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如何養成？
——基于一項扎根理論的研究

□唐薇 尹利民

近年來，新型職業農民致富典型群體的涌現為我國鄉村經濟振興奠定了強有力的人才基礎，也為我國傳統農業向高質量現代農業發展提供了重要的前進動力。2021 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快推進鄉村人才振興的意見》，文件指出要培育農村創業創新帶頭人，壯大新一代鄉村企業家隊伍，完善涉農企業人才激勵機制，加強對鄉村企業家權益的保護力度[1]。習近平總書記也在講話中多次強調，市場活力來源于人，更來源于企業家精神。伴隨我國三農政策、農民培育制度等的大力推行，新型職業農民逐漸從種植大戶向成立組織、企業的經營管理角色轉變。在這一轉變中，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培育日益成為關注的話題。國外學者大多認為創業教育對于企業家精神培養有重要意義，同時也提出傳統的教育培訓不能夠滿足企業家真正的需求，強調企業家主要還是依賴于非正式的日常學習[2]。在國內，袁安府較早提出了企業家學習是促進企業家能力提升的關鍵途徑，這也表明企業家素質的提升需要依靠不同的學習策略[3]。那么，新型職業農民如何通過學習來養成企業家精神？ 基于此，本研究使用扎根理論研究方法，選取5位新型職業農民作為分析對象，通過訪談獲得一手數據資料，并對數據編碼分析，從而揭示新型職業農民在創業過程中企業家精神養成的路徑。

一、基本理論概述

（一）企業家精神內涵的界定

企業家精神是一種多元的精神現象，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寶貴財富，也是稀缺資源。研究至今，國內外學者已從多維視角解構企業家精神要素的基本內涵（見表1），延伸出冒險、進取、合作等相關維度。蔡華對民營企業家精神進行測量與分析后，認為企業家精神包含創新精神、學習精神、合作精神、敬業精神、責任精神五大要素[4]。Covin & Slevin 提出冒險性、開拓性、創新性是企業家必須具備的要素[5]。時鵬程與許磊提出了由個體、組織和社會組成的企業家精神三層次論[6]。本研究基于相關研究成果，認為企業家精神是一個涵蓋能力、經濟倫理、思維方式、價值觀等多種要素組成的有機系統，具體包括創新、冒險、進取、合作、責任精神五大維度。

表1 國內外研究者對企業家精神要素的界定

（二）成人學習與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養成的相關研究

企業家精神的養成是一系列漫長且復雜的過程。張敏基于扎根理論描繪了企業家精神的養成過程，建構了從個人層次企業家精神-企業家能力-公司層次企業家精神的養成模型[15]。劉美玉認為，新生代農民在開展創業活動時，基本以內部與外部力量作為創業的中介條件，強調內外合力能夠輔助創業精神的形成[16]。歐陽忠明通過研究得出新型職業農民在職業化的不同階段中的學習目標及學習策略存在差異，且多數新型職業農民認為通過實踐反思、合作學習、同行交流等是有效的學習策略[17]。此結論也印證了Costello 認為學習是一個歷史、累積的動態變化過程，具有一定策略依賴性的觀點[18]。

在國外，研究主要基于內外部兩方面來探討。從內部來看，主要從個體學習，如認知、經驗、反思等進行展開。比利特認為，學習是個體參與外部環境所獲得的持久的變化，個體在其中的認知思考與實踐體會能夠促進個人成長。Bj?rn Nvkvist 通過使用訪談法對瑞典職業農民形成的實踐共同體進行研究，發現職業農民之間的學習具有社會性，組織學習效益不佳，而個體通過適時的經驗、反思學習，則能夠為創業帶來積極效應[19]。Paige認為，中小企業主要依賴于非正式的學習，而經驗學習是主要的學習活動[20]。從外部來看，研究則更多指向與外部網絡間的互動學習，Kari Itkonen 發現，培育企業家的過程實則是整合運用學習知識的過程，指出企業家精神是通過自身創業能力與社會網絡學習的交互而形成[21]。Asif Yaseen 等以巴基斯坦奶業企業家研究對象，探析其創業行為的形成過程及要素，結果顯示大量網絡與學徒培訓項目使得企業家精神更加容易獲取[22]。Honing 指出，企業家通過社會網絡學習，經歷整合環境、組織與個人的資源的過程，能夠增強企業家綜合創新能力與團隊協同能力[23]。Hill強調，在實踐中學習，可以使得企業家在不斷變換的環境中增強辨識、掌握企業經營發展的機會與管理能力[24]。正如Levinthal 所言，學習是創業行動者對創業環境的適應過程，可以理解為是一種自我能力的強化與精神的升華[25]。通過以往研究，不難發現，企業家精神的養成與成人學習直接關聯。然而，國內外大多數研究集中在新型職業農民學習的類型、作用、層次等方面，鮮有對成人學習如何幫助企業家精神養成進行深入探究。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問題的確定

基于扎根理論研究方法，本文主要探討“新型職業農民如何通過學習養成企業家精神？ ”而該核心問題，衍生出如下3 個問題：新型職業農民創業進程中企業家精神養成的過程如何？ 不同創業階段如何學習？ 這些學習策略如何促進企業家精神的養成？

（二）研究方法的選擇

在格拉塞（Glaser，G）和斯特勞斯（Strauss，A）合著的《扎根理論的發現：質化研究策略》一書中指出，扎根理論研究方法的宗旨是從經驗資料的基礎上建構理論，研究者在研究開始之前一般沒有理論假設，直接從實際觀察入手，從原始資料中歸納出經驗概括，最終形成系統的理論[26]。陳向明強調，“扎根理論就是要填平理論研究與經驗研究之間尷尬的鴻溝”[27]。本研究之所以選擇扎根理論方法，是考慮到企業家精神養成是一個較為復雜且不穩定的過程，通過扎根理論方法能夠比較真實地還原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養成的圖景。

（三）研究樣本的選擇

2017 年，農業部印發的《“十三五”全國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發展規劃》對其做出了界定：新型職業農民是以農業為職業、具有相應的專業技能、收入主要來自農業生產經營并達到相當水平的現代農業從業者[28]。為此，根據該定義，本研究基于目的抽樣原則，同時考慮同質性與典型性，選取5 位具有一定經營規模的新型職業農民作為本研究的樣本（見表2）。

表2 研究樣本的基本信息

本研究根據企業規模等創業要素的發展變化，劃分出了新型職業農民創業過程的不同階段，分別為創業初始期、創業成長期、創業成熟期（見圖1）。

圖1 新型職業農民A 的創業過程

（四）研究樣本數據的搜集與分析

本研究數據收集主要采用深度訪談獲得，除此之外，也采用部分網上相關資源，如企業網站與企業宣傳片等方式獲得部分二手資料。根據扎根理論研究方法的程序方法，分析部分由開放性編碼、主軸性編碼與選擇性編碼三類主要編碼步驟構成，最后通過飽和抽樣與理論性編碼形成分析結果。

1.開放性編碼，又稱初始編碼，強調與數據并行，采用逐行逐句編碼的方法，最大程度上還原數據資料的容貌，完整保留原生代碼。并通過不斷比較，在相同或不同訪談中比較訪談記錄與事件，從資料中析出可能與研究者觀點或現實所有差異的意義。通過開放性編碼，得出132 個初始概念，圖2為部分初始編碼圖。

圖2 新型職業農民A 部分初始編碼

2.主軸性編碼，又稱聚焦編碼，是編碼的第二個階段，與第一階段的初始編碼相比，更具有指向性，意味著使用最重要的以及最頻繁出現的初始編碼，且能充分分析數據資料。對初始編碼進行歸納與提煉后，得出在創業的不同時期，新型職業農民具備哪些企業家精神（見圖3）。

圖3 新型職業農民A 主軸編碼

3.選擇性編碼，又稱軸心編碼，是施特勞斯與科爾賓提出的第三種編碼類型，旨在使得類屬與亞類屬聯系起來，將類屬的屬性和維度具體化。本文通過Xmind 思維導圖將相關類屬結合起來，生成了創業不同階段中三層次企業家精神的軸心編碼表（見圖4）。

圖4 新型職業農民A 選擇性編碼

4.飽和抽樣，理論抽樣是尋找更多的相關數據來發展所要生成的理論，主要目的是加工與完善理論類屬，通過抽樣來發展類屬的屬性，直到沒有新的屬性出現。本文將新型職業農民A、B、C 作為主要分析對象，D 與E 為補充，同時在通過多次數據再搜集與分析后，認為在D 與E 中未出現新的概念。

5.理論性編碼，經過資料的不斷比較與提煉，使得類屬達到飽和后，最后進行理論性編碼。理論編碼使得類屬之間存在的關系變得具體化，它們將支離破碎的故事重新聚攏在一起（Glaser，1978）[29]。

三、研究分析

（一）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的演進過程

1.創業初始期。在該階段，新型職業農民的創業資源較為匱乏，但表現出較強的進取與冒險精神，這些難得的品質與精神也支撐新型職業農民與外界的學習互動。通過數據編碼與分析后，得出創業初始期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的演進圖（見圖5），從個人特質到形成能力，直至養成多層次企業家精神的過程。

圖5 創業初始期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演進圖

路線1-4-8-10：在創業初始階段，新型職業農民不滿于安穩現實，對未來充滿期待，在內在進取心的驅動之下，開始走上創業之路。面對來自農業領域知識技能的匱乏，通過看書、上網、詢問親戚朋友、調查市場、報名培訓班等方式彌補相關領域基礎知識的空缺。該階段新型職業農民表現出較強的學習能力，主要包括知識汲取能力與運用能力，實現了從對知識的理解到知識的實踐。在學習過程中，他們樂于接受新鮮事物，觀察分析他人的成功經驗，主動采用新的手段與措施。創新來自對外界事物的廣泛認知與資源的獲取，新型職業農民工作勤奮與積極進取，幫助其能夠接觸外界的事物，獵取人脈、交易信息等有利資源，這一過程增強其對機會的識別與獲取能力，同時新型職業農民的機會能力也在與他人相處交往互動中，促使其思維與理念更具創新性。

路線2-6-7-11：新型職業農民返回自己家鄉創業，與當地村民百姓熟悉且容易建構良好的人際關系。他們注重人際關系與團體合作，從承包到與吸引村民加入合作社，在與他人合作的同時，承擔風險的能力也日益增強，具備較強的抗壓能力。通過團隊協作，對新建的組織履行責任，此階段背負的更多是經濟責任，即希望改善現有經濟與生活水平。

路線3-5-9-12：敢于冒險是企業家精神的核心要素之一，新型職業農民敢于從原有安穩的生活中跳脫出來，進入較為陌生的領域，充分挖掘市場信息與人脈資源，從現實情況與市場行情中尋求靈感與機遇，從原有經驗教訓中分析問題。由于敢于冒險與闖蕩，他們容易獲取大量資源，通過認真分析潛在問題與危機，善于革新，從而進行下一步決策。這也促使新型職業農民形成對當下情形的判斷力與反思力，激發出更新品種等創新行為。

2.創業成長期。創業成長期，新型職業農民大多都積累了一定的資源與渠道。在企業快速成長的階段，新型職業農民為尋求更高層次的發展，增強與外界學習互動，充分地利用現有資源經營企業，同時也在市場中尋求各樣的機會，與更多相關領域的人接觸。即使他們面臨挑戰與困難，但在個人特質的影響與企業內部的相互影響下，始終能夠冷靜地做出決策并付諸行動。在此階段，也正因為人脈扶持，為新型職業農民個人能力的養成提供了前進的動力，圖6 詮釋了創業成長期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演進過程。

圖6 創業成長期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演進圖

路線1-3-6-9：隨著創業進程的持續深入，產業具備一定規模，新型職業農民目標日益遠大，著重通過與高校專家、政府官員、農技推廣人員溝通尋求進一步出路。此時，他們具備良好的交際能力，在與他人交往互動中獲取解決問題的辦法，且更加樂于與他人合作，注重營造團結協作的組織氛圍。而面對產業的不斷發展，所承擔的壓力與風險明顯大于創業初始期，通過不斷與他人的合作，獲得多方面的協助與支持，新型職業農民始終心存對員工、產品、環境的責任感。

路線2-4-7-10：新型職業農民以敢為人先的態度，為組織的發展尋求新出路。洞察市場行情，發現新的機遇，注重發展組織與外部資源的合作。在成長期，他們善于利用機會，如新聞報道、相關政策等。此階段，他們普遍認為外部關系對組織發展意義重大，需要利用相關政策資源實現可持續發展。同時，伴隨著組織成員以及規模的增長，也更注重組織內部的管理與分工，通過自我學習與詢問專家指導的意見，不斷完善組織管理體系。在多方帶動下，企業取得較好的收益，他們開始加強對外幫扶，如幫扶貧困種植戶，免費開展公益培訓等，展現一定的社會責任精神。

路線2-5-8-10：敢于冒險并承擔風險，新型職業農民對機會格外敏感，他們尋找適合企業的競爭模式、營銷方式和管理模式，在發展思維、產品研發、管理模式等多方面展現出較強的創新精神。同時，面臨著科學管理的難題，學會通過采用靈活的創新手段與方法來發展組織、降低風險，體現新型職業農民思維創新與管理創新的結合。此時，他們不僅僅為組織服務，更成為致富典型，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如為當地貧困戶進行技術與經濟支持等。

3.創業成熟期。在創業成熟期，新型職業農民逐步形成組織與社會層次企業家精神的特征。隨著企業業績的持續穩定，新型職業農民在個人鄉土情懷的影響與國家三農政策呼吁下，加大對貧困地方的深入幫扶。同時也重視企業的轉型與發展，通過各種資源來為企業的創新發展助力。圖7 為創業成熟期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養成過程圖。

圖7 創業成熟期企業家精神演進圖

路線1-3-5-7：企業不斷壯大與發展，要求新型職業農民對商業機會格外敏銳。此階段，新型職業農民探索多方面的創新，如營銷創新、銷售渠道創新等，并在原有銷售渠道上向外拓展。在人才管理方面，為了留住“駐鄉人才”，采用一系列創新管理的方式。伴隨企業向深發展，面臨產品供給、勞動力匱乏、可持續發展等組織問題，他們擅長利用創新思維，不斷探尋頂層設計方案，在一系列重大問題上做出戰略反應。同時在與外界網絡互動的影響下，也在“對外幫扶”方面，有更多的表現。

路線2-4-6-8：新型職業農民已經積累大量資源與人力，抱著對未來事業宏大的野心，同時也承擔了一系列的經營風險。他們積極與專業人士互動以探尋最佳發展路徑。同時，也秉持對村民幫扶、家鄉環境、企業名譽等相關責任，在組織管理有余的情況之下，企業也經常承擔社會責任，如帶動邊緣人群就業、分派技術員下鄉指導、補助貧苦殘疾家庭等。

（二）不同學習策略在創業各階段中的變化分析

1.經驗學習：從利用先前經驗到探究外部經驗。Erikson 基于伍德和班杜拉的觀點，討論了經驗學習對于創業能力的影響，并將能力發展與經驗學習聯系在一起[30]。Corbett 使用庫伯的經驗學習理論測試了經驗學習對企業家能力成長的影響，結果呈現顯著的正相關[31]。本研究發現，經驗學習是創業初始期最常用的學習方式，縱觀整個創業過程，新型職業農民使用經驗學習策略的側重有一定的變化，具體可概括為從利用先前經驗到探索外部經驗的動態變化過程（見圖8）。在創業剛起步階段，新型職業農民比較容易從自身掌握的經驗中獲得解決問題的辦法，例如，A 有過一段失敗的投資經歷，即在沒有考察市場的情況下，憑感覺開了一家燒烤店，結果生意慘淡，無奈關門。面臨重新創業時，A能夠吸取先前失敗的經驗教訓，進而有效改進創業決策。當然，創業個體的經驗終究是有限的，學術界諸多研究表明，僅僅依靠自身經驗來推進創業進程是遠遠不夠的，因此需要創業者適當探索外部經驗[32]。例如，B 碰到下種間距等專業問題時，通過獲取他人的經驗，從而解決疑難問題。Holcomb 等指出，創業個體會受到先前經驗的啟發，并通過一系列的直覺行為獲得知識并解決相關的創業問題。也正是在先前經驗或是外部經驗的積累、探索與轉化中，夯實了新型職業農民對機會識別、分析、決策等多方面的能力[32]。

圖8 創業不同階段中經驗學習過程變化圖

2.認知學習：從表層認知到遷移認知。不同于經驗學習，認知學習是根據已有的知識結構，通過觀察、模仿他人行為或結果來獲取知識的過程。Lumpkin 等闡釋了認知學習是強調關注他人行為，并通過創業個體的思維過程將觀察到的信息轉化為創業知識[33]。新型職業農民在創業活動中通過認知學習策略獲取成長，呈現從“表層認知—深層認知—遷移認知”的變化過程（見圖9）。創業初始，他們善于從表層的現象中習得知識，通過直觀感知獲取淺層信息。例如，新型職業農民A：“我到水果市場就發現這些顧客并不喜歡往黃桃區去看，但是就拿一個袋子去裝那個油桃，我就在想我要是消費者，我為什么要買油桃。”隨著創業過程進入快速成長期，新型職業農民逐漸形成相對穩定的認知框架，個體對事物組成部分或本質有一定的直覺。也正是在創業活動的認知過程中幫助學習主體建立起問題解決力[34]。此階段，新型職業農民比較關注事物發展中的機理、邏輯問題。主要以解決創業過程中的問題為學習目標，如增產、新品種選育、銷售路徑、組織管理等問題。創業過程趨于成熟，他們已經具備較強的分析能力且對市場前景與潛力有著充分認識，在面對眾多的情景交互中，逐漸顯現出對于市場機會的把握能力。他們對機會更為敏感且能更新現有狀態以迎合新的機遇，如革新企業現有技術、更新營銷方式與策略等創新行為。企業趨于成熟，他們更注重組織內部的創新管理，提倡創新管理提升企業競爭力。通過效仿成功經驗，融入企業家個人的行為準則與思維方式，推出自身企業適用的體系，升華企業文化并集中組織力量。也隨著新型職業農民認知水平的縱深發展，實現了認知在不同場域中發生遷移，邏輯思路向更多領域、群體打開。

圖9 不同創業階段中認知學習變化圖

3.實踐學習：從做中知曉到創新實踐。實踐學習強調學習普遍發生于在某種情境中，即創業個體處于相應實踐場域中所發生的學習行為，且是在新的場域中對已有知識和經驗進行反思，從而修正不符合現實情境的知識[33]。成人學習具有顯著的導向性，他們通常知道自己的學習需求，并能夠比較直接地進入相應的知識場域。圖10 呈現了新型職業農民實踐學習的動態發展情況。正如的Wenger 的觀點：實踐不僅僅是包含了“做”，除顯性的意義外，還包括默會的語言、工具、文件、符號等微妙的線索[35]。創業成長期，為了推進企業快速正確地發展，他們的實踐場由農業一線轉至外部實踐場，主要從實地考察他人企業中知曉，并結合實際情況進行反思性實踐。Jarvis 提出了基于實踐觀點的學習獲得模型，驗證了在實踐中試錯能為學習者提供深層次的反思機會，幫助個體提升學習、反思能力[36]。正如Gherardi 認為在實踐中學習不僅僅是對知識的獲取與吸收，更多的是對已有知識的重構、轉換與創造[37]。在企業創新轉型中，他們把主要精力投放在攻破難點與風險調控之上，創新能力與戰略思維能力得以進步。

圖10 不同創業階段中實踐學習變化圖

4.社會網絡學習：從親屬圈子到社會圈子。長久以來，中國的關系文化已經牢牢與商業活動相連。創業伊始，他們各方面資源較為匱乏，此時常與親戚朋友、同行業的熟人交流，這類關系網絡可稱作非正規網絡或個人網絡。企業成長時期，新型職業農民的關系圈也相應擴大，開始與外部正式網絡有進一步接觸，如相關專家、能人。在創業成熟期，他們已具備較為成熟的關系網，并與專家能人等建立起長期來往的良好關系，Sullivan 認為，承擔“導師” 角色的人可能會賦予企業家所獲得的經驗意義，并強調導師是讓企業家能夠對先前的行為進行反思并修正[2]，與專家能人互動中，企業家能夠適時反思，進而幫助企業家建立更加科學的戰略思考、決策管理能力。另外，與政府部門來往是創業成熟期的強關系網，這也促使他們不斷學習宏觀政策，提升戰略思考力。新型職業農民在創業各階段的關系網絡，由個人網絡逐漸向組織網絡延伸，創業關系網的升級也是通過前期的人脈積累中獲得（見圖11）。關系網絡的延伸與升級，帶給他們更多心理能量，由小家責任向社會層面躍升。這也正同赫根漢所認為的：“一種從他信賴的人們中獲得所期待的認可的內在自信”[38]。歐陽忠明也通過新型職業農民實踐共同體的研究指出，他們進入不同的學習圈子，不斷從其他成員獲得認可和內在自信，實現了個體、集體、社會三層次的身份認同[39]。也正是因為在創業過程中人際關系能力的提升，幫助了企業家能夠更容易進入不同的人際圈，則也更容易實現責任精神、合作精神的養成。

圖11 不同創業階段社會網絡變化圖

五、研究結論

在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養成過程中，呈現出一個動態的成長軌跡，描繪了新型職業農民從個體學習獲得、能力形成以及精神養成的成長圖景（見圖12）。

圖12 不同創業階段企業家精神養成

第一，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養成路徑：是多種學習策略的交叉運用。雖在各階段中寫明了幾類學習策略，但絕不代表僅依靠單一或幾類策略進行學習獲得。本研究總結出了創業不同階段新型職業農民最常用的學習策略，其中實踐學習與社會網絡學習貫穿了整個創業過程，如圖12 所示。多數研究也皆說明了“干中學”是創業個體必然會利用的學習策略。此外，需要注意的是，學習策略間有多元關聯，例如在經驗學習中，新型職業農民在先前經驗不足以解決新問題時，便會借助外部他人經驗，實際上也在利用創業網絡。正如Holcomb 所認為的，經驗學習策略只是一種創業學習過程中的重要方式，創業活動除了運用經驗學習策略外，還應交叉使用其他策略，如觀察他人行為方式進行反思性學習[32]。Greeno 指出創業學習通常會運用經驗學習、認知學習、實踐學習及創業網絡學習等不同的學習方式，且這些不同的策略對于各階段中企業家成長或是企業發展具有重要作用[40]。針對不同創業目標開展學習活動，新型職業農民通過多元的學習策略獲得了相應的創業知識，多種能力也隨之形成。

第二，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的養成內涵：通過學習獲得知識信息來強化自我能力。Levinthal認為學習是一種自我能力的強化[25]，本研究構建了學習獲得－能力形成－精神養成的成長路徑，說明了在創業活動的各個階段中，新型職業農民通過學習提升能力，最終養成企業家精神。Rae 提出在創業學習的過程之中，人們的“知”“行”“意”不是分裂的，而是相互聯系的。人們會思考自己能夠成為什么樣的人？ 并按照他們希望的方向來發展自我[41]。他們在自我及外部的雙重互動下，通過學習的方式來獲得知識信息促進成長，依靠自我內驅力與外部牽引力的交織，幫助自身實現精神養成。因此，企業家精神的養成不再是那么琢磨不清的，養成的基本內涵即是在學習互動中增長見識、提升能力。

第三，新型職業農民企業家精神的養成軌跡：從個人層面向社會層面的延伸。創業伊始，新型職業農民的創業動機主要來源于對經濟、心理的基本需求。憑借自身的精神稟賦，也處于資源較為匱乏的時期，其主要任務與目標主要是為了完善技術以保證能夠正常經營下去。創業成長期是新型職業農民獲取資源、整合資源的關鍵期與黃金期，他們不斷為“小作坊”成長為“小企業”而擴展人力、物質、社會資本，正是這些資源的累積，新型職業農民的創業動機逐漸從經濟滿足轉向外部尊重和自我實現的社會需求。郝根漢指出認同是“一種熟悉自身的感覺，一種知道個人未來目標的感覺，一種從他信賴的人們中獲得所期待的認可的內在自信”[38]。在創業過程中，新型職業農民不斷進行自我、組織、社會的認知活動，不斷實現發展目標，從社會外部收獲認可增進自我信心。由此可見，個人的精神稟賦也只有在學習獲得中不斷強化，正是在個人物質利益、精神需求、自我實現的不斷滿足下，企業家才能夠具備強大的內驅力，企業組織得以健康發展。因此，身份認同是個人內部與外部社會不斷互動的產物，這也說明個人層面的精神稟賦，加上與外部社會環境互動施加影響，才能夠逐漸向組織、社會層面延伸、輻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