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A&P》是厄普代克的短篇小說,講述了男主人公薩米因不滿經理責難三位穿著泳衣進入超市的女孩而憤然辭職的故事。學者們多從陌生化、解構主義和寫作手法等角度對《A&P》進行分析,只關注到文本的寫作特色,而忽視了文本中的男性氣質研究。事實上,小說中幾位男性角色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男性形象,都體現出了不同程度的氣質焦慮。本文將聯系女權運動的故事背景,主要運用康奈爾的男性氣質理論對小說進行研究,分析女權運動下男性的氣質危機、社會空間下男性的焦慮對策以及氣質危機下男性的身份認同,從而探索詩意的兩性關系。
[關鍵詞] 《A&P》? 康奈爾? 男性氣質? 氣質焦慮
[中圖分類號] I06? ? ? ? ?[文獻標識碼] A
在康奈爾的男性氣質理論正式提出之前,已經有不少學者探討過相關話題,比如弗洛伊德提出的男人身上存在女性氣質,榮格的阿尼瑪和阿尼姆斯理論,以及阿德勒認為焦慮會激發男性氣質等。但以上研究成果主要來源于心理學領域,尚未形成系統的理論框架??的螤枌Υ诉M行深入研究,系統地提出了四種男性氣質類型。但這幾種男性氣質也不是僵死不變的,“男性氣質呈現出人類在同自然、社會等的互動中不斷形成、被塑造的動態流變”[1]。而在女權主義崛起后,男性氣質焦慮也隨之出現,原本的男性氣質出現了畸變,呈現出病態的現象??梢哉f,男性氣質的研究賦予了文學闡釋一個新的視角,從而更深入地思考兩性關系的和諧發展。
一、女權運動下男性的氣質危機
在漫長的男權社會歷史中,主流男性總是理性的象征,制定社會規范,維持社會秩序,而女性總被視為二等公民,不僅被剝奪了政治和經濟權益,更得不到肉體和精神上的自由。而隨著社會的發展,經濟的轉型,曾經主要依靠體力勞動的時代已經過去,女性的優勢逐漸放大,在社會舞臺上發揮日益重要的作用,女性便要求擁有和男性同等的權利,女權運動應運而生。而美國的女權運動具有先天優勢,由于它沒有經受過封建社會的荼毒,美國女性天生比其他女性更具有反抗意識,美國的女權運動也進行得更加徹底。
美國的第一次女權運動,又稱為“女性爭取選舉權運動”,開始于19世紀40年代,以1848年的塞尼卡富爾斯婦女大會主張追求平等的政治權利為標志,經過不懈努力與艱苦斗爭,終于在1920年通過第19條憲法修正案,美國女性從此獲取投票權。擁有政治上的基本權利,得到法律的認可只是女權運動取得的第一步成果。1949年,波伏娃的《第二性》一經問世,便被女權主義者視若瑰寶,其中的思想解構了女性弱勢地位的合理性,女權主義者要求進一步的權利和自由。美國第二次女權運動,又稱“婦女解放運動”,開始于20世紀60年代初期,主要是反對社會上對于女性的各種歧視。而《A&P》這部短篇小說于1961年7月22日問世,它的寫作背景正是美國第二次女權運動。在此背景下,新興女性要求走出家庭,打破父權傳統,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小說中,穿著泳衣的女性大膽自信,頗具女權精神,故事背景是超級市場A&P,這個公共場所是社會空間的一個縮影,能投射出社會的典型現象,而她們穿著“不合時宜”的暴露衣服走進公共場所,可視作女權主義對男權社會的入侵。女孩們的著裝尤其值得注意,服裝不僅指向物質內涵,還指向文化內涵。正如喬斯琳認為:“衣著充當了象形符號的功能,它的材質覆蓋身體,以精細的圖案隱藏或暴露身體,很容易為一個社會的成員所理解,也清晰地界定了誰被包括、誰被排除在它的意義網絡中。”[2]在男權社會下,女性在公共場合應該得體大方,而女孩們的衣著無疑解構傳統規范,否定男權社會的主導性,將男權排除在自我構建的框架之外。除此之外,女孩們總是獨立的形象,尤其是“女王”,展現出絕不向男權低頭的決心和氣節,“她的頭揚得很高,她的頭頸挺立在白肩膀上面,好像伸長了,不過我不在乎。她的頭頸越長,也更能顯出她的本色”。
女權運動的開展,質疑了男性主導地位的合理性,挑戰了根深蒂固的性別秩序,沖擊了父權社會的制度體系,深深影響了同時代的男性群體,帶來了男性群體的社會化焦慮。但男性并非同質化群體,男性個體的氣質也具有獨特性,是階級、經濟、文化、種族和地域等建構的結果。在康奈爾的理論框架中,男性氣質之間存在著等級差異,一共包括四種,即支配性男性氣質、從屬性男性氣質、共謀性男性氣質和邊緣性男性氣質。小說中主要出現的是支配性男性氣質和邊緣性男性氣質。前者也稱為霸權性男性氣質,被認為是男性氣質中的“理想類型”,往往具有經濟實力和政治影響力,在社會生活中起著領導性作用,具有較大的決定權;而后者往往是被忽視的男性群體,在階級和種族上居于弱勢地位,如工人階級和有色人種等。
小說中的棱格爾是典型的霸權性男性氣質,他既是主日學校的校長,又是A&P的經理,還有其他的社會身份,這些職業身份反映出他的經濟能力和社會影響力,是個既有名望又有財力的男性,至少在A&P有絕對的主導權?!八恢闭J為A&P超級市場是個很大的海邊沙丘,他就是救生員的隊長”,這一比喻說明在棱格爾心中,他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正如救生員是個極其重要的職業,需要保障海灘游客的安全,防止人員溺亡,而他需要維持A&P的正常運轉,沒有他,A&P很可能會倒閉。從這里也可窺見棱格爾身上的自大傲慢、絕對的壓迫性和不可侵犯的權威,他既是A&P的規則制定者,也是秩序的堅定維護者。隨著女權運動的不斷興起,女性意識的深入人心,女性地位也在不斷升高,這威脅到了棱格爾這位傳統老派男性的地位,他害怕自己現有地位和財富會消失。“他眼睛里一看見有女人,就會在那躲一整天”,企圖逃避女權運動勢不可擋的猛烈浪潮??墒且坏┯信灾苯犹魬鹚臋嗤谒摹巴鯂崩镱嵏仓刃颍厝粫赂业卣境鰜砭S護自己的地位。所以當他看見穿著泳衣直接走進超市購物的女孩們時,他“正在集中精神,用主日學校校長的眼光瞪著這些姑娘”,這種男性凝視是“男性將女性物化成景觀,實現控制的心理機制和相應行為”[3],是在強調一種視覺秩序,而校長的眼光則灌輸了社會道德評判的標準,棱格爾的眼光不再是他個體的行為,更是男性社會的整體行為。
小說中還存在兩個邊緣性男性氣質形象,斯托克西和薩米?!皞鹘y的男性氣質推崇力量、權力、堅韌等價值”[1],而邊緣性男性氣質往往被認為是男性氣質中的“他者”形象,他們“對于統治地位的性別結構可能只是一個符號,這意味著它可能被隨意建構和賦予意義”[4]。斯托克西和薩米都是A&P超市的收銀員,特別是21歲的斯托克西,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但是他身上卻絲毫沒有父親的男性氣質,反而像個需要保護的孩子。傳統意義上,父親的男性氣質往往是成熟穩重,代表著智慧、理性、堅強和果敢等品質,是兒女心中社會道德的象征,也是孩子成長路上的參照物。正如布蘭克鴻指出:“(父親形象)是社會賦予男人最重要的角色。首先,相比較其他任何男性角色,父親形象會幫助男人變成更好的男人……第二,父親形象會讓孩子受益。”[5]而斯托克西不負責任的父親形象,讓他不被社會認可,強化了他的邊緣位置。小說無情地諷刺了他的男性氣質,“他認為有朝一日運氣好,他會成為經理的,也許是在1990年”。斯托克西渴望成功是毋庸置疑的,這也符合男性氣質中的傳統價值觀,但他不是希望通過自我奮斗,而是想依靠虛幻的運氣實現自我成就,這和美國傳統的價值觀——依靠自己的努力實現成功——是背道而馳的,同時也刻畫出他好吃懶做、缺乏計劃的負面形象,他沒有給自己制定具體的規劃,只是天真地期盼坐享其成。當三個穿著迷人、身材姣好的姑娘進入他的視野,他身上的男性氣質簡直蕩然無存。“‘哦,爹呀,斯托克西在我旁邊說,‘我覺得慌?!畬氊悆海艺f,‘把我摟緊點?!眱扇说膶υ挿路鹨粚Ω缸樱雇锌宋鲀叭灰粋€急需保護的孩子形象,這種閹割的男性形象進一步消散他身上僅存的男性氣質。當姑娘們走過去之后,“這個責任心強的已婚男人又能說出聲了”,“責任心強”的評價,與他對其他女性產生不正當的性幻想相違背,無疑在反諷他對于妻子和家庭的不忠,社會形象進一步崩塌。
二、社會空間下男性的焦慮對策
康奈爾直言:“男性氣質不是一種孤立的穩定客體而是社會大結構中的一部分?!盵6]“正是空間中所充斥的各種話語、權力關系,才造就了男性氣質動態發展的屬性,才使得男性氣質成為一種不斷被建構的社會文化現象?!盵7]男性氣質不單是個體的選擇和表現,更關乎社會空間下的文化建構。社會空間不僅幫助男性氣質的生成,同時也會威脅男性氣質的存在。尤其對于邊緣性男性氣質者而言,能否成功應對氣質危機帶來的男性焦慮,成為繼續社會化生活的關鍵要素。
瓦解男性同盟是應對氣質焦慮的首要策略。天生的性別將男性群體自動歸類于一個男性同盟中,而同盟內部又可通過階級、財富等繼續細分為不同的小同盟。通常而言,人們總是維護同盟中的成員,以此維持自己的利益。對于男性同盟中的領導以及同事,薩米的評價基本上是負面的,否定性的評價將自己與厭惡的群體隔離開來。首先是薩米對于領導棱格爾的否定評價,這與霸權性男性氣質對于其他男性氣質的壓迫有著密切關系,“這種霸權式男性氣質觀控制著群體的集體想象,給男性不切實際的期待:希望男性具有禁欲本性、感情內斂、進取開拓,在人際交往中表現超脫。這種男性氣質不僅意味著男性對女性的統治,也意味著白人男性對其他男性的權力實施”[8]。棱格爾給薩米帶來了權力壓制,與此相對的,薩米對他的否定,既是對棱格爾霸權性氣質類型的反抗,也是對邊緣性男性氣質的捍衛。而薩米與同事的男性同盟也在逐步瓦解。正如皮埃爾·布爾迪厄所言,“如同任何一種趣味,審美配置起聚集和分隔作用”[9],這里的審美配置主要指向對“女王”的審美評價上。斯托克西和老麥克馬洪只能從生理需求出發,從性的角度發現她身上的美感和吸引力,后者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生理反應,“用手帕擦嘴的老麥克馬洪,他的眼光尾隨她們,正在打量她們的關節”。事實上,薩米否定與自己同一模式的二人,實則否定自身男性氣質中的負面部分。至于分屬不同氣質類型的棱格爾,他只能看見“女王”對于秩序的冒犯,看不見她身上的美。在原有的男性同盟中,只有薩米將其視為“女王”,更在多位女性的反襯下,凸顯出她的身體美和心靈美,欣賞她真正的美感。小說還借敘述者之口,用評論性詞語表達自己的態度和道德傾向。對于老麥克馬洪的猥瑣行徑,敘述者說到“可憐的姑娘們。我開始為她們感到惋惜,她們也都是沒有辦法”,表現出對女孩們的同情;而對于女孩與棱格爾之間的故事,他覺得是“令人沮喪的”。
物化女性是薩米應對氣質焦慮的又一重要策略。而這種“物化”行為也是消費主義的衍生物,“男性在消費主義文化非理性的驅使下逐漸物化,失去了作為人的價值、尊嚴和榮譽”[10]。雖然薩米極力想與男性同盟決裂,在女孩們面前凸顯自身非凡的男性氣質,但是他難以真正擺脫傳統的男權意識,依然期望能繼續保持男性在女性面前絕對的優勢地位,心安理得地享受優等待遇。所以他企圖通過物化女性,否定女性在性之外的魅力和能力,從而在女性面前重獲男性氣質。但薩米的物化也是有等級之分的,分類標準就是女性的性魅力。對于已經年老色衰的中年女性顧客,他充滿了惡意,將對方描繪成“在顴骨上涂了胭脂,沒有眉毛,大約50歲的老妖精”,更惡毒地詛咒其應該“在薩勒姆把她活活燒死的”;對于孩子成群的家庭婦女,他諷刺她們講究體面,“腿上露出曲張的靜脈”;對于穿著泳衣的少女們,他則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特別關注性器官,對于胸部和臀部充滿了極大的興趣;而對于薩米最為崇拜的“女王”,雖然他的描述非常隱晦,沒有直白地展露對其性魅力的沉迷,認為她“不單單是漂亮”,企圖將他的感情上升到更高的層面,但實際上,“女王”依然是薩米的物化對象。他的實現手段就是色情陌生化,即“將與性、性感等有關的表現物移置于‘新的感受域中,用極富詩意的語言將最隱秘的情境表現出來”[11]。比如在寫到“女王”的胸部時,“她仍舊一臉正經,從她那件有皺結的粉紅色游泳衣上端,從中間凹進去的地方,取出來一張折疊起來的一元鈔票”,用陌生化的手法隱藏起色情動因。另一個證明就是薩米對于“女王”精神活動的徹底否定,“誰也說不清女人的頭腦是怎么活動的(你真認為那是頭腦嗎?還是以為那不過是一點兒嗡嗡的響聲,像關在玻璃罐里的一只蜜蜂呢)”。他依然是傳統男權思想的代言人,認為作為二等公民的女性是沒有智力活動的,她們的思想是毫無意義的。
為了應對岌岌可危的男性氣質,薩米的最后一個策略就是尋求騎士精神的慰藉。騎士精神的寄托主要出于兩種原因,其一是薩米想在年輕女孩們面前表現出非凡的英雄氣質,扮演英雄救美人的神話傳說。巴特勒最早在性別研究中使用“表演性”一詞,“男性氣質不僅是建構的,還具有表演性,即我們不僅要(向外)展演一個建構的角色,還要以這個角色進行表演。這就意味著角色不是固定的,而是流動的、暫時的”[12]。但薩米的這種行為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如果他真是一名英雄,那就應該在女孩們受到詰難時,挺身而出,幫忙化解尷尬,而不是等事情結束后,再刻意表現,所以薩米的行為帶有很重的表演痕跡。當棱格爾質疑薩米的行為時,薩米想的并非自身行為的正義性,而是對于男性氣質的“堅持”的歪曲理解,“一旦你開始表態了,如果你不能堅持到底,那可要命了”。上述都能看出,薩米刻意在公眾面前塑造出自己的英雄氣質,從而應對男性氣質危機。另一個原因在于合理化自己的功利性行為。薩米對于“女王”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不僅在稱呼上極度地崇拜她,在行為上也是極力地維護她,立場顯而易見。但從后面故事的發展得知,薩米更多是出于對“女王”階層的向往,妄想通過她過上富足的生活。所以當薩米“表演”完自己的英雄行徑后,卻發現女孩們已經走了,他感到失落至極,“從今以后這個世界會對我多么嚴酷無情啊,想到這里,我的胃口就有點兒垮了”,他的一系列行為從始至終只是表演給自己看,他所謂的英雄行為只是一個笑話。為了掩蓋自己功利的動因,薩米便套上中世紀的故事外衣,將自己比作騎士英雄,而女孩便是“女王”,騎士守護女王是他天生的職責和使命,這無形中美化了他的行為動機,隱藏起他懦弱自私的真面目。但他的騎士身份只是一個空洞的符號,他的男性氣質也不會因此而改變。
三、陰影背后男性的認同危機
男女對立絕不會是兩性問題正確的解決之策,只有重新審視兩性之間的關系,并努力探尋一條正確的道路,才能構建起詩意的兩性關系。事實上,小說中性別認同的焦點主要落在男性身上,因為在面對女性地位的崛起時,男性畏懼主流地位的喪失和男性氣質的削弱,從而生成焦慮的情緒,衍生出荒誕的行為,這并非女性的主觀壓迫所致。所以,文中男性氣質焦慮的源頭還是男性本身,女權的陰影只是一個動因。而男性出現該問題的根源與其身份認同密不可分,正是男性碎裂的身份認同引發了自我懷疑,激發了男性氣質焦慮的出現。
身份認同主要包括社會認同和自我認同[13]。社會認同指個人的行為思想與社會規范或社會期待趨于一致。在公眾的評判標準中,個體的職業往往是極其重要的衡量尺度,可以透視其受教育程度、經濟狀況和家庭狀況等。正如學者指出:“在當今世界,最近幾年我們看到了身份縮減趨勢的變遷。身具多元屬性的男性和女性退縮到某一個身份當中,這種身份有的是外部因素強加的,有的是由排他性歸屬感激增造成的。”[14]職業身份逐漸成為縮減后的“唯一”身份,這種單一化的標準固化了公眾的期待,較高的職業能帶來較高的社會評價,更容易獲取社會認同感,相反則容易引發較低的發展期望,從而喪失社會歸屬感。在小說中,棱格爾是A&P的主管人員,而男主人公薩米和同事斯托克西、老麥克馬洪則是超市的員工。雖然都面臨著不同程度的氣質危機,但棱格爾顯然對于自身的職業是有較高認可度的,這繼續延展了男性身份帶來的權威和地位。除此之外,他的校長身份更是暗示其較高的教育程度和社會地位。而薩米以及其他同事則是截然不同的處境,有的年紀輕輕就輟學進入A&P打工,有的雖成為父親卻依然不夠成熟,而有的上了年紀卻依舊生活平庸。普通的收銀員和售貨員顯然難以得到社會層面的認可,因為他們的職業意味著較低的收入水平和個人素養。這種職業身份背后的身份認同與男性氣質息息相關,因而前者是明顯的“霸權性男性氣質”,而后者則體現出更加強烈的男性氣質焦慮。
其次是個體的自我認同,最早由美國心理學家埃里克森提出,指的是個體能正確地評價自我,最終接納自我。在小說中,薩米的自我認同感顯然是不高的,因為財富是他重要的評判尺度,擁有富裕的生活才意味著成為成功人士。物質消費滿足的不僅僅是對物質本身的占有欲望,更是對物質符號價值所帶來的身份認同感[15]。例如他對于三位女性的評價是基于對她們家庭和階層狀況的猜測,以及“鯡魚罐頭”和“史立滋牌啤酒”兩種生活品質的強烈對比,都體現出他極度渴望能進入“女王”的世界,體驗上層人的日常生活,這也折射出他對于自己當下生活的不滿。除此之外,從薩米的話語中也不難看出他對于生活的厭惡。其一是較低的職業歸屬感。從業人員個體職業身份認同,即從業者對該職業的心理認可度和從事該職業給自身帶來的心理和物質的滿足度[16]。無論是對于自身的工作還是同事的評價幾乎都是負面的,薩米認為自己的工作是無聊的,超市的顧客是愚蠢和惡毒的,而領導是冷漠刻薄的。其二是消極的生活態度。薩米厭惡自己的生活環境和周圍的人。雖身處市鎮的中心,居民們卻保守愚昧,盡管離海很近,但“鎮上的人有的已經有20年沒見到海洋了”,此外還有很多“老資格吃白食的人”,薩米的評價盡顯諷刺意味。還有小說結尾處,薩米發出嘆息,“從今以后這個世界會對我多么嚴酷無情啊”,不難看出,年紀輕輕的薩米早就對未來的生活失去了希望,個人的自我認同度不高。
四、結語
事實上,男性失敗的社會認同與自我身份認同也折射出“男性同性社會”的岌岌可危。該理論最早由塞吉維克提出,她認為男性同性社會性加強了男人之間彼此的聯系,這種機制就是男性同性社會性紐帶[17]。而“新女性”的介入破壞了男性氣質中的“(男性)同性社會交往”[18]??梢哉f,女權的陰影進一步放大了男性的氣質焦慮,他們害怕“二等公民”的女性會威脅他們的地位,于是衍生出一系列荒誕的行為,企圖打壓女性。但要想真正地改變這一現狀,則需要建立起詩意和諧的兩性關系,以及健康平等的同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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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夏? 波)
作者簡介:江文薇,南昌大學英語語言文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基金項目:江西省研究生創新專項資金立項項目“伊迪絲·華頓小說中女性疾病隱喻研究”(項目基金號:YC2022-s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