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名家區潛云與陳永正的點滴趣事

文/圖：譚立輝

區潛云草書王世貞詩（陳永正跋）款識：橘井汲后綠，杏林種時紅。此橘復何憂，年年領春風。鈐?。盒恿执簳裕ㄖ煳臋E圓?。?、區潛云印（白文方印）。跋語：謐庵先生書王 州詩筆致甚佳，或因偶誤書北萱為此橘，遂棄去。三十年后區犀世講檢出屬識數語，癸卯中元日陳永正。鈐印：陳（白文方印）、永正（朱文方?。?/p>

從民國至今，嶺南地區先后涌現出了多位在書法界享有大名的書法家。他們當中，大多數都在篆、隸、楷等書法種類上有所建樹。然而，卻有一個人獨辟蹊徑，把一生中大量的精力專注在草書的研習創作上并有所建樹，他就是被中國書法家協會原副主席陳永正教授（號沚齋）贊譽為草書“百年廣東第一人”——已故的廣州書法名家區潛云先生。

區潛云（1938—1998），又名鷺，號白螭、謐庵，祖籍廣東南海，廣州中醫師。多才藝，習技擊，尤擅草書。螭公才情天縱，一生豪邁慷慨。然由于性格直爽、清高自持，其大名對于如今書壇、收藏界中許多年輕一輩的人來說，幾近被完全遺忘。終其一生，螭公與劉斯奮、陳永正二位先生最是要好。在此，藉由著幾件書法作品，便可一窺螭公與陳永正教授之間交往的趣事。

“世講”和“師公”的由來

第一件是區潛云的草書橫幅作品。由款識和跋語可知，此件作品乃區潛云先生創作于20 世紀90 年代初，所書之為明代王世貞的一首五言絕句《題萱壽太醫邢生母》。或許是由于一時的疏忽，螭公將詩中的“北萱”誤寫作“此橘”，雖然通篇的用筆線條頗佳，但認真嚴謹的他仍將此棄去。30 年后，螭公幼子區犀先生從雜物中撿出，于2023 年中秋節前延請“師公”陳永正教授補題跋數語以記之。

“世講”，意思是指兩姓子孫世代有共同講學的情誼。話說此處的“世講”和“師公”之來源，還要追溯到螭公與陳永正相識之初。

1964 年夏天的一個清晨，大學畢業不久的陳永正先生正在家中小廳窗下習字。幾下叩門聲，一個健碩的、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青年站在面前，說：“我是衛生院醫生,奉上司之命檢查爐灶?！睓z查完畢，合格。醫生瞅了陳先生一下，說：“你在練書法？”又指指桌面：“‘林’字不能這樣寫。豎無兩沚，你這兩木重復了?！标愊壬f：“我是臨帖?！比缓蠓_《王居士磚塔銘》給他看?！白痔@樣寫也不對！”聲震屋瓦。這位青年居然敢挑戰古人，不由得使陳先生另眼相看。接著談到書法，彼此頗為投契。青年又察看陳先生所藏的碑帖，面露鄙夷之色，說：“都是普通的流行本?！庇终f：“我不玩你這些‘黑老虎’，我藏的都是藝苑真賞社、神州國光社、有正書局等原跡影印本，珂羅版的。有空你來我家看看我的藏品吧！我叫‘區潛云’。”從此，兩人正式訂交。

1938 年出生的區潛云與1941 年出生的陳永正年紀相仿，但二人卻互為老師。螭公說：“我的詩不如你，我拜你為師，今后稱你為‘止水師’；你的醫術不如我，你拜我為師，今后可稱我‘區師’。”此后三十余年間，兩人之間都沿用這樣的稱謂。

陳永正行書丘逢甲詩（區潛云跋）款識：石抱太古春,花作香雪海。不知天地心,倚杖空山待。節庵詩。鈐?。盒ば斡。ㄖ煳姆接。?。跋語：丁卯仲秋訪陳永正于中山大學，見其所書丘滄海詩誤作節庵，而書甚妙，乃索而歸并記，區潛云。鈐印：區潛云（白文方?。?/p>

區潛云行書作品款識：盛名越覺關門好。沚齋道席正腕，辛未辛卯己卯辛未，學生潛云。鈐印：南海潛云（白文方?。?、區子之?。ò孜姆接。?/p>

螭公隨沚齋學詩，沚齋看過他的詩文聯語后，潑了冷水。說：“你的古文和對聯還可以，詩卻不行。你性格太直，略無含蓄之意，這與詩詞格格不入，你寫的是格言、標語，不是詩，不要浪費時間學了?！斌す牭胶螅瑥拇司蜎]有再寫自己的詩。一次，沚齋到螭公家里。他的長子區騰稱沚齋“叔叔”，螭公即厲聲說：“叫師公！”后來，螭公到中山大學造訪，沚齋的女兒稱螭公“叔叔”，沚齋也大聲說：“叫師公！”這就是前文中所說的“世講”和“師公”的來源。

難得贊許他人之作

第二件是陳永正的行書橫幅作品。由款識和跋語可知，此件作品乃陳永正先生創作于1987 年仲秋之時，所書之為清末著名的愛國詩人丘逢甲的一首五言絕句《題畫梅石其一》?；蛟S是沚齋先生抄寫之際一時有誤，將該詩誤認為是梁鼎芬所作。恰好區潛云先生到中山大學拜訪沚齋，偶然間見該作所書甚妙，通篇用筆線條的粗細變化靈動，字形和行距的布局安排錯落有致，與沚齋日常所寫的行書作品大有不同，甚得螭公的歡心，遂索而歸家并提筆將之記下。

螭公一生自持清高，對歷史上諸多的書法家，以及同輩中人的書法作品多有自己一套獨特看法。曾自言“善書者多劣作。其能隨時作好書，必書匠庸才已矣”“我是狂而且妄，大膽妄為。天才就可以妄為，不敢妄為就沒有獨創”“藝術最忌平庸，寧處窮而守高，絕不遷就，作書要勇于自信，然不自封”。雖然清高自負若此，但他對于身邊朋友一時所寫的佳妙書法作品卻常有點頭贊許，此則為其一也。

螭公“周身刀，張張鋒利”

第三件則是螭公雅贈沚齋的行書作品。這是一件區潛云先生以學生的名義寫贈陳永正先生的作品，市場難得一見?？吹酱思髌返穆淇顣r間，觀者不禁會覺得奇怪，紛紛發出疑問。原來此處的“辛未辛卯己卯辛未”，即“辛未年，辛卯月，己卯日，辛未時”，指的就是這件作品創作于1991 年3 月10 日下午1～3 時。中國古代歷法中的由天干和地支組合而成的“六十甲子”，曾經被用來紀年、紀月、紀日以及紀時。但由于該歷法的換算較為復雜，對于普通人來說比較難于記憶，所以流傳至今僅散見于堪輿術數領域，以及一些對傳統文化深有興趣的人士之間。另外，這件作品的內容也是頗值得人們細細品味。由此更可證，螭公確實是一位“周身刀，張張鋒利”的有才之人。

天不假年，螭公在花甲之時便魂歸天國。但愿以上的這些他和沚齋先生之間的點滴趣事，能讓各位熱愛書法藝術的朋友更全面地去認識一個多才多藝、對書法藝術無限熱愛的區潛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