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光榮和驕傲，都源自你

臘月十八日，是母親的壽辰。“持杯為母壽，所喜無喧嘩”，我想換種方式給母親過生日，給她老人家寫點只言片語來祝壽，唯愿她“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母親生在一個封建人家，呱呱墜地幾天后，就被遺棄在村前的三岔路口，是她奶奶及時趕到，才解救其于野狗嘴邊。

母親育有四男一女，我排行老三，五個兒女現(xiàn)大都年過花甲。在我自己含飴弄孫之后，再回首過往點點滴滴，我更體會到母親的艱辛與不易，倍感她平凡中體現(xiàn)出來的偉大。

我們兄妹五人，出生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農村，經(jīng)歷過那個年代的農村人，都不會忘卻那時的景象。孩子多，沒家底，一家的生活、孩子的培養(yǎng)都靠“掙工分、自留地、養(yǎng)豬兔、喂雞鴨”。只有極少人會在季節(jié)當口，去搞些“扒蜈蚣、拾地衣、釣黃鱔、捉田雞和蹚絲螺、摸河蚌”的副業(yè)。

我父親先后在公安局、工業(yè)局和公社里任職。那時，一個公社只有十幾名干部，忙碌公事的他基本顧不了家里。

當時，祖母在堂，七口之家的生計全靠母親維系，家中沒有勞力，隊里分配年年超支，口糧也分得少，還要交積累，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偶遇春荒，甚至斷糧，開后門弄點“預借糧”，也是難上加難……每天生產隊收工后，一邊是五個孩子的大哭小喊，一邊是豬兔雞鴨的喂養(yǎng)上囤，全靠母親一人照料。她日未出就勞作，日落而不得息，上山砍柴，下地種田，洗衣做飯，忙里忙外。隊里安排的出工任務，因為沒有男勞力，她一個頂倆，因為沒有飼料，夜里還下河撈豬草，多少年如一日，從不說苦叫累。生怕孩子們不如人家，每年都給添置新衣，自己卻幾年沒有一塊新布上身。口糧緊張時，生怕影響兒女生長，粗粉雜菜和剩飯總是她給“包圓”。到了兒女們該上學的時光，哪怕靠賣雞蛋，總會把一塊六角錢學費湊上。1978年，我考入省中，母親賣掉隊里分得的全部花生，買回毛線，讓我穿上了第一件絨毛衫……這些瑣事，讓我至今回想起來，都那么暖乎乎的。

兒行千里母擔憂，風雨無常恐不休。17歲的大哥半工半讀去土山礦校，每次回家，母親總要擔著米糧起早送行到5里外的長途車站；我在學校碰傷了眼睛，她像陳煥生進城那樣，和父親一起到蘇州來探望；大嫂在鎮(zhèn)上工廠上夜班，她不論雨雪，每晚懷抱孫女夜行三四里去“送奶”……及至我們一個個走出家門，工作了，成家了，她除了傾囊相助，還一邊照顧患病的父親，一邊幫我們照看娃娃……多少年的寒來暑往，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一道道年輪，在她頭上鑲嵌累累霜花，每一條皺紋都是她操勞的印記，每一根白發(fā)都是她辛苦的見證。我們明白，沒有母親的含辛茹苦，就沒有我們的茁壯成長；沒有母親的遮風擋雨，也沒有我們的一帆風順。

分田到戶以后，每遇農忙，別人家都是老少上場，而她仍是孤軍作戰(zhàn)。有人挖苦說：“你把孩子們一個一個送出去，是自己做苦自己喂。”她總會一邊摟汗，一邊懟上：“那你家孩子能出去不？”她把柔弱的肩膀化成我們的翅膀，讓我們飛得更高更遠。

母親身材不高，但很健碩。她是勞動能手，漁牧稼檣樣樣在行，縫補漿洗行家里手，蒸煮炒汆手面上乘。她腦子非常靈光，言語風趣，侃侃而談，鑒貌辨色，自如得當。而且，她酒量了得，年輕時可大碗喝酒，現(xiàn)在也常弄上二兩活活血。母親樂觀開朗，所以身體健康，她是村上有名的“大嗓門”……如今條件好了，拜香禮佛是她初一月半雷打不動的基本功課，向佛向善的她，也常常接濟遇到困難的鄉(xiāng)鄰街坊。所居的平房小院也成為村里僅有的全市“美麗庭園”示范戶，兒女們都安分守己、有益社會，出落得有模有樣。

母親沒有念過幾年書，但知書達理。她的心愿就是把孩子們培養(yǎng)成有知識、有文化、有出息的人。她竭盡全力支持我們讀書，只要你在學習，就可以不干家務，這是她的規(guī)矩；她嚴格教導我們做人，只要干了一點點壞事，就少不了一頓修理，這是她的紀律。她的目光，照耀過我們的哭，也照耀過我們的笑；細雨滋潤的教誨，喚醒過我們的迷茫；高山挺立的支持，也鋪就了我們的前程。

母親不僅給我們物質供養(yǎng)，也給我們精神食糧，她正直熱情的為人之道，知恩圖報的處事之風，勤勞儉樸的生活習慣，樂觀堅韌的堅強意志，為我們樹立了光輝典范。人最重要的是自尊，這是母親給我們人格的啟示。她用行為告訴我們，一個人不僅僅要努力奮斗，更要做一個善良而有責任心的人，這樣才會受到別人的尊重。她的聲聲叮嚀，言猶在耳；她的悠悠牽掛，督我踐行。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母親沒被寫進一篇詩章，也沒被唱入一首頌歌，但她的情與江河同在，她的恩與日月同輝。她給了我們生命，撫育我們成長，每一次嚴厲的責備，每一回無聲的付出，都詮釋出對兒女不求索取、不討恩情的給予。

現(xiàn)在我們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不能天天陪伴她身邊，除盡己所能，回報她一個幸福的晚年外，只能常回家看看了。人雖然不能沉陷于過去，但對母親所經(jīng)歷的艱辛路程，我們還是應該去回味一下，回味她普通中的不平凡。她用細流、螢火、暗香般的潤物無聲，把我們水滴石穿，磨杵成針……

“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人總有兩面性，在贊美母親人格大美和如山恩情之時，她人性中的矛盾表現(xiàn)也隱隱浮現(xiàn)腦海。她有勤勞儉樸的美德，也有粗枝大葉的毛病；她有教兒向禮的細心，也有打罵嚴厲的粗暴；她有勇毅堅韌的意志，也有要強好勝的虛榮；她有款待客人的真情大方，也有囊中羞澀的無奈吝嗇……丟掉哪一面去說，都不是真實的她，畢竟在那個年代、那個條件下。

道一聲：“感恩母親！”您是人世間一切光榮和驕傲的源泉！

譚觀田：愛好閱讀和寫作，扎根農村、心系農民，堅信“寫在大地上的文章最美”。

編輯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