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防范研究

楊雪純,劉介明

(武漢理工大學 法學與人文社會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0 引言

在機遇與挑戰并存的世界格局下,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我國知識產權發展,將提升創新意識和創造能力作為推動科技發展的關鍵。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強知識產權法治保障,形成支持全面創新的基礎制度。國務院國資委于2006年6月印發《中央企業全面風險管理指引》后,加強知識產權風險意識、注重企業知識產權管理規范、掌握風險識別與應對方法已成為企業知識產權風險防范的基本要求。2022年4月,國家知識產權局知識產權保護司發布的《企業知識產權保護指南》中,就生產及供應鏈管理、產品研發管理和市場營銷等不同活動階段中存在的知識產權風險做出了建議和指導。目前,中國正經歷從知識產權引進大國向知識產權創新大國轉變;知識產權發展也在從注重數量向注重質量轉變。因此要須根據國家戰略和企業新發展階段的需求,進一步明確我國企業全生命周期知識產權風險防范的方向,不斷推動我國企業知識產權風險防范機制升級,強化企業知識產權保護。

近年來,國內外學者針對“知識產權風險”“企業全生命周期”等相關概念研究較為豐富[1],一方面從企業知識產權發展外部環境出發探究知識產權保護與運用的重要性,例如,張海濤等[2]指出市場競爭的力量已將企業發展的重心推向了知識產權管理與風險防范上,合理有效地管理企業知識產權是激發其活力的根本途徑;張珂[3]認為,在當下產業結構升級的背景下,企業缺乏先進的知識產權內部控制與保護機制,難以建立起覆蓋全周期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谷曉昕等[4]認識到財務信息、研究信息作為市場風向的情報來源,貫穿于企業知識產權管理戰略決策的制定,認為企業作為知識產權信息披露的主體,在生命周期各階段信息的搜集、處理和利用水平是衡量其競爭力的重要指標。另一方面,從企業內外部環境、人才培養、風險管理工具等微觀視角進行了研究。例如,劉奎[5]發現企業單一的知識產權風險防范機制導致企業在技術研發、產品創新及知識產權資源管理等方面出現諸多問題;Frank等[6]發現區塊鏈與分布式賬本技術對知識產權生命周期管理及風險排查的重要作用;劉勇濤等[7]通過信息數據處理等功能,為企業在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上的運用提供了一套新系統。

知識產權周期管理方面,國外學者已有相關研究,如Miyake等[8]及日本野村綜合研究所 (NRI) 的研究人員,基于企業知識產權管理周期的階段任務和特點,提出了一種知識產權管理周期模型,但模型中的管理方向和管理目標依然存在實際運用的難題,需要進一步研究和細化;Lam等[9]通過使用真實的項目場景并總結經驗,在整個項目生命周期內分析、修改和精簡企業知識產權,以增強企業的競爭優勢;程國棟[10]在商業戰略方面以及技術領域,針對企業研發活動和知識產權生命周期模型展開研究。

正如Russell等[11]所說,企業知識產權管理往往被視為一個純粹的法律問題,而忽視了整體的風險管理及商業價值,國內現有研究鮮少聚焦“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整體,缺乏法律與其他學科交叉融合的研究視角。因此,為了深入剖析企業知識產權風險防范問題,探究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傳遞過程與影響因素,從時間維度進行風險排查與傳導分析,以構建有效的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防范機制,為企業和其他創新主體實現風險防控、提升企業無形資產價值提供參考。

1 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法律風險的內涵

1.1 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的概念

全生命周期被引入企業知識產權領域,指的是企業科技發展中所需要經歷的策劃立項、研發實施、建設運營等過程[12]。在實踐中,主要體現在技術和法律層面存在階段性、遞進性,即企業知識產權從無到有到運用或失效的不同發展時期[13]。綜合不同學者觀點,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是指在知識產權的創建、保護、管理和運用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各種不確定性和潛在威脅,并對企業的創新競爭力造成重要影響的因素集合。

1.2 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的特點

1.2.1 廣泛性

隨著數字化技術帶來的技術變革,創新發展和科技進步推動著我國經濟步入了知識體系的大格局。由于更具有價值和競爭力的知識產權涌現,技術全球化使得知識競爭加劇,嚴峻的知識產權法律風險形勢顯現,給企業創新發展增加了難度。

1.2.2 階段性

知識產權法律風險時刻伴隨著企業從技術產生、發展到消亡的不同生命周期,具有階段性、周期性的鮮明特征。企業在生命過程不同階段的內外部環境有所不同,發展戰略和市場布局也隨之發生改變,因而不同階段的知識產權法律風險也不盡相同。

1.2.3 傳遞性

企業法律整體風險由多個風險因素轉化發展而來,由于企業在開發、實施到產品生產、成果保護再到銷售服務的過程中均存在著諸多風險,不同風險節點串聯而導致風險事故發生,會對企業各個層面都造成一定的損害和影響。

1.3 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的風險因素排查

以創新成果發展中的技術和法律要素特征作為劃分依據[14],可以將企業內部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分為5個階段,即策劃立項、科技研發、申請確權、保護維權及運營失效,將各階段與企業內外部要素相結合,形成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傳導機理,如圖1所示。

圖1 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傳導機理

各階段所存在的法律風險表現及產生因素有所差異,參照風險傳遞理論、企業全生命周期理論及知識產權運營等相關文獻研究,厘清風險事故及損害結果的基本表現形式。如圖1所示,在技術周期包含策劃立項、科技研發階段,常因信息挖掘、風險預防不足,而出現重復研發、搶注、創新性不足等風險事故,進而導致研發滯后、資源浪費。而法律周期主要圍繞技術開展申請確權、保護維權、運營失效等活動,若保護意識單薄、審查失誤、轉化力度不足等問題不能得到及時解決,就可能陷入侵權糾紛,導致秘密泄露或價值減弱。

為了解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法律風險中的內在邏輯,掌握不同周期風險防范要求,搭建基礎的企業法律風險排查流程(圖2),以建立符合企業發展目標的知識產權風險防范機制,優化已有風險防范路徑。

根據《企業知識產權保護指南》,通過對企事業單位的深度調研、學習,在切實了解企業需求和現狀的基礎上,廣泛征集企業知識產權相關服務需求,針對全國29個地區制定服務方案,已準確對接知識產權服務資源358條,從已獲取的企業信息中,歸納、推理其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排查流程。如圖2所示,可將知識產權風險排查從表現因素、風險事故及損害結果來展開,從策劃立項、科技研發、申請確權、保護維權及運營失效階段著手,得到企業內部知識產權風險基本形式及危害。例如在科技研發階段,企業常因技術泄密、場所管理空缺、文檔傳播及檢索挖掘力度不足等問題,引發專利侵權、技術方案創新性不足、企業研發成本超支及科技創新滯后等后果,形成創新鏈惡性循環,影響企業長遠發展和市場競爭優勢。

圖2 企業內部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排查

2 企業知識產權生命周期中的風險管理

在新時代新征程,要堅決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大精神,進一步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為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保駕護航。制定風險解決方案,才能減少風險的消極影響,充分利用風險中蘊含的機遇[15]。文章基于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的風險排查及傳導機理形成知識產權風險防范機制,盡可能將風險控制在企業可承受范圍內,并通過對科技研發、保護維權、運營失效3個發展階段的重點把控,實現企業知識產權風險防范的系統化管理。

2.1 知識產權科技研發階段

知識產權科技研發階段指企業通過初步研發目標或在已有研發結果基礎上,結合市場趨勢和需求認知,研討技術革新方案,并進一步明確研發路線和研發重點,做好技術創新生命周期的前沿工作。

2.1.1 確定技術方案

由于市場上其他競爭企業可能已在該技術領域內實現了完備的專利布局,故而會產生潛在的專利風險[16]。因此,企業在圍繞某技術領域開展研發活動和專利申請前,需要對市場上此領域內已申請或正在申請的專利信息進行檢索,綜合分析競爭對手的研發現狀和專利布局,主動規避專利技術重復區。在深入調查和信息檢索的基礎上,確定相似技術法律條款及目標市場等各方面的風險,并根據技術部門或項目研發需求,形成完整的風險調研方案。

2.1.2 識別對標企業

企業知識產權風險主要涉及專利壁壘、實施許可、轉移轉化等,為避免落入競爭對手的知識產權布局中,結合對專利信息的整合、分析,識別與目標研發技術相似的專利和其所有單位,根據市場占有份額明確該項專利技術的競爭力和市場認可度,做到有的放矢,避免在無前景或已飽和技術上浪費時間、人力和物力。對不同時間和地區內存在潛在競爭關系的企業進行深入了解和分析,研究其技術路線和戰略思想,追蹤核心專利布局和未來發展方向,識別專利風險并制定有效手段,同時對自我研發取得的階段性成果做好保密工作。

2.1.3 查新并尋求突破點

分析技術方案和識別競爭企業的技術研發成果,若已有較為成熟的技術專利或應用歷史,及時對研發方向做出調整和修改,借助戰略層面的分析結果和風險評判,尋找安全有效的研發路徑,在新的研究領域內另辟蹊徑。

2.2 知識產權保護維權階段

對于企業自身發展而言,技術創新的目的是獲得研發成果,服務于消費市場并獲得一定經濟收益,支撐企業可持續發展。然而,如果技術沒有以知識產權的形式受到法律保護,容易使企業喪失技術優勢而被模仿甚至超越,從而影響員工的創新積極性和企業的研發投入。

2.2.1 挖掘技術創新

專利挖掘是由知識產權專家聯合技術研發人員共同進行技術創新和實用性挖掘,從研發成果出發,對技術進行分解、整合以獲得具有專利申請與保護價值的技術點,并就創新點進行凝練和完善,形成更全面的技術方案。

2.2.2 可專利性分析

結合查新檢索結果,對科技研發部門形成的技術方案進行可專利性檢索分析,研究該技術方案是否符合獲得專利權的條件,且技術方案應體現新穎性、創造性和實用性。

2.2.3 制定布局策略

企業對自身現有的技術體系和創新性進行比對分析后,將創新保護戰略和專利技術申請進行整合,以得到全面的自我保護體系[17]。首先,通過重點關注核心知識產權風險,圍繞技術研發、設計、產品生產制造和市場投入來展開多角度、全覆蓋的保護,對技術空白領域迅速布局;其次,市場分析人員要及時獲取最新情報和市場動向并及時反饋,對合適的地區進行有選擇地重點布局;最后,結合自身研發進度和布局情況,準確把握時機,及時進行專利申請,形成不間斷地分層次遞進申請。

2.3 知識產權運營失效階段

在知識經濟競爭中,知識產權侵權與被侵權的風險對企業發展影響較大,因其往往涉及關鍵技術領域及目標市場的爭奪,產權糾紛可能造成巨額經濟損失,并導致企業喪失優勢競爭地位。因此,合理的知識產權運用及風險預防措施會促進技術轉移轉化,讓企業在經濟競爭中脫穎而出。

2.3.1 形成預防機制

企業知識產權風險預防主要體現在以下兩點:一是需要進行已有知識產權價值評估。評估對象包括技術方案、市場內外部環境、法律法規及政策、研發成本及經濟形勢等方面,結合《成本法》《市場法》和《權益法》對上述對象展開多角度價值評估[12],以獲得客觀、全面的分析結果。二是判斷與主要競爭對手的技術相關性、創新性和差異性。企業要時刻追蹤競爭對象的專利申請戰略布局,做到知己知彼,規避技術研發的沖突點,開辟具有前瞻性、新穎性的技術土壤,同時建立自身知識產權風險防范機制。

2.3.2 選擇合理方案

企業應當第一時間掌握知識產權糾紛信息,確認是否造成事實侵權,并制定相應的侵權抗辯策略。在專利侵權訴訟中,以不侵權抗辯為首選方案,對主要技術特征的劃分及對應要點重點關注,根據權利要求所確定的保護范圍進行對比分析,只要存在一個技術特征無法在被訴侵權產品中找到對應,則不構成侵權。

2.3.3 采取應急措施

在企業面臨侵權糾紛時,能夠積極采取應急措施,如通過宣告專利無效、繳納使用許可費、技術更換等方式,在收集完整信息的基礎上盡量消除風險所帶來的威脅和損害,最大程度上減少知識產權風險產生的損失。

3 企業知識產權法律風險防范的優化路徑

技術創新發展為企業技術更新與轉型升級提供機遇,但同時也對企業知識產權風險防范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只有嚴格保護知識產權,才能有效保護自主研發的關鍵核心技術、防范化解重大風險。通過對企業科技研發、保護維權、運營失效階段的分析,明確了只有在知識產權風險識別、評估與應對中取得主動權,才能有效應對法律風險并保障企業長遠發展,針對企業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防范,從事前意識、事中應對、事后評估的研究視角展開,為實現知識產權保護及企業高質量發展提供思路。

3.1 事前提升意識,完善制度

知識產權是企業發展的核心動力和戰略資源,具備合法獨占、許可使用的特點,有創造巨大經濟價值的能力,但也面臨著諸多風險。企業在技術研發、成果運用的過程中,沒有足夠重視知識產權風險所帶來的后果,對潛在風險意識薄弱,重視產出效益最大化而忽視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防范的重要性。因此,在策劃立項、科技研發階段,確定知識產權開發整體目標、開展專利檢索與可行性分析,并就提案進行初步審查與產出規劃是企業創新發展的前提。第一,企業需要提高內部整體法律風險防范意識,重視知識產權價值、培養相關專業人才,將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意識內化于行。在日常管理和員工培訓中積極推進,主動將法律風險應對的工作模式從事后處理調整為事前識別與預防,同時將事前應對的處理機制設置為常態化工作,定期對潛在法律風險進行識別與排查。第二,根據企業發展需要和目標市場特點,建立完善的知識產權風險管理體系,委托專業機構代理建立全生命周期風險排查機制,及時查漏補缺,合理規避知識產權法律風險,保持企業競爭優勢、維護市場份額,以有效避免訴訟糾紛或高額經濟損失。

3.2 事中積極響應,實施預案

在保護維權階段,企業應及時采取應對預案,縮小可能產生的經濟損失,面對復雜的侵權糾紛時,收集知識產權糾紛的關鍵信息,查看造成侵權的可能性及成因,根據風險預案實施侵權抗辯策略。當面臨可能敗訴的情況時,主動與被侵權方進行調解,提供技術合作方案或獲得侵權技術的使用許可,實現企業間的技術合作,以保障企業后續的平穩發展。事后要根據已出現風險的特征和信息,及時對企業內部技術研發和市場布局做出調整,使其他潛在風險得到有效化解。

3.3 事后及時反饋,評價措施

在運營失效階段,按期進行知識產權法律狀態篩查與價值評估。如企業遭遇侵權糾紛等法律風險后,及時認定事故責任并反饋,根據已有風險管理制度對風險進行評判,劃分風險責任至具體部門及負責人。同時,針對不同周期產生的知識產權風險事故需要具體分析與評價,及時反饋結果并展開預案調整,進一步完善知識產權風險管理流程。

在風險善后工作過程中,貫徹風險預防原則。企業在未來技術研發方案擬定過程中,應更加認真進行有關專利檢索和侵權風險評估,規避后續存在的潛在侵權風險和技術沖突。企業還需同時對市場偏好和需求實時監測,關注對標行業、競爭對手的行業動向和發展趨勢,及時調整產權創新策略及目標,實現創新研發、知識產權運用與風險管理的先進性。定期開展企業知識產權布局,針對自身存在的技術問題、國內市場及競爭趨勢、所在行業內外部環境分析,形成技術發展策略,圍繞企業核心發展專利技術,形成專利墻等輔助資產,以提高侵權難度,保護企業知識產權安全。

4 結語

科學合理地進行知識產權全生命周期風險認知和防范機制建設,規避企業創新競爭中所面臨的風險,不斷提升知識產權內在價值和安全系數,可從以下方面著手:一是在策劃立項、科技研發階段,提高企業創新發展意識,明確長期發展方向,著眼實際,制定完備的企業知識產權風險防范策略;二是在申請確權和保護維權階段,及時進行知識產權保護與戰略布局,結合市場發展和知識產權需求,制定相應風險預警與應對流程;三是在運營失效階段,建立知識產權風險防范機制,對實際風險及潛在影響開展相關性分析,制定系統的風險評估、控制和應對方案,為占據行業優勢地位夯實基礎。

本文現有研究還存在一定不足,針對企業全生命周期各階段劃分及主要法律因素梳理不盡完善,未來研究方向可關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探索不同類型的知識產權風險,例如專利、商標、計算機軟件著作權等在不同發展階段的應對策略;二是分析政府在知識產權保護和創新發展方面的政策,以有效地支持企業知識產權風險防范;三是考察國際知識產權法律及標準,了解企業知識產權風險治理的現狀及趨勢,以提升企業知識產權風險防范與治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