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硅谷銀行倒閉談中小銀行的資產配置風險

■樊曉坤

當地時間2023 年3 月10 日，主要為初創企業提供融資服務的美國明星銀行硅谷銀行突然被宣布接管，在事實層面宣告倒閉，這被看作是自2008 年金融危機以來最大的銀行倒閉事件，引發全球關注。從表觀上看是因為硅谷銀行經營虧損導致出現流動性問題，致使出現擠兌現象發生，造成倒閉，且對全球金融體系造成較大沖擊。追其根源，個人認為存在未能有效預判市場進行合理的資產配置，并在出現問題時，有意利用會計政策掩蓋風險，造成最終悲劇的發生。

一、硅谷銀行有關情況

硅谷銀行（SVB）1983 年成立于美國，是硅谷銀行金融集團的子公司。多年來，該銀行在美國5000 余家銀行中位列16 位，屬于頭部銀行位置。其業務模式為：向早期創業企業發放貸款并收取較高的利息，并通過協議獲取企業部分認股權或期權；由母公司硅谷銀行金融集團持有股權或期權，在企業上市或被購并時行使期權獲利；對于前景看好的創業企業，硅銀集團也會讓旗下硅銀創投以風投方式介入，以獲得資本增值。因恰逢全球科技在近30 年來飛速發展，在此戰略定位指導下，硅谷銀行發展迅速，其主要客戶為科技公司、科技型基金、以及高凈值客戶，該類客戶對存款的偏好為較高的流動性，對存放的利息收入要求不高。

因美國前幾年一直采取較為寬松的貨幣政策，資產價格持續走低，硅谷銀行為降低資產收益持續較低對利潤的總體影響，在資產配置方面，持有了較大份額的美債，并為了獲得相對較高的收益，持有的美債期限較長。據相關媒體報道，截至2022 年12 月31 日，硅谷銀行的總資產約為2090 億美元，其中7%為現金，35%為凈貸款、55%為固定收益證券；存款總額約為1754 億美元。在1150 億美元左右的固定收益證券中，10 年以上的美債占比超30%。

俄烏沖突發生以來，美國為收割全球的經濟成果，美聯儲采取了持續加息的措施，短短一年以來，加息幅度425BP。在通脹高企與美聯儲加息的大背景下，硅谷銀行的固定收益證券證券加權收益率大幅低于這些證券近期的利率，擠壓凈息差附帶巨額浮虧。據有關數據顯示，截止2022 年四季度，硅谷銀行未確認損失總計150億美元。

當地時間3 月9 日早晨，硅谷銀行宣布，為償還儲戶的存款，出售其所持有的210 億美元可銷售證券，因此遭受了18 億美元的虧損，并尋求通過出售普通股和優先股募資22.5 億美元。消息發布后，硅谷銀行股價暴跌60%，創1998 年以來最大跌幅，市值蒸發96 億美元。其存款客戶在獲知此信息后，更有大量資金外逃，造成流動性風險，最終導致硅谷銀行關閉。

二、硅谷銀行倒閉原因分析

（一）硅谷銀行戰略導致的客戶結構單一是深層次原因

硅谷銀行戰略是聚焦于科創金融的特色銀行，而不是傳統的市場交易型的銀行，故硅谷銀行的目標客群有別于其他商業銀行，主要服務于科技公司、科技型基金、以及高凈值客戶，以及這些企業的員工等高凈值個人客戶，換言之，客戶結構較為單一。由于硅谷銀行客群結構的特殊性，在主營業務具有高成長性、高盈利特征的同時，也伴隨著業務結構單一而降低風險承受能力的隱憂。硅谷銀行過于特殊的客戶群體還為其帶來了另一個反噬作用--在大幅加息的環境下，高科技行業，尤其是尚未盈利的科技公司，幾乎不需要貸款，甚至需要在股市融資困難的情況下不斷提現，對現金流的要求極高。對于這類客戶，不在個人存款保險的保障范圍內，故當投資機會出現，或為了避險需要，資金會同時且大量外流，造成流動性驟然收緊，如無法正常取款，則迅速引發恐慌和踩踏式的擠兌，造成蝴蝶效應，風險進一步凸顯。

（二）資產與負債期限嚴重錯配是硅谷銀行倒閉的根本原因

一般來講，從存款和貸款之間“吃息差”是商業銀行的主要利潤來源，但前期美國采取的是量化寬松政策，不斷增加低利率的美債的發行，其時美聯儲基準利率只有0～0.25%，貸款收益極低，銀行利潤被壓縮得十分有限。且硅谷銀行客戶為特殊群體，以貸款等間接融資方式解決資金需求的客戶較一般性商業銀行更為有限，硅谷銀行面臨的是更為嚴重的局面。

調整資產負債結構，加大資產與負債之間的錯配期限，以達到壓縮負債端成本，增加資產端收益，使資本獲取到更高的收益，必會成為硅谷采取的策略之一。資產的收益性與安全性、流動性是相悖的，要求高的收益性，必然是喪失安全性或流動性。據硅谷銀行近期年報反映，其持有的固定收益證券占其資產總額的55%，主要為美債及有抵押貸款支持證券，平均資產期限為5 年左右，有部分資產期限達10 年。因美聯儲持續性加息，短期回購資產及貨幣基金收益持續上揚，很多存款人將存款轉為短期投資，造成銀行存款大量流出，硅谷銀行的現金頭寸不能應對，被迫虧損出售長期資產，導致最終關閉。

（三）美聯儲的持續加息是硅谷銀行倒閉的直接原因

資產與負債期限的嚴重錯配導致了硅谷銀行的關閉，但直接原因是其在出售長期固定收益證券，造成巨額虧損--出售210 億美元可銷售證券虧損18 億美元，固定收益證券的市場風險體現的淋漓盡致。

市場風險是指由于基礎資產市場價格的不利變動或者急劇波動而導致衍生工具價格或者價值變動的風險。在硅谷銀行倒閉事項中，就是因為固定收益證券市場收益率在美聯儲持續加息的情況下一路走高，導致市場風險加劇，出現了不可控現象。

對于固定收益證券，在不考慮發行人信用風險情況下，市場風險直接與證券的期限、票面收益率相關。如：同為5 年期限的兩個債券，債券A、B票面利率分別為4%和4.5%，當市場收益率為4%時，債券A、B 的原始百元價值分別為100 元和102.2259 元；當市場收益率提高至4.5%時，債券A、B 的原始百元價值分別為97.8050 元和100 元，變動幅度分別為2.195%和2.177%。票面利率同是4.0%的兩個債券C、D，期限分別為3年期和5年期限，當市場收益率提高至4.5%時，債券C、D 的原始百元價值分別為98.5255 元和97.8050 元，變動幅度分別為1.4745%和2.195%。從以上兩例可以看出，對于固定收益證券，票面利率越低，市場風險越大；期限越長，市場風險越大。本次硅谷銀行事件中，硅谷銀行就是在本次加息前，巨額配置了長期限證券，造成市場風險累積，產生交易巨虧。

（四）會計政策的“合理利用”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硅谷銀行遵照《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第9 號--金融工具》，依據本機構業務模式和合同現金流量特征，將約1150 億美元的固定收益證券配置在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金融資產（FVOCI）和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AMC）前者約250 億美元，后者約900 億美元。這兩類資產的流動性遠低于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FVTPL），但其的估值變動不會計入當期損益，故不反映在當期損益表中。尤其是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只要資產無信用風險，則無估值減值問題。

據相關報導，截至2022 年末硅谷銀行持有的固定收益證券如按市值計算，潛在虧損約為150 億美元。硅谷銀行無論是基于對其資產配置面臨的流動性風險判斷存在偏差，沒有將部分證券資產配置在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還是主觀上為規避美元加息對持有資產收益帶來的負面影響，通過時間換空間方式掩蓋矛盾，均是利用了會計政策達到了美化報表，掩蓋風險的目的。致使證券的估值虧損不能適時反映，會計報告沒有反映企業的真實狀況。會計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三、中小銀行資產配置風險建議

第一，在我國銀行業“去同質化”一直是市場的呼聲，中小銀行因貼近區域市場，差異化經營方面較國有及股份制銀行有天然優勢。中小銀行在確定各自戰略時，要充分評估戰略所面臨的風險，在董事會層面提出應對風險的資產配置框架性意見，如：資產對應的行業或領域、資產總體平均期限等。

第二，中小銀行應根據戰略定位，建立與之匹配的資產管理能力。如：網商銀行定位于服務小微企業和個體工商戶，對自己的目標客戶通過大數據進行畫像、對經營進行分析，建立了與戰略相匹配的資產管理能力，不良資產率遠低于市場水平，實現了有效的資產管理。

第三，中小銀行應該采取合理的投資組合策略和風險控制方法，以確保投資組合的風險可控、回報穩定。中小銀行可以通過配置不同風險、不同期限和不同收益的資產來實現投資組合的風險控制和回報穩定。同時，中小銀行也應該注重投資組合的動態調整和優化，根據市場變化和投資機會變化來適時地調整投資組合。

第四，中小銀行應該建立健全的風險管理體系，包括合理的風險管理流程和制度、科學的風險管理指標以及有效的內部控制機制。中小銀行應該將風險管理貫穿于全面的經營管理中，從內部控制、風險評估、業務決策等各個方面來確保風險可控、業務穩健。

第五，要充分發揮內部審計和外部審計作用，強化審計監督。內部審計要強化業務的合規性，從業務程序、實施標準、授權管理等多方位進行審計監督，保證業務程序的合規有效；外部審計要更側重于資產的安全性、資產組合應對風險的有效性等，評估其按新準則規定的估值差值計量的充分性，是否存在“合理利用”會計政策美化報表的情況，對于審計發現的“合規但不合理”的情況要充分披露，揭示風險，既有利于報表使用人決策，也利于中小銀行進行風險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