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雨

◎胡既明[土家族]

記憶里的雨

記憶里的雨是一種透明的符號

畫室的窗子總閉門謝客， 任何顏料組合

都調不出那樣的色彩。 空氣的味道

微苦又發甜， 橡樹習慣群居

來遮住我們望向彼此的目光

列車上水杯晃動的夜晚， 行李箱在晚高峰相互

碰撞， 信箋像被丟棄在角落里的孩子

失去注目。 古老的電話線里

二十世紀機器維系二十一世紀感情

這何嘗不是一種將生活復古化的試探

但不能， 任何人都不能將我們從青春解救出來

羽毛球在空中旋轉的時候， 舞蹈被

重新創造， 我又夢到你

十七歲開始的那天

我終于記起來， 在十七歲開始的那天

蒸汽機飛在麥田的頂層， 天氣好得像是

剛剛被洗過， 洗衣粉的味道

在郵遞給每個人。 如此平凡而不痛苦的

世界， 我幻想和你仍然走在

那個夕陽注目的林陰小道上， 你披著

小麥色的頭飾， 吉他聲在不斷被水龍頭

吐出， 人群熙攘成了一種別樣的

背景板。 我們說著被青春設計好的臺詞

體驗廉價租來的校服

錯怪幕布拉下后入戲太深的片刻

建筑學

“她適合被雕塑。” 我說， 巨大的沉默

如帷幕， 黃昏精確地棲居在她頭頂

仿佛永久性的， 人類重新回到虛無

石鐘靜止的指針， 夜晚隱秘地呼吸

“永恒。” 我想， 她腹中的孩童不會明白

何為永恒， 是母親腳邊晃動的搖籃

還是從自然中偷來的生命， “思索——”

流動的精靈， 我盛開如夏天最后的一座燈塔

牧 人

野火重又從草原上燃起， 一只碩大的鹿角

夏日之深， 好過一場草地上的陰影

夢是從傍晚結束的， 牧羊人站在風起的地方

面容鮮紅， 一身漆黑

相信昨日神的寄語， 等待秋天的結束

于是， 遺忘了從前的愛人， 那在湖邊飲水的羊群

遺忘有時候比孤獨更輕

森林中的鹿王比銀子清亮

南 國

中國瓷瓶靜靜躺在水底

淡青色的魚兒游過

馬在馬廄里安靜地

借月光吃著草

風吹起短笛

飄飄搖搖

南方的船只輕行

一船星辰覆蓋著羞赧的年華

淡淡的窗紙熄了

捻紅豆的聲音響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