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宏?周曉倫
2002年,內蒙古自治區農民李某,在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烏拉蓋開發區賀斯格烏拉牧場內建了一個養鹿場飼養馬鹿(一種大型鹿類,因體型似駿馬得名),至2010年,該養鹿場共飼養馬鹿達130頭。
2009年8月,由某鐵路運輸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鐵路公司”)建設的珠斯花至賀斯格烏拉鐵路建成通車,該鐵路線距離李某的鹿場約300米。鐵路通車運營后,李某發現其飼養的馬鹿出現生病及因不明原因死亡的情況,所以李某多次向相關部門反映情況,要求幫助解決問題。
2011年7月,吉林農業大學動物科學院出具馬鹿生存成長及飼養條件情況說明指出“鹿是一種喜靜動物,適合在安靜的草原上生存,在它生存方圓一公里內不得有過大的沖擊和振動,如果長期存在沖擊和振動會影響鹿的健康和生命”。2012年5月,李某委托錫林郭勒盟環境保護監測站就該鐵路對鹿場產生的噪聲及振動進行了監測,測得鐵路噪聲最高時達68.5分貝、振動最高時達85.3分貝。2013年3月,李某又到吉林省梅花鹿第一繁育基地咨詢梅花鹿舍建造所需要條件和要求,發現此前監測站測量的鐵路建設運輸造成的噪聲及振動指標數值,均大幅度超過適合飼養鹿的技術標準值。
2013年,李某向一審法院起訴,要求鐵路公司賠償經濟損失,停止損害、恢復原狀,并賠償可得利益損失。一審法院判決鐵路公司賠償原告李某損失1267228元,駁回其他訴訟請求。原被告雙方不服,均上訴。2021年二審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院觀點
針對被告鐵路公司是否應承擔環境污染損害賠償責任問題,法院認為,鐵路公司修建的鐵路線路經過原告李某經營的鹿場邊緣,距離原告鹿舍約300米。參考吉林省梅花鹿第一繁育基地出具梅花鹿舍建造所需要條件和要求,以及錫盟環保局對噪聲及振動的監測數據,可以推測判定被告的鐵路施工建設及運營行為與李某所受損害之間存在初步的因果關系。反觀被告,其未能就法律規定的免責情形及其行為與損害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進行舉證,應負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可以推測判定鐵路公司的侵權行為與李某所受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成立,鐵路公司應承擔侵權責任。
關于李某請求要求鐵路公司停止侵害,恢復原狀,使之能夠在原址重新繼續養鹿等問題。法院認為,我國民法中規定的“停止侵害”,其應用條件是違法侵害行為正在進行或仍在延續中。但在本案中,有證據證明李某早在2011年已經終止養鹿,關閉鹿場。因此,本案不存在“違法侵害行為正在進行或仍在延續中”的情況。
我國侵權責任法要求侵權與賠償應責任相當,不僅保護被侵權人的權利,對侵權人的賠償要求也不能過重,否則有違利益平衡的民法原則,會阻礙社會正常發展。鐵路的建設與運營,是國家正常的發展之需,客觀造成李某財產損失依法應當賠償,但它與有針對性的惡意侵害有質的不同。我國民法關于侵權賠償還有“公平合理”的法律原則。相鄰通行,提供便利,有利于生活發展需要也是我國的民法要求。為求自己利益最大化,而加大對方損失,這不是民法意義上的利益平衡。法院必須兼顧雙方利益,居中裁判,才能符合法律和“平等、公正”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要求。
典型意義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條規定,因污染環境、破壞生態發生糾紛,行為人應當就法律規定的不承擔責任或者減輕責任的情形及其行為與損害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承擔舉證責任。
相較于其他類型的侵權行為,環境污染侵權具有相當的滯后性,損害發生過程較為緩慢,且需具備一定專業知識及技術能力才可推動損害證明。同時,對于受害人而言,局限于對侵權行為的認知及舉證能力的限制,要求受害人對侵權行為與損害后果的因果關系進行舉證,可能導致侵權行為認定陷入僵局,無法及時對環境污染責任進行確認,最終再度損害受害人合法權益及法益。因此,《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從法律層面專門針對因果關系的舉證責任進行重新分配,要求行為人承擔侵權行為與損害后果不具備因果關系的舉證責任。
在環境污染侵權案件中,對于造成的環境污染損害,污染者能夠減輕責任的抗辯(指抗擊對方,提出辯解與說明)事由有受害人故意和重大過失兩種,而一般過失則不能構成污染者減輕責任的抗辯事由,污染者仍應承擔損害賠償的全部責任。對于環境污染行為、環境污染的損害事實,則由受害人進行舉證,這樣能夠平衡雙方舉證責任的分配,避免濫訴行為的發生。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六十七條規定,侵權行為危及他人人身、財產安全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侵權人承擔停止侵害、排除妨礙、消除危險等侵權責任。實踐中,對于侵權責任承擔方式的判定上,應當同時符合可實現性、公平原則及經濟合理性。受害人在提起要求侵權人承擔侵權責任時,應當充分考慮承擔方式的可實現性,并對法院最終結果會考慮公平原則及經濟合理性作充分心理預期。
如本案中,李某終止養鹿,關閉鹿場是既定事實,且鹿場原址距離鐵路線只有300米,無法達到養鹿環境要求。李某終止養鹿已過了十年,原鹿場的設施設備亦損壞或丟失,可見恢復飼養原狀不具備可能性。另外,鐵路的建設與運營,是國家正常的發展之需,若因此需要增加相應鐵路設備會顯著增加鐵路公司負擔,故“恢復原狀”確難以得到法院支持。(作者系廣東固法律師事務所律師)
相關法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條? 侵權行為危及他人人身、財產安全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侵權人承擔停止侵害、排除妨礙、消除危險等侵權責任。
第一千二百三十條? 因污染環境、破壞生態發生糾紛,行為人應當就法律規定的不承擔責任或者減輕責任的情形及其行為與損害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承擔舉證責任。
《關于當前形勢下審理民商事合同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
9、在當前市場主體違約情形比較突出的情況下,違約行為通常導致可得利益損失。根據交易的性質、合同的目的等因素,可得利益損失主要分為生產利潤損失、經營利潤損失和轉售利潤損失等類型。生產設備和原材料等買賣合同違約中,因出賣人違約而造成買受人的可得利益損失通常屬于生產利潤損失。承包經營、租賃經營合同以及提供服務或勞務的合同中,因一方違約造成的可得利益損失通常屬于經營利潤損失。先后系列買賣合同中,因原合同出賣方違約而造成其后的轉售合同出售方的可得利益損失通常屬于轉售利潤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