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紫璇,李瑤,李昊智,段博元,邵琳琳,張濤
(天津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天津 301617)
《津沽中醫名家學術要略》是天津中醫藥大學為系統整理、傳承津沽中醫名家學術思想,研討津沽中醫學派源流及學術特點,編寫的一系列醫學叢書[1]。該書迄今為止共出版了4 部,收錄自清末民初開始于天津從事中醫臨床及科研工作,并具有突出貢獻的127 位中醫名家,其材料來源于各名家及其門人家屬,由其弟子或專人進行撰寫,撰述所錄醫家的名家傳略、學術思想、臨證經驗、醫案及著作,并以各位醫家的醫學貢獻及出生日期為順序編寫成書[1]。該書收錄的諸位名家,皆承古啟今,為中醫事業發展作出突出貢獻,其學術思想及臨證經驗,可彰顯津沽中醫輝煌燦爛的成就;且該書素材翔實,準確精練,可較為全面地體現津沽流派的學術特點,故以此書為基礎進行探析,以期探討現代津沽中醫名家的學術特色[2]。
對4 部《津沽中醫名家學術要略》所錄醫家進行整體梳理,發現前兩輯所錄醫家均行醫年代較早,于1978 年天津中醫學院復建之前即已完成中醫學習并開始從事中醫臨床工作,并且大多接受過師承教育,其學術思想受現代中醫藥高等教育影響較小,個人特色突出,體現的地域特征更具復雜性、豐富性、歷史性,其學術思想更能突出津沽醫派的思想特點,故筆者只選取前兩輯進行研究。《津沽中醫名家學術要略》前兩輯中,共載有59 位醫家,所錄對小柴胡湯進行探討應用的有14 位醫家,所占比例較大且頗具特色,故選擇對其運用小柴胡湯的學術思想及臨證經驗進行探析,冀以其為例,探索現代津沽名醫的學術特點。
對《津沽中醫名家學術要略》前兩輯中涉及應用小柴胡湯的14 位醫家進行文獻溯源,發現其中11 位醫家對小柴胡湯的論述較多且更具特色,故將其納入研究范圍(見表1),有3 位醫家所述內容較少,未納入研究范圍;對前兩輯中未涉及應用小柴胡湯的45 位醫家進行文獻溯源,發現其應用小柴胡湯的記載較少,未納入研究范圍。對選取的11 位醫家在《津沽中醫名家學術要略》中所載探討小柴胡湯的內容進行分析,同時綜合其著作及相關論文,對其運用小柴胡湯的思想進行提煉分析,以探討現代津沽名醫運用小柴胡湯的特點,以下為對其思想的總結概述,供各位同道參考指正。

表1 所選11 位醫家情況一覽表Tab.1 List of the 11 selected doctors
1.1 以和解少陽樞機為核心論及小柴胡湯之功效,所選醫家大多認為其具有和解之效,有云和解少陽者,有云和解樞機者,亦有云和解表里或調和氣機者[1-2],析之,其病機皆屬少陽樞機不利,所述諸效皆可囊括于和解少陽樞機之中。
眾醫家皆謂小柴胡湯證以“少陽樞機不利”為病機,論其具體內涵,楊育周教授有詳細闡述。其認為少陽是手少陽三焦、足少陽膽及其氣化功能所及并通過經絡相連屬的部位,其中膽為“相火之府”,主陽氣生發;而三焦為人體氣、火、水流行布散轉輸之道路,二者氣化功能所及之處,猶如人體氣、火、水轉輸之樞紐,故有“少陽為樞”之論[3]。所謂“少陽樞機”,即為對少陽上述功能的綜合概括;而“少陽樞機不利”則是因外邪犯及少陽半表半里,或因雜病累及氣、火、水之流行輸布所致各種病理變化的病機概括[4]。由此看出,少陽樞機與表里之和及氣、火、水之通利皆密切相關,小柴胡湯調和樞機之功即是由和解表里與調和氣火水之通利共同組成的。
高金亮教授認為小柴胡湯具有和解表里之功,故小柴胡湯所主之證時,高教授認為其屬傷寒半表半里證,為邪留少陽半表半里所致,邪在表宜解,邪入里者宜清、宜下,今邪在表里之間,汗、下、清均所不宜,唯“和法”符合其病機,故以小柴胡湯“和”而解少陽之邪[1],疏表邪而清里熱,既與太陽表共筑防線,又助陽明太陰里化生精氣供給正氣,以達表里具和[5]。
亦有重視小柴胡湯調和氣機之效者,其觀點分為疏利肝膽氣機、調和脾胃氣機、調暢三焦氣機等多種。黃文政教授較為重視小柴胡湯疏利肝膽、暢達三焦之功。黃教授認為少陽為氣機升降之樞紐,依賴于肝膽疏泄及三焦調節氣機的功能,小柴胡湯中柴胡為疏散藥,隨其所入之經而散其氣,入肝膽則分別疏散其郁氣,柴胡能升能降,使得肝升而膽降,以起到調節氣機的作用[6]。高金亮教授則更注重小柴胡湯調和脾胃氣機之功,在治療脾胃病時常以小柴胡湯為代表方調理脾胃氣機,促其升降正常[7]。高教授析其組方,認為柴胡升散,黃芩、半夏降泄,配伍可使樞機得利;生姜、半夏辛溫,與苦寒之柴胡、黃芩配伍則寒溫同施,可升降氣機;人參、大棗、甘草甘溫、甘平,可持中運機,治中焦以助升降,諸藥合用,辛開苦降、寒熱并調而調暢脾胃氣機[7]。
1.2 重視祛邪扶正雙重作用 從所選醫家的觀點中亦可看出其對小柴胡湯驅邪與扶正雙重功效的重視。黃文政教授認為小柴胡湯具有驅邪和扶正兩方面的組方特點。高金亮教授認為小柴胡湯證為虛實過渡之位,寒熱轉化之中途,并將小柴胡湯作為疏解表里、扶正祛邪之劑[1]。邢錫波教授在論及小柴胡湯適用證時,認為有弦細之脈,才可使用小柴胡湯,其認為少陽病之脈一般為弦細,弦代表少陽之邪,而細代表正氣之虛,若少陽證具備而不見弦細之脈,則運用該方時必須斟酌[8]。通過分析《傷寒論》第97 條“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正邪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小柴胡湯主之”,邢教授認為機體受邪時,先犯太陽經,太陽經位于體表而行衛氣,可保護機體免受邪氣侵襲,若人體正氣充盛則可奮起抗邪,使病邪從表發散而解;若人體正氣不足,太陽氣血虛弱,捍御不密,邪氣便可乘機循經入里傳入少陽,而呈現正邪紛爭“往來寒熱”的拉鋸狀態[8]。由此,證明小柴胡湯所主之少陽證應為正氣不足,邪氣不盛的實中挾虛證,而其虛也非三陰證之純虛證,而是指衛陽較弱的太陽為虛。析其觀點,可知上述醫家非常重視小柴胡湯證正虛邪襲之病機,認為該證有實亦有虛,因此該方也具有祛邪與扶正的雙重功效,在解表里之邪的同時亦可安中扶正。
1.3 以疏利少陽三焦為特色 津沽名醫中,有以黃文政教授為代表,特別注重小柴胡湯對三焦之作用者。上述分析已知“少陽樞機”應為膽與三焦功能之總和,故此處所述疏利少陽三焦之效應包含于“和解少陽樞機”之中。然有黃教授提出“疏利少陽三焦”學說,尤為關注少陽三焦之效,因其臨床療效突出且富有特色,已成為一大學術流派,故在此處單列以補充說明。
黃教授所提“疏利少陽三焦”理論是基于“三焦網絡調節機能”,其認為肺脾腎是三焦的水液系統,心肝腎是三焦的相火系統,三焦統領一身氣化,調節氣機升降出入,而人體水液代謝、血液運行也無不依賴少陽三焦的網絡調節功能[9]。同時認為,三焦作為人體網絡組織和功能系統,其聯系的根本均在于腎,腎之功能均依靠三焦氣化,而三焦氣化又依賴命門相火的供養,兩者密不可分[10]。若少陽三焦不利,則氣機運行不暢,血行瘀滯,水液代謝失常,而致清濁不分,精微物質流失,濁毒無以排出,進而可令腎氣衰敗,變生各種腎病[9]。而少陽三焦功能失常,則不能疏導,升降失司,病變叢生,亦可變生其他各種雜病。故以“疏利少陽三焦”為治療大法,“疏利”具有疏導開通、使道路暢通之義,三焦作為機體水液、氣機之樞紐,當以通利為要,故三焦氣機順暢即為“疏”,三焦水液代謝正常即為“利”[9]。據此,黃教授以小柴胡湯為基礎方,疏利少陽,通暢三焦,調理氣機與水液代謝,從而使少陽樞機暢達,以治療腎病及其他雜病。
1.4 兼顧疏利少陽經氣之功 大多醫家應用小柴胡湯時多重視和解之效,而對其所治疾病的部位特點多有忽視,然在所選津沽醫家中,卻有較多醫家重視小柴胡湯疏利少陽經氣之功,用其治療少陽經循行所過部位之疾病。
邢錫波教授非常重視證候與經脈循行部位之間的關系。邢教授認為“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為少陽病主證,以小柴胡湯主之,分析其癥狀,見其所涉及部位口與胸脅均屬少陽經脈所過之處,為少陽經受邪所致,故知小柴胡湯有疏利少陽經脈之效,可祛少陽經之邪氣而解病[8]。再對《傷寒論》第99 條“身熱惡寒,頸項強,脅下滿……小柴胡湯主之”進行分析,其中“脅下滿”屬少陽經癥狀自是無疑,而“頸項強”之癥卻存在較大爭議[8]。關于此癥,柯韻伯認為屬邪在太陽,尤在涇認為屬邪在陽明,如此理解似與所用小柴胡湯之方不符,邢教授認為,少陽經脈,行人身之側,由頭走頸,絡胸脅而下,其中頸項亦為少陽經循行之路,少陽受邪,經脈不利,則可出現此癥,故以小柴胡湯疏利少陽經脈可解其癥[8]。此外,亦有多例所選醫家運用小柴胡湯治療少陽經循行部位疾病的醫案記載,筆者將其列于下述小柴胡湯主治病證中 ,亦可體現所選醫家對小柴胡湯疏利少陽經氣功效的重視[1]。
綜上可知,所選諸位醫家對小柴胡湯功效的認識頗為全面,細析之,可總括為一個“和”字,所謂之“和”不僅指和解少陽,同時還包括調和開闔轉運之樞紐、表里之邪氣、邪正之盛衰、氣機之升降、經脈之通利等多種功效,以“和”法調理機體不和之處,使其達到動態平衡,正是這種調和的作用才使得小柴胡湯具有廣泛的治療范圍和極大的臨床應用價值。
2.1 《傷寒論》少陽病的繼承與發揮 對小柴胡湯主治范圍的認識源于對《傷寒論》中記載其主治少陽病的繼承,在臨床實際運用中所選醫家對其含義進行發揮與創新,產生了更加豐富的理解。
2.1.1 小柴胡湯證等同于《傷寒論》少陽病 部分醫家認為小柴胡湯證即等同于《傷寒論》所載少陽病。邢錫波教授基本持此種觀點,其源于對《傷寒論》第96 條“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鞕,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的分析[8],邢教授認為該條即為對小柴胡湯證的論述,其中“寒熱往來,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食,心煩喜嘔”是少陽病之主證,“往來寒熱”為邪正相爭于少陽半表半里所致,是少陽病的特征;胸脅為少陽之府,邪犯少陽陷而入府則現“胸脅苦滿”;而“嘿嘿不欲食,心煩喜嘔”,均是少陽受邪,熱邪上沖,影響脾胃所致;少陽主樞,影響的領域很廣,故往往在主證之外,同時發現他證,即96 條后句所言各種兼證,亦即少陽病的兼見癥狀[8]。上述種種癥狀,皆以少陽樞機不利為病機,且與少陽之部位相合,故此,邢教授即將小柴胡湯證與少陽病基本等同。
2.1.2 小柴胡湯證為少陽病半表證 董曉初先生對小柴胡湯所主病證有不同觀點,他認為小柴胡湯應主少陽標證。董先生將少陽證分為標證和本證兩類,認為寒熱往來、耳聾、脅痛是屬少陽標證;目眩、口苦、咽干,善嘔、膈中氣塞,屬少陽本證[2]。少陽證為半表半里,其中標證為半表,本證為半里,論其治法,以小柴胡湯和解偏表的少陽標證;以黃芩湯治偏里的少陽本證;對于兼胸脘痞滿、大便秘結之更偏里者,則以大柴胡湯治之[2]。
董先生將少陽證分標證、本證的觀點較為獨特,似與少陽經、腑證之劃分相類似,然卻不完全相同。邢錫波教授認為傷寒病有在經在腑之分,其以少陽病口苦、咽干、目眩為經證,且必兼寒熱往來、心煩、喜嘔等癥狀;膽為少陽之腑,故以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食為少陽腑證[8]。邢教授對少陽經、腑證的劃分也有表里之別,但主要以邪犯經脈和相應之腑為劃分依據,與董先生之標、本證并不等同,且邢教授雖有少陽經、腑之別,然其將二者合稱為少陽證,均以小柴胡湯為主方,與董先生亦大有不同。
2.1.3 小柴胡湯證為少陽病之證型 黃文政教授認為小柴胡湯所主之證只是少陽病中的一個證型。黃教授依據《傷寒論》第101 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認為該條說明小柴胡湯證的特征不具典型性,只是符合少陽病的病機,屬于有是證便用是方,故其并非是少陽病,而只是少陽病中的一個證型[9]。針對此條楊育周教授有不同看法,楊老認為該條為邪入少陽,樞機不利,氣、火、水之轉輸受累所致,其病變表現繁多,卻非每證都具有特異性診斷意義,且也難以諸證皆具,故此語之意,只是提示臨床只要見能說明病機所在的癥狀,即可應用小柴胡湯,而不必待諸證皆具[4]。
其實二者的觀點體現的是小柴胡湯證與少陽病是否等同的問題。所謂小柴胡湯證,當是指小柴胡湯的主要適應證,基本指《傷寒論》第96 條所述諸癥,因其所主癥狀均以邪犯少陽為病機,并與少陽所主之部位及功能極為相符,故部分醫家直接將小柴胡湯證與少陽病等同。然細析之,卻可發現二者之間雖有交叉,卻不是一個概念。小柴胡湯證的病機是邪入少陽,樞機不利,主方是小柴胡湯,但少陽病卻不完全都是小柴胡湯證。例如,少陽病亦有膽火上炎所致的口苦、咽干、目眩;兩耳無所聞,目赤,胸中滿而煩的少陽中風證;脈弦細,頭痛發熱的少陽傷寒證;少陽病的兼變證等其他證型[11]。故知,小柴胡湯證只是少陽病常見的一個證型,卻不能完全等同于少陽病。
基于上述對小柴胡湯治療少陽病的認識,諸醫家將小柴胡湯廣泛運用于外感發熱病證中,其中最典型的熱型是“往來寒熱”,亦有不典型者,往往呈現持續發熱不退,時低時高。如黃文政教授用小柴胡湯配合達原飲治療外感高熱誤治,太陽表邪入少陽之低熱[12];高金亮教授用小柴胡湯加荊芥、豆豉治療外感風寒、中風發熱,配生石膏、白薇治療高熱不退等[13]。
2.2 少陽病外,樞機不利所致諸證 小柴胡湯的應用范圍遠遠不只局限于傷寒少陽證,《傷寒論》原文中就有治療熱入血室、發熱、嘔吐、腹痛、大便不調等諸多記載,基于此所選諸醫家將其廣泛運用于內、外、婦科等多系統疾病中,這些病證雖與少陽有關,卻不完全等同于少陽病,析其病機,皆為少陽樞機不利所致。少陽主樞,樞機不利,表里、臟腑、氣血、陰陽皆為之失和,則百病由生,故只要病機在樞機不利,則均可以小柴胡湯或其類方加減治療。所選諸位醫家使用小柴胡湯治療因樞機不利所致諸證的經驗繁多,以下為其經典醫案的簡要總結,見表2。

表2 少陽病外,樞機不利所致病證總結Tab.2 Summary of diseases due to pathogenesis of pivot dysfunction(Except for Shaoyang disease)
2.3 少陽經循行部位病證 所選醫家對治療少陽經循行部位疾病亦頗有經驗,其運用小柴胡湯調理疏通少陽壅滯之經氣,治療因邪犯少陽經脈或少陽經脈受阻所致的沿少陽經循行所過部位出現的病證,見表3。

表3 少陽經循行部位病證總結Tab.3 Summary of the diseases of Shaoyang meridian line
綜上可知,所選醫家對小柴胡湯的應用并不僅局限于少陽證,對只要病機符合少陽樞機不利的病證均可用小柴胡湯化裁治療,同時對臨床中出現少陽經循行所過部位癥狀的疾病,治療時亦常考慮使用小柴胡湯疏理經脈郁滯。
小柴胡湯原方由“柴胡半斤、黃芩、人參、炙甘草、生姜各三兩、大棗十二枚、半夏半升”七味組成。按組方配伍可將其分為:和解少陽半表半里之柴胡、黃芩;調和氣機之半夏、生姜;扶正和胃之人參、生姜、大棗、甘草3 組。3 組配伍賦予小柴胡湯不同方面的功能特點,在臨床運用時諸醫家對其各有偏重,體現出不同的應用特色。
3.1 重視黃芩清泄三焦火熱作用 柴胡與黃芩是小柴胡湯中非常有特色的一組藥物,臨床應用小柴胡湯時各醫家幾乎都用到此組配伍。梳理其觀點,邊天羽教授認為方中柴胡入肝膽經,可透解邪熱、疏達經氣;黃芩可清泄邪熱[26]。黃文政教授言柴胡疏利少陽,黃芩清利濕熱,通暢三焦[10]。高金亮教授認為柴胡主疏解少陽半表之邪、具疏解少陽外邪和舒暢膽腑氣機的雙重功效;而黃芩主清泄少陽半里之熱,與柴胡合為主藥[7]。邢錫波教授則認為柴胡有疏邪退熱之功,以宣少陽在表之邪;而黃芩則擅長清三焦之熱,可清少陽在里之熱[8]。其觀點都大致相同,認為柴胡可透解少陽外邪,而黃芩則清泄少陽里熱,二藥相配,經腑同治,和解少陽半表半里之邪,是小柴胡湯能和解少陽樞機的關鍵,故其常以此二藥相伍。
諸醫家與大眾對柴胡、黃芩的認識基本相同,然亦可看出其特色。對于黃芩,黃文政教授引明代倪朱謨《本草匯言》:“黃芩,氣清而親上,味重而降下。此味雖苦,而有瀉下之理,體質枯飄,而有升上之情。故能善治三焦之火者也。”[10];邢教授認為《本草經》謂黃芩能治“諸熱”,但其清三焦之熱更為擅長[8]。可以看出,雖都言黃芩清泄少陽里熱,然所選醫家卻更加重視其清三焦火熱之效,而對于少陽膽腑,則以柴胡入肝膽,以其引藥入經而疏利肝膽也。
3.2 側重半夏、生姜對癥治療及調和氣機之功 部分醫家在運用小柴胡湯時善配半夏、生姜一組。如劉公望教授在運用小柴胡湯治療痹證、噎膈、痞證等各類疾病時都在柴胡、黃芩中配伍半夏[2],而楊錦堂教授在治療胃脘痛時則常配人參與半夏[1]。
生姜與半夏均入脾、胃經,半夏燥濕化痰、降逆止嘔,生姜溫中止嘔、化痰,二者均可治療因樞機不利,脾胃失和所致的嘔吐等癥,以及三焦不利所致的體內痰飲。論其性味,高金亮教授認為生姜、半夏辛溫,生姜升散力強,半夏降逆力偉,配合柴胡、黃芩,辛開苦降,寒溫同施,升降氣機,可調節樞機不利所致的氣機失和[7]。二藥相配,和胃止嘔,化痰消飲,并調理氣機升降。由此可見,醫家配伍此組,應是希望通過調和氣機增強小柴胡湯調節樞機之功,以調節因樞機不利所致的氣血水之不利,或如楊教授用其和胃化飲降逆,對癥治療,用于因脾胃失和所致的諸多癥狀。
3.3 強調扶正和胃藥物的扶助作用 上文可知,柴胡、黃芩為和解少陽樞機之配伍,具有祛除少陽邪氣之效,然除何世英教授所載醫案只提取此組外,諸醫家皆或多或少配伍扶正和胃藥物。如邊天羽教授在用小柴胡湯治療皮肌炎時,即使在熱毒熾盛的急性期,亦不忘使用大棗、甘草等藥物,用其輔助抵抗病邪,并和胃生津,防止胃氣的損傷[26]。
小柴胡湯中,人參、生姜、大棗、甘草四味藥物具有扶正和胃之功。析其功效,黃文政教授認為人參、炙甘草能補益正氣,生姜、大棗能顧護胃氣、益氣生津[6];邢錫波教授認為人參、生姜、大棗能健脾胃而補正氣,提高人體抗病之機能[8]。高金亮教授認為人參甘溫、甘草甘平,甘以緩之,甘物為之助,可以扶正氣;而生姜辛溫、大棗甘溫,《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載“辛甘發散為陽”,其在外者,必以辛甘之物發散,生姜與大棗合用,一走表一走里,既助柴胡以和表,又防少陽之邪內傳三陰,起到防邪復入之功[7]。綜上,四藥一則顧護脾胃,二則扶正祛邪,三則防邪復入。諸醫家強調配伍此組藥物,可看出其對正氣與胃氣的重視,其更希望通過扶助機體自身的正氣來達到祛除病邪、恢復機體機能的目的,同時也可更好地預防疾病的發生。
全面分析小柴胡湯,其藥味雖少,但組方縝密,遣藥靈巧,全方集苦降、辛開、甘調于一體,諸藥寒熱并用,攻補兼施,相輔相成,全方既能疏利少陽樞機,又能宣通表里內外,更使氣機升降調暢,營衛氣血通達,七物相合,可謂和解之良方。是故,大部分醫家,如邢錫波、楊錦堂、王云翮、楊育周等醫家在使用小柴胡湯時還是多將3 組藥物配合使用,或有所加減,但每組均備,以全其功效[1-2]。
所選11 位醫家,對小柴胡湯的探討既有理論研究又有臨床應用,且各具特色,其個性化特點的產生,部分如邢錫波、楊育周教授是源于對《傷寒論》文本的精深研究,然更多的醫家則是源于臨床經驗的累積,由于他們所從事的專業不同,故對小柴胡湯的運用與理解也各具特點,并由此賦予小柴胡湯廣泛的應用范圍。從所選醫家對小柴胡湯的運用中,可見他們對小柴胡湯功效的認識全面,皆以和法為核心,重視調和樞機、驅邪扶正、疏利三焦、疏利經脈等多重作用;對主治的運用具有多樣性,善于抓住核心病機,異病同治,將其廣泛運用于少陽病及病機屬樞機不利或出現少陽經循行部位癥狀的各類疾病中;對方義的理解亦具特色,以和解樞機為核心,重視清泄三焦火熱的作用,同時兼顧對癥治療與扶正和胃,充分體現出整體觀念。由此表現出共性特點,可見其思想具有全面性與前瞻性,臨床應用具有整體觀,在疾病的治療中體現出優勢性特色。
由此探討現代津沽中醫名家的學術特色,從地域方面分析,津沽地區為暖溫帶季風氣候,且水系發達,故該地區多見外感或具有外感因素的疾病,從上文可見諸醫家使用小柴胡湯時亦多配發散藥以散邪解病;從歷史人文角度分析,天津自清末民初開始從軍旅城市逐漸演變為地方行政中心,其人員構成多為青壯年,以勞動者為主體,其疾病譜多為急癥、重癥,要求醫者能迅速解決問題,因此形成“津沽醫派”如上文用藥精簡,臨床重視對癥療效的特點;從學術傳承源流分析,津沽醫學屬于燕趙醫學的一部分,其發源于燕趙的四大流派——易水學派、河間學派、補土學派、中西醫匯通學派,且為活血化瘀思想的發祥地之一,故從上文可見諸醫家在治療疾病方面強調扶正和胃,同時重視方劑對經絡循行所過部位疾病的治療作用;此外,天津作為對最早對外開放的城市之一,津沽醫學逐漸形成中西醫結合緊密的特點,具有廣泛的包容性,如上文醫家注重從臨證實際出發,既吸收經方時方之長,融合傷寒、溫病等傳統中醫學說,同時又擅長結合西醫實驗診療手段,以求最大療效。故此,通過探討《津沽中醫名家學術要略》前兩輯中醫名家運用小柴胡湯的特點,可為探索現代津沽中醫名家學術特點提供示范,對更好地發展津沽醫學治療疾病的優勢特色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