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紫砂壺創作中的古典造型裝飾
——紫砂“云龍壺”的創作與評析*

郭 琴

(郭琴紫砂藝術館 江蘇 宜興 214221)

當代紫砂藝術在時間上是指20世紀80年代至今的紫砂文化創造。縱觀紫砂文化藝術的歷史,會發現隨著時代潮流的變化,在紫砂壺的創作中會不斷地涌現新的造型及裝飾,在運用這些造型和裝飾的過程中,傳統與創新的理念就會不斷碰撞融合,古典時代的造型及裝飾與創新而來的造型及裝飾構成兩種截然不同的創作理念,兩者共通交織成一個融合體。筆者就以紫砂作品“云龍壺”的創作,淺談當代紫砂壺藝創作是如何將古典的造型和裝飾運用,使其能夠被塑造成符合當下審美的紫砂壺藝術作品。

1 文化主題的引用

中國傳統文化是一座堪稱無窮的藝術寶庫,就比如廣泛流傳的紋樣裝飾主題,每一種都能夠衍生出多種不同的形象風格。就以“龍紋”為例,用神獸“龍”作為主題進行的裝飾,在中國還處于封建王朝的時代是專供于宮廷的裝飾,它們大多具有恢弘的氣勢,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來看,龍的造型無不靈秀飛揚。因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一種封建尊卑等級的倫理標志,所以在中國社會具有廣泛的文化影響力,當封建王朝退出歷史舞臺以后,對龍這一文化主題進行藝術化的加工和改造,就成為了很多創作者選定的方向。

在過去紫砂壺中也曾經出現過帶有“龍”的主題壺式,只是這些壺式創作的時代還處于封建王朝時期,與真正的“龍”的形象還有著較為明顯的出入。當代創作者由于有著平等開放的創作環境,所以可以直接從歷史遺跡中取材,例如眼前的這件作品“云龍壺”即是從龍的浮雕中獲得的靈感,將其作為裝飾引入到紫砂壺之中,間接的也將"龍"所代表的古典藝術文化融合了進來。

2 作品“云龍壺”的制作

這把壺的創作者首先挑選了原礦的底槽清作為原料,其次采用全手工制作的傳統成形工藝,底槽清燒成后色彩紫潤深沉,從造型上將茶壺的結構制作的圓潤飽滿,圓形的輪廓使其形體富有張力。通常傳統的紫砂壺圓形器會在壺面上添加一些裝飾,用來填補過于空曠的壺面。

“云龍壺”(見圖1)既然以龍作為創作的主題,借鑒了中國傳統浮雕裝飾,用類似的方法在壺面上重現了龍的造型。如同騰龍探出云彩的畫面,利用巧妙的對比,用壺身上層層疊加的云彩,使長長的龍軀若隱若現,重現了傳統藝術形象中那種神秘同時也神圣的氣質,加深了整個裝飾的立體感。同時,綿延的云霧還有寬窄之分,通過合理的運用曲線和直線變化,呈現出自然氤氳一般的靈動效果。

圖1 云龍壺

在塑造龍的形象的時候,主要是塑造龍的神態,中國傳統美術就十分強調寫意形神,造型和裝飾的內容主體必須有神。

在“云龍壺”的壺面上,龍的神態精神透露出的是抖擻、勇敢以及果斷,這是一條充滿活力的龍,從它伸展的龍爪可以觀察到強韌有力的勁道。這樣的塑造強調的是勁骨的內韻,雖然龍在現實中并不真實存在,但自然界中的生物仍然可以為龍的創作提供形體輪廓上的參考。生物在運動的時候是有骨架支撐的,包裹著骨架的是肌肉,外面則是皮膚,想要突出肌體的力量,那么只需要構建一個飽滿的肌體輪廓。龍的肌體也是類似的做法,局部的圓潤、飽滿,形體轉折時的有力,都可以體現出這是一條精神抖擻的龍。這樣的塑造契合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對于龍的美好想象,龍是具有無窮生命力的生物,它是中國文化的精神印記,它積極進取、智慧勇敢,具有不屈不撓的精神,同樣也是吉祥的代名詞,代表了尊貴、幸運以及成功,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吳冠中先生曾說,技術是基礎,意境很重要。在紫砂壺藝創作中就是指造型裝飾要注重形神的塑造。邵大箴先生在《藝術格調》中講,“藝術品的精神內涵和深度,往往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一些作品的優劣”。茶壺的意境需要通過創作者所賦予的文化主題來表達,在茶壺的整體構型中做到情景交融,用活躍的生命律動來詮釋主題背后的內容,引發足夠的聯想,從而獲得精神上的共鳴。用“龍”這一文化主題所進行的創作往往能夠經受時間的檢驗,因為中國龍的形象早已經成為一種精神烙印,深入到中國人的骨髓。

作品“云龍壺”在具體制作的時候,考慮到中國傳統美術的構圖方法,在狹小的壺面上,用泥片貼塑結合鏤雕的技法,完整的刻畫出龍的形象,同時還巧妙的運用了從景的遮掩,勾勒出立體的場景刻畫,層疊的云霧運用簡單的貼塑一層層的疊加起來,看似厚重,實際通過視差的錯位,讓貼塑的泥片以盡可能少的質量,堆疊出足夠的云霧內容。

相對于龍本身的刻畫,龍身上的鱗片則采用較為簡便的方法來進行制作,不再采用層疊的視差,而是采用了刻畫線條的方式來加以表現,這樣微小的塑造方法的不同,靈動的構成了畫面的前景和后景,讓人一眼就能夠區分前后,從而獲得影像構圖中的景深效果。

熟悉當代攝影的讀者肯定十分了解景深的概念,這在攝影構圖中能夠加構畫面的深度和廣度,讓影像空間變立體的同時,還豐富了構圖內容,在“云龍壺”的裝飾創作中就利用這小小的技法,成功的構建起了畫面的景深。當然整體的構圖絕非是深淺變化那么簡單,整個“云龍”裝飾的所有內容,都是相互聯動的,尤其是龍首有著最為豐富的塑造,在雕琢這部分的時候,龍的鼻子處于整個畫面最近的位置,其形體比例要盡可能的占據多的壺面范圍,而壺面空間是有限的,此時就需要對最重要的龍首雕琢進行取舍,凸出整個龍首重最具震撼力的部分,省略掉不那么重要的部分,對畫面的內容進行精簡而不是增加,所以作品“云龍壺”壺面的龍首部分只保留了最主要的,鼻、須、眼等部分。這些最靠近觀眾的部分具有典型的中國龍形象特點,而其余的部分則大膽的以空白的壺面來填補。

在實體形象中運用中,國畫中的留空技巧是十分大膽的做法。通常在紫砂壺的造型及裝飾的塑造中,倘若茶壺的空間并不足以呈現內容的全貌,往往會放大局部,或是將內容極大地縮小,即采用“鏡框法”將所有要呈現的內容局限在一個更狹小的空間內,通過極限的對比來展現空間的變化,這樣的方法也展現了紫砂壺的趣味。

但是在作品“云龍壺”的創作,并沒有采取上述的兩種方法,中國龍被整個融入到壺面的裝飾之中,雖然經過遮掩,但觀眾能夠發現這是一條完整的龍。同時浮雕化的表現形式也讓場景更加深入,龍的絕大部分軀體被掩藏在背后廣闊的迷霧之中,僅僅從探出一點點輪廓,觀眾就能聯想起那龐大的全貌,用留空代替遮掩物體的云霧事實上在山水畫中經常出現,為了彰顯一些山巒疊嶂的恢弘大氣,狹小的畫布無法容納全部的內容,連綿的山水絕大部分被掩藏在了云霧之后,這在山水畫中是符合實際的。

以同樣的邏輯來思考,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龍往往也伴隨著吞云吐霧的實際聯想,吉祥伴隨氤氳也符合神獸的氣質,所以在作品“云龍壺”中,也可以運用相同的留空法來表現沒有詳細刻畫的龍的其他部分,這是符合中國傳統美術觀念及中國人的審美習慣的。

3 復刻古典造型裝飾的精神烙印

古典的造型和裝飾在紫砂壺創作中顯然不是一成不變的,很多藝術形象或是裝飾符號或多或少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演變。但是古典造型和裝飾的精神烙印是始終存在的,就以“龍”的造型來說,它的精神烙印可以總結為幾個形體特點,比如龍爪、龍鱗、龍須,但實際上這種烙印并不局限于龍的形象本身,伴隨著龍而出現的云霧、水、火,都有著十分獨特的精神印記。這些固有的形象特點在廣大的中國人心中是根深蒂固的,而紫砂文化藝術創作在傳承這些造型及裝飾的同時,也是在強化這種精神印記,因為這是紫砂壺藝術賴以生存,發展的根源。

在創作紫砂壺的造型裝飾的時候,就必須考慮與之配套的內容表現方法,它們的形體特點和裝飾特點是否具備用更新穎的方式來加以呈現,同時思考融合現代審美習慣以后,這些傳承下來的文化元素是否發生了變化,會不會被一種扭曲的方式呈現。因為這會破壞古典造型裝飾根源性的文化表現,顛覆了根源,也就意味著摧毀了紫砂壺藝術得以傳承延續的基礎,每一個當代紫砂壺藝創作者都應當思考,傳承、創新與顛覆之間的界限。

4 結語

綜上所述,當代紫砂壺的創作能夠很順暢地融入古典的造型及裝飾,可以在符合當下審美需求的前提下,創造出充沛的古典文化韻味,從而引發人的情感思索。一把好壺是泥色、質地、造型、裝飾等整體搭配,能從不同層面彰顯作者對人生的思考,表達自己對自然與生活的理解,只有加入自己對生活的思考和感悟以及對紫砂文化的理解,真正做到大處有形,小處有情,才能散發出優雅的文化氣息,激發起引人入勝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