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孤島

□ 石 瑋

兒童以自我為中心的表現有很多，如上課隨意發言、不遵守班級紀律、經常與他人發生矛盾、交友不力等。作為班主任，該如何幫助他們走出以自我為中心的孤島，提高他們的共情能力，更全面地認識這個世界呢？

他生活在聽不見外界聲音的孤島

上課時，小健經常不舉手就發言，聲音特別響亮，就算其他同學已經回答了，老師也宣布了正確答案，他還是像聽不到別人的話一樣，大聲喊著自己的答案。老師要制止他幾遍，他才不再大聲喊。然而，到下一個問題時，小健還是我行我素，不管不顧地喊自己的答案。一節課下來，老師和同學都不勝其擾，小健卻毫不在意，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已經嚴重影響了課堂教學。

我上課的時候，時常要停下來提醒小健舉手回答問題。小健偶爾能控制得住，但是大部分時間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有一次，他大聲喊叫的時候，我叫他起立，重復一下剛才的同學是怎么說的，他站在座位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我抓住機會說：“你看，老師已經講第5 題了，小蘭同學剛才也回答正確了，但是你回答的卻是第4 題。你只顧搶著回答，卻沒發現我們課堂的小火車已經開走了呀！”同學們聽了都哈哈大笑。小健像是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梗著脖子，瞪著大眼睛坐下了。

這時候，下課鈴響了，我把他叫到辦公室，準備跟他聊聊。

他是一個只想發出自己聲音的孩子

“小健，你為什么總是搶著回答問題呀？”

“我怕我不搶就沒有機會回答了。你老是不叫我回答問題。”小健倒打一耙。

這小子，自己不遵守課堂紀律隨意發言，還要怪老師。我哭笑不得地說：“我想叫你啊，我特別想叫你回答問題，我也想聽你的答案，有的時候你說的答案還真是我想要的……”

我故意停下來看他的反應。小健的臉上有些驕傲，但是又有些迷惑不解，像是在問：“那你為什么不叫我？”

“但是，我們上課要有秩序，四十幾個人都不舉手，都吵著說自己的答案，老師不就得被你們吵聾了？大家都在吵，我一個答案都聽不清，干脆誰也別回答了！”我故意說反話，看他的反應。

“我在課外特長班就是這樣的，大家喊出自己的答案，誰回答最快，老師就給誰加分。我得了好幾次第一了！”小健一臉興奮又自豪的表情。

“你們課外特長班幾個人？”“5 個人。”

“咱們班幾個人？”“四十幾個。”

“咱們班四十幾個人，如果像你們課外特長班那樣，老師很難判斷誰回答最快的。再者，班上這么多人，大家的思考時間也是不一樣的。你如果搶先說出答案，其他思考得慢的同學就沒辦法思考了，這對其他人來說是不公平的。所以，我們不能按照你在課外特長班的那種方法來回答問題。”小健聽了我的話，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不知道小腦瓜里在想什么。

“沒關系，你不懂的話，我們中午玩個游戲，到時候你也許就懂了。”

小健一聽要玩游戲，開心得不得了，大聲喊著：“玩游戲嘍！玩游戲嘍！”一溜煙跑回了教室。

走出孤島，學會適當發聲

下午午讀的時候，小健一如既往地遲到了。等他急匆匆沖進教室的時候，午讀鈴已經響過5分鐘了。

我看著氣喘吁吁的小健，說：“小健，今天中午老師要帶你們玩游戲呢，你忘了？”

“沒有沒有，老師，我沒忘。我就是太累了，想多睡一會兒，但是我又睡過頭了。都怪媽媽沒及時叫我，要不然我不會遲到的。”我一聽，嘿，跟以前一樣，錯誤都是別人的，委屈都是自己的。

“上學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要定好鬧鐘，不能什么事都依賴媽媽。你是小學生了，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開始對他進行責任教育，但是小健只想著趕緊開始游戲。這其實也是典型的以自我為中心的表現，只不過生活習慣難以一時之間扭轉，只能慢慢來了。

為了不耽誤游戲時間，我宣布了獨屬于小健的游戲規則：“小健遲到了，所以一會兒的游戲小健前三局不能參加。如果他能忍住前三局不搶著說出答案，后面就可以繼續參加；忍不住的話，就直接出局。”小健有些不開心，但是為了能參加游戲，他極力克制自己不去搶答。

我帶著同學們玩起了“古詩接龍”的游戲，前三局，凡是不舉手直接搶答的同學，都被我淘汰出局了，晉級的同學都是舉手回答，且說出正確答案的人。小健在旁邊默默觀察，大眼睛盯著同學們，看到搶答的同學被淘汰，他的眼神有些閃爍；看到說出正確答案的同學晉級，他也躍躍欲試。終于到了第四局，我宣布小健也可以參與游戲了。小健趕緊調整坐姿，坐得筆直筆直的，眼睛盯著我準備舉手。我的心里也有些緊張，不知道他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搶答，而是遵守規則舉手回答。

小健沒有讓我失望，他挺過了第四局和第五局，到了第六局我才叫他回答問題，他也答對了。我趕緊大力表揚他：“同學們，小健在這次游戲中進步很大，他不僅能按照游戲規則舉手作答，答案還特別正確和完整，讓我們為小健鼓掌吧！”同學們也很驚訝，紛紛為他鼓起掌來，小健興奮得臉紅撲撲的。

游戲結束后，我又把小健叫到辦公室，問他這次游戲有什么感受。他說：“我要是能來得早一點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前三局也能回答問題，就能得更多分了。”小健信心滿滿。

我引導他分析被淘汰的同學為什么失敗：“前三局其實有同學喊出來的答案是對的，但是他們為什么出局了，沒有堅持到最后呢？”

“他們太傻了，老師都說了必須要舉手回答才能得分，他們偏要搶著說。”小健直言。

“你平時不也不愛舉手，總是搶答嗎？他們今天的行為不是跟你很像嗎？”我不客氣地戳穿小健。小健漲紅了臉不知道說什么好，我乘勝追擊：“老師要在課堂上設立游戲爭分環節了，游戲規則跟這次一樣，只有按規則回答問題的同學才能得到積分哦。你想不要更多積分啊？積分可以換小禮品哦！”

小健趕緊回答：“想要想要，我要贏更多積分。”

孤島之外，聽到別人的聲音

小健隨意搶答的行為變少了，幾乎每一節課都能夠舉手回答問題了，這讓我感到很欣慰。這個孩子其實很聰明，也不是故意搗亂，他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到外界的反饋，聽不到別人的聲音。而且，他的人際交往方面還存在一些問題。

他和其他同學的關系不是很好，主要就是因為他太以自我為中心，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平時在家，他有父母寵著，但是在學校里，沒有人會像家人那么寵著他、慣著他，所以他總是和同學產生摩擦，鬧到最后大家都不愿意跟他一起玩了。看到他孤零零的背影，我的心里也不太好受。一個課間，我把他叫到我的辦公室。

“小健，下課怎么不去玩游戲啊？你不是最喜歡玩游戲嗎？”我摸摸他的頭，憐惜地說。

“他們都不帶我玩，說我玩得不對。我覺得我設計的游戲更有意思，他們玩的游戲沒意思。”小健有些落寞地摳著手指。

“你還想跟他們一起玩嗎？”

“想啊，我一個人好無聊。”

“我把同學們叫過來，問問原因好不好？問問他們怎樣才能帶你一起玩。”小健點點頭，于是我叫來了那幾個之前曾經和他一起玩的同學。

當問到為什么不愿意帶小健一起玩的時候，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原因不過3 點：一是小健不愿意遵守游戲規則，想一出是一出；二是小健抓人太疼了，別人都是輕輕抓住袖子，他會使勁兒拽別人的胳膊；三是小健的脾氣太暴躁了，游戲一輸就開始大喊大叫，搞得別人不敢跟他一起玩。

小健聽到大家都譴責他，又要大叫。我趕緊拉住他的手安撫他，讓同學們先出去。等小健不再用鼻子使勁兒噴氣的時候，我才繼續跟他談心：“同學們說的情況是真的嗎？”

“有一些是，有一些不是。上次我抓小星，是因為他們本來就輸了，但是我怕他們耍賴，才使勁兒抓的。”小健揮舞著手臂，試圖還原當時的場景。我點點頭：“老師相信你也不是故意想傷害同學的。但是你仔細想想，你遵守游戲規則了嗎？小星說他們當時已經認輸了，按照規則，大家不會再抓他們了，只有你狠狠抓住小星，把他的胳膊都捏紅了，這是事實吧？”

小健本來還想狡辯，一看我把事情了解得這么清楚，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我繼續說：“小健，我們每個人都不是一座孤島，如果你感到孤獨，想跟別人交朋友，就要先敞開心扉，聽聽別人的想法。比如，你不喜歡游戲規則，別人也不喜歡你破壞游戲規則，對不對？而且，我們交朋友的時候，不能只在乎自己開心，也要試著去感受別人的情緒變化。如果別人把你惹生氣了，你是希望他跟你道歉，還是跟你大吼他沒錯？”

“當然是要道歉，惹別人不開心還吼別人，這也太霸道了吧！”

“你看，其實你都明白的，道理你是懂的，但是做起來確實有些困難。想要跟別人建立友好的關系，就是不能太以自我為中心，老師給你畫個圖講講。”

我拿出一張紙，在上面畫了兩個貼在一起的圓。我指著左邊的圓說：“你看，我們每個人的心，就在這個圓里面，你越以自我為中心，你就會離別人越遠。”我用筆在圓心處點了個點，又在靠近圓邊緣的地方點了個點。“但是呢，你不那么以自己為中心，靠近別人一些，跟別人的距離就會變近，別人也會逐漸靠近你，和你做朋友。”小健看著紙上的兩個圓，伸出兩個手指丈量圓心之間的距離，又去量我點在邊緣的點到圓心的距離，比了好幾下，說：“好像是哦！”

“對呀，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的。”我讓他抬起頭，“在我們的人生中，自己確實是十分重要的，我們要愛護、保護自己，但是我們并不是生活在一座孤島上。如果我們太以自我為中心，就會離別人越來越遠。你回想一下，剛開學的時候，是不是小強、小星、小來都主動找你玩，后來他們為什么不找你了呢？因為朋友之間也是要互相遷就的，他們遷就你，你不遷就他們，久而久之，他們也累了，就去找別人玩了唄！”

“那我還能找他們玩嗎？一個人確實不知道玩什么。”小健似懂非懂，有些無助。

“你要記得遵守游戲規則，多為他人考慮。”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說，“如果他們不愿意再跟你玩了，你也不要發脾氣。班里還有很多同學，只要你對同學們友善一些，肯定還能再找到玩伴的！”我再次強調了交友中需要注意的問題，也鼓勵他不要放棄尋找朋友。看著他懵懂的大眼睛，真希望他把我的話聽到心里去了。

他好像真的走出了孤島

“下課！”

“老師再見，老師辛苦了。”

下課后，小健一個箭步躥上講臺，興奮地對我說：“我這節課舉手回答了4 個問題，1 個兩分的，3 個一分的。”小健急著跟班級加分員核實自己的積分。看著加分員把自己的積分登記好，他才放心。

這時，一旁的小梅跟他打招呼：“小健，來下國際象棋啊！”

“好哇，我叫小可一起過來，他想觀戰。”

“歡迎歡迎，快來幫我支支招吧！”

“老師說了，觀棋不語，觀棋不語......”

看到小健身邊有了朋友，我真替他高興。雖然他現在仍然會跟同學吵起來，但是他逐漸能從他人的角度思考問題，能與他人相對和睦地相處，這已經讓我感到很欣慰了。

在引導學生一步步走出以自我為中心的孤島時，我們首先要讓學生意識到外界運轉是存在秩序的，幫他們意識到外界的秩序不會按照他的心意運轉。其次，我們要帶他們認識外界的秩序，要讓他們學會遵守外界的秩序，認識社會的規則。再次，社會的秩序是由人來構建的，所以，想要真正走出孤島，還要聽到他人的訴求，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喜好和利益，也要考慮他人的利益得失。最后，要鼓勵他們學著走出以自我為中心的孤島，主動結交朋友，在交朋友的過程中完善自己的交友認知，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學會照顧他人情緒，學會與人真誠、友好地交往。（文中學生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