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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年

2023-12-03 14:05:49王龍
當代小說 2023年11期

王龍

1

亮子死在了濟南。電話是三叔從濟南打來的,臘月二十八,已經是年根了。

父親還沒來得及客套,就如遭雷擊似的癱坐在了沙發上,著實把我跟母親嚇了一跳。愣了半晌,父親才緩緩地說,老三說亮子沒了,濟南公安局那邊來了電話,老三已經先過去了。

晴天霹靂。亮子是三叔的兒子,也是我的堂弟。亮子只小我四歲,我倆是一塊兒撒尿和泥巴的玩伴兒,每年總要見個一兩次的。母親似乎仍然不愿相信,試探性地問,頭前還見過的,年紀輕輕的,怎么說沒就沒了?父親卻只顧著低頭喃喃自語,老三真是一輩子沒得著好啊。這幾年,好不容易日子有了起色,又出了這么檔子事。這年可怎么過啊!

三叔的電話只打給了父親。大伯和小叔,一個在合肥,一個在煙臺,離得都太遠,好歹我們離得還近些。往常,老家有些大大小小的事,三叔總是愿意找父親商議,有時候打個電話,有時候直接上門,畢竟從老家到縣城也不算遠。

我和父親當晚便趕去了濟南。大伯和小叔是父親在路上電話通知的,三個人很快就達成了共識,不管怎么樣,他們想法兒趕回來。安排妥當以后,父親和我一路上也鮮有默契地共同保持了沉默。我用眼睛的余光,瞥見了父親終于落下的兩行清淚。

畢竟是省會城市,過年的氣氛早就營造起來了,一路的五彩斑斕,滿街的火樹銀花,處處洋溢著過年的喜慶。車里車外,仿佛兩個世界。車里的空氣沉悶而又壓抑。我稍微把車窗打開了一點,車里瞬間涌入一股涼風,同時也把外邊世界的五彩斑斕帶進來一些。亮子的面容出現在了我的腦海里,那么陽光,那么愛笑,現在卻悄然定格成灰色的頭像。

等我們趕到濟南的時候,三叔已經在那里了。

出租屋里亂糟糟的。屋頂的一盞白熾燈管,孤零零地亮著,讓這間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間顯得更加壓抑。房間內只有一張床,連個衣柜也沒有。床頭旁有一張不高不矮的小桌,桌子上擺著兩三個不同樣式的飲料瓶子,里邊塞滿了被焦油熏黑的煙頭。

社區的管片民警,還有上級派來的法醫,一起來了好幾個,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一個身著鮮艷衣服的婦女在忙碌的人群里顯得很突兀,正不停地向民警述說著什么。

亮子的遺體就在那張床上,已經用白布蓋上了。

父親沒讓我跟過去。我遠遠地瞅著蓋在亮子身上的白布,努力想象著此刻白布下亮子的樣子,感覺就跟做夢似的。直到此刻,我還都難以相信亮子就這么沒了。直到此刻,我也才不得不相信,白布下面蓋著的,真真實實的就是三叔的兒子、我的堂弟。

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三叔極其安靜地呆坐在那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臉上寫滿了局促,就連影子似乎都蜷縮到了墻根的角落里。面對民警的連番問話,三叔怯生生地答著,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父親的出現,讓三叔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掙開人群沖到父親面前,滿眼的淚水一下子噴涌了出來,十萬火急地宣泄著他心里的悲傷和痛楚。二哥,孩子沒了,怎么就沒了呢?老三,你得挺住,萬事還有我。相比于三叔,此時的父親似乎更從容一些,也更得體一些。

盡管兄弟四個,但不管大事小情,三叔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他的二哥,最能依賴的也是他的二哥。

有些事,三叔解決不了,總是習慣性地要依賴父親。

父親也在壓抑著他的悲傷,噙在眼窩里的淚水被他硬生生地攆了回去。在自己的親弟弟面前,他一直堅信,自己的從容和冷靜,能給對方帶來些許的安慰。

記不清上次跟亮子通話具體是什么時候了,肯定沒有超過一個月。亮子告訴我,有同事才跑了兩年外賣,就在老家蓋了樓房。那時候電話里的他,還在興奮地跟我講述著他的未來。我聽得出他的努力。

我也記得叮囑過他的,不要光想著賺錢,錢賺多少才算多啊。只是當時,他說得輕松,我也聽得無心,誰也想不到,一切還沒開始,就戛然而止。

斷斷續續地聽著父親和他們之間的談話。心源性猝死,可因吸煙、飲酒、過度勞累等高危因素誘發;一旦發生,大腦內的糖原和儲存的葡萄糖將被快速耗盡,最佳的救援時間只有短短的4分鐘。民警和法醫不斷地向父親解釋著。父親集中起他此刻所有的精力,倉促應對著接踵而來的信息。我陪著三叔一直坐在那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父親。

當然,三叔是不懂這些的,盡管他也有疑問。我沒病,你三嬸兒也沒這病,你說年紀輕輕的,怎么就突然得了這種病呢?他就是太累了,太著急了。他怎么就不聽我的話呢?我早說不該讓他出來。

我不知道該怎么接三叔的話。他好像是問我,又好像是沒問我,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在自問自答。我能做的,也只是陪他坐著。亮子發病的時間是前天夜里兩三點,直到今天上午,房主過來催要房租,才發現了猝死的亮子。換句話說,亮子在猝死以后,三十多個小時沒有被人發現。

我的心一緊,無盡的酸楚涌上心頭,我難受到了極致。亮子死前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做了怎樣的掙扎,遭受了怎樣的痛苦,這些我們再也不會知道了。我回頭望向躺在床上的亮子,床頭的那堆煙頭格外刺眼,像一顆顆要迎面朝我射過來的子彈。亮子的生活,遠沒有他跟我們說的那般輕松。

問話,簽字,再問話,再簽字,持續了一整夜,來來回回,父親的忙碌和三叔的焦慮,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下午。辦完了所有的手續,拿到了亮子的骨灰,我們才坐上了返程的車。

2

青年早夭,按我們老家的規矩,是不能報喪的。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老家人把規矩和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白發人送黑發人,終歸是一件不好聽的事,往往是自家親戚出面,把人火化了,安葬了,事情也就算辦完了。鄰里鄉親,知道了的,過來看一眼;不知道的,就權當不知道了。

到老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大伯和小叔早就到了。這次,幾家人老的少的,來了不少,三叔家原本不大的院子,擠得都快站不開腳了。上一次這么多人,還是爺爺過世的時候。

父親在電話里已經和大伯商議過了。三叔家一房四屋,除去主屋和客廳,剩下的兩間亮子和姐姐芳子一人一間。亮子的房間在東屋,把東屋空出來,置了香爐,擺了遺像,供了靈位,算是在家里設好了靈堂。遺像是亮子的微信頭像,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照片。年根了,又找不到營業的照相館,是父親托了朋友,安排芳子臨時打印的。

人還沒到,就聽到了滿院子的哭聲。門外早已圍了一圈看熱鬧的街坊四鄰,正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都知道,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鐵定是出了大事了。

車還沒停穩,三嬸兒、大娘、小嬸兒她們一幫子女眷就哭著圍了過來。

三叔抱著亮子,確切地說,抱著亮子的骨灰,艱難地挪動了過來。大伯抹了把眼淚,盡力地維持著現場的秩序,拉著三叔徑直進了東屋的靈堂。人群和哭聲也第一時間跟了進來。大人哭,小孩鬧,不大的院子,頓時變得嘈雜不堪。三叔放好了亮子的骨灰,坐在火盆前,難以抑制地哭了起來,聲嘶力竭。

三嬸兒在芳子的攙扶下,蹣跚地從后面擠進來,也早已哭成淚人。

近幾年,三嬸兒的腦子變得越來越糊涂,見了人,認得,卻不知道叫啥。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反正好多年了。一開始是忘事,總不記得做過什么,又要做什么,后來就越來越嚴重,飯也不會做了。

有次做飯,竟然把整桶花生油倒進了鍋里,差點引起火災。三叔氣得牙根癢,照著三嬸兒身上踹了好幾腳。后來,父親堅持讓三叔帶著三嬸兒去醫院做了一次全面檢查。腦垂體萎縮。醫生說,這個病影響記憶力,影響自理能力,最后的結果可能就是慢慢變得不認人了,也沒有自理能力了。三叔急了,這不成傻子了嗎?三叔長嘆一聲,認不認得人也無所謂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一天三頓飯管著,也餓不著她。

三嬸兒只知道蹲坐在地上哭,撕心裂肺地哭。大家看了,心疼,也心酸。終歸是母子連心。三嬸兒趴在靈堂前,哭累了就歇一會兒;來人了,就又坐起來再哭一會兒。滿臉的鼻涕和淚水,也分不清個先來后到。三嬸兒的情況大家都知道,沒人說什么。不過想想,也不見得是壞事,真要是腦子清清楚楚的,這心里得受多大的罪。

攤上這么個傻媳婦,村里人說三叔命不好,當年真不如娶了趙秀枝。可三叔從來不把他們的話當回事,也談不上后悔不后悔的。

三叔當年有個相好的,叫趙秀枝,是村里趙老拐家的閨女。那時候,大伯在部隊,父親去學醫,家里六七畝地,滿地的農活全指望爺爺和三叔兩個人干。

那時候的三叔,剛滿二十歲,身體結實,膀大腰圓,一個人頂仨,渾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勁兒。春播秋收,夏耘冬藏,都是三叔一個人在地里忙活。干累了就蹲在地頭上,灌上幾口米湯子,再嚎上幾句土調子;嚎完了,歇夠了,就起來埋頭拱腚地繼續干。

誰也沒想到,正是這幾句土調子,讓趙秀枝的心里起了漣漪。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說什么也要跟三叔好,就看中了三叔的本分、能干。三叔下地干活,兩個人總能碰到一塊兒,你給我帶個水,我給你捎個饃,一來二去算是看對眼了,但這層窗戶紙到底是沒捅破。也正是因此,才留下了一輩子的遺憾。

爺爺剛開始是不知道這個事的。眼看著三叔到了年紀,便托了媒人三鄉五村地給保媒拉線。三叔不同意,就把跟趙秀枝的事一股腦跟爺爺說了。爺爺氣得差點動了镢頭。用爺爺的話說,趙老拐的父親以前是地主,家庭成分不好,那是在村里低頭夾尾巴過日子的人。

三叔據理力爭。劃成分那都是上一輩兒的事了,現在早就不興論這個了。但爺爺就是死活不同意,咱老王家三代貧農,根正苗紅,說什么也不能跟他老趙家扯上關系。

三叔還是不從。爺爺沒辦法,就拿當時在部隊的大伯說事。你要是跟老趙家扯上關系,咱家成分就有問題了,保不齊就影響你大哥在部隊的發展。哪個輕哪個重,你自己掂量著辦。

三叔到底是同意了,也知道拗不過,后來就托媒人說下了鄰村的三嬸兒。在那個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比天大的。

爺爺和三叔一塊兒去見了一次當年的三嬸兒。反倒是爺爺又不太滿意,嫌個子矮了,覺得不像媒婆比畫得那么高。不知道三叔是不是故意,反而答應得很痛快。就這么定下來了。

聽母親說,趙秀枝后來去找過三叔鬧死鬧活,村里看笑話的人不少。到底也沒能挽回三叔的心。三叔有他的說辭,咱不能今天是棗明天是梨,說話沒個準頭,媒人牽了線,也定了親,誰來了也不能改了。但父親說,三叔的心思可不止這些。

爺爺在村子里干了一輩子赤腳醫生,手里就那仨瓜倆棗的家底,掏干了也不夠給三叔辦婚事。親戚朋友借了一圈,也沒借來幾個大子兒。那時候,生活條件都不好,一個鋼镚都得從幾口人的牙縫里擠。爺爺不想虧著三叔,拉下臉管大伯要了一個月的津貼,雖說就三十五塊錢,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后來,村里給劃了宅基地,父親又幫忙添置了家具、修砌了房子,小叔也跑前跑后地幫忙打下手,三叔這才算成了婚,立了家。

3

老家是個小村子,一共四百來戶,不到一千口人。給我的印象就是窮,到現在也還是窮。就比如村北頭那條土路,永遠都是坑坑洼洼的,像一塊塊皺皺巴巴的補丁。父親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抱怨,咱老家這條路呀,那可真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村子里的人,總是想方設法地往外走,沒人愿意一輩子窩在這個窮村子里。

爺爺家也不例外。先是大伯報名參軍進了部隊;緊接著父親學醫又去了縣城;沒過幾年,趕上做生意的熱潮,有些人到煙青地區搞批發生意,聽說都發了財。這下惹得小叔也坐不住了,一咬牙一跺腳,結婚第三天就帶著小嬸兒去了煙臺。

爺爺從來不攔著,想攔也攔不住。好歹孩子個個都爭氣。大伯入伍第四年,就在部隊提了干。鄰近的十里八村,出去當兵的不少,當了軍官的,大伯是頭一個。爺爺在村里著實風光了一陣。后來,大伯在部隊一直當到正師級干部才退休。小叔在煙臺搞批發,規模也不小,頭幾年回家連大奔都開上了,開著車有意無意地在村子里轉了好幾圈。父親算是子承父業,專攻中醫,南來北往的病人看了不少,現在在縣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用三叔的話說,老王家現在在村里也算是高門大戶了。老家人每每提起村北頭老王家,沒有幾個不豎大拇指的。說起這些,三叔總是一臉自豪。也因此,三叔在老家村里著實算是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人人都得敬三分。至少他對我是這么講的。

但也唯獨三叔,一輩子待在村子里,從來沒出去過。我曾跟父親聊過這個話題。我說三叔太老實太本分,要文化沒文化,要頭腦沒頭腦,既沒啥手藝,更沒啥追求,就算出去了也不見得能干成什么。父親陰沉著臉說,你懂個錘子,你三叔心里掛念的比我們可多得多。沒有你三叔,村子里的人都得戳我們的脊梁骨。

奶奶過世早,半輩子肺癆病,走的時候不到六十歲。爺爺去世的時候九十三,算是高壽了。后邊的幾年,爺爺身體明顯不如以前,大病沒有,小病倒是不斷,隔三差五就有個頭疼腦熱。大伯常年在部隊,一年回不來一趟,就連爺爺過世的時候,也沒能回來。小叔一心忙生意,也鮮有回來的時候。我們家雖然離得近,也總不能天天跑來回。因此,爺爺的身邊只剩下了三叔。

也多虧了三叔。白天,一天三頓送飯;晚上,就睡在爺爺旁邊。爺爺生病起不來床,三叔就在床頭支了塊木板,墊上幾塊磚,就當了床。爺兒倆睡覺正好頭對頭。睡不著的時候,爺兒倆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會兒天,聊困了接著睡。爺爺身體發僵不得勁兒,三叔就坐在床邊,從手到腳一遍遍地給他揉。

爺爺走的前一晚,只有三叔在身旁陪著。爺爺晚上睡不著,就把三叔叫起來,說有點東西,放在房梁的東頭靠屋檐的地方,讓三叔拿下來。三叔睡眼蒙眬地搬了兩把凳子摞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把東西取了下來。是只包好的棉手絹,上面落滿了灰塵,早就看不出顏色了。用手一掂量,分量還挺沉。三叔的困意頓時就消了,一臉竊喜地對爺爺說,爹,你這里邊藏著什么好寶貝?爺爺讓三叔打開。三叔滿腹狐疑,打開手絹,定睛一看,竟然是四塊小小的金疙瘩,還有五塊袁大頭。

那一晚,爺爺和三叔一直聊到很晚,也聊了很多。聊困了,人就閉著眼睛睡了,這一睡就再也沒醒過來。接到三叔的通知,父親大伯小叔陸續都趕了回來。倒也不多悲傷,老爺子畢竟九十三歲高齡了,走的時候安安靜靜,沒病沒災,按老家人的說法,這算是喜喪。葬禮的事,兄弟四個意見很統一,熱熱鬧鬧地大辦,專門從外邊找了戲班,唱大戲,搭靈棚,擺了三天的流水席,孝子賢孫們的嗩吶一吹一整天。

爺爺最后的那點遺物,三叔都提前分好了。三叔說,按照爺爺的意思,金疙瘩、袁大頭一家一塊,剩下一塊袁大頭,放棺材里壓底。父親大氣地表示,自己啥也不缺,他的那份留給老三。大伯和小叔也沒啥意見,畢竟也值不了幾個錢。倒是三叔不同意了,還是堅持一家拿一份,不是錢不錢的事,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誰也不多占,誰也不吃虧,都是個念想。

最大的難題是爺爺的老房子。三叔又說,咱爹臨走前交代了,老房子誰也別惦記,留給老四。老大是部隊干部,老了有國家養著,老二、老三在村里都還有塊宅基地,就老四什么也沒有,所以房子就留給老四,老了有個根兒。

大伯同意。小叔推辭,一家人都在煙臺了,老家有房子也住不著。但三叔堅持自己的意見,說這是咱爹臨走時的遺愿,不能不遵從。三叔這么說,父親也沒再說什么。小叔說,那爹的葬禮,一切費用都由他來出。三叔不同意,說該誰出誰出,四個兄弟,就得四家出。

爺爺走的第二年,小叔就把老房子重新蓋了,一院兩層,成了村里最顯眼的房子。后來,聽父親說起過,有次三叔喝多了酒,跟他漏了實話。老房子原本是爺爺許給了三叔的,但是三叔沒說實話。我說,那三叔憑什么不要?父親說,怎么要?你爺爺走的時候留的話,就你三叔一個人知道。說留給他,誰能信?就你小嬸兒那點心思,恐怕你爺爺走都走不安寧。你三叔一輩子要臉,不想讓村里人看咱家的笑話。我說,那三叔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父親說,你三叔也是心疼你小叔,惦記著你小叔以后要是回來,不能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

4

畢竟是年三十,孬好也是年。老家就這個講究,出了天大的事,年還是要過的。三叔被父親他們生拉硬拽地拖到了主屋里。大伯說,可不能讓老三一直那樣哭,容易把身體哭壞了。三嬸兒也在芳子的攙扶下離開了靈堂。哭過了,再把份子錢隨一下,各家的心意也就算盡到了。公事辦完了,再各忙各的。在老家,歷來很講究這些。

父親他們簡單弄了些飯菜,也算開了年席,一個不像年席的年席。從來不喝酒的父親,今晚也破了例。桌上沒多少話。三叔一杯接一杯喝酒,一邊喝一邊哭,一邊哭一邊說。談到亮子,三叔又恨恨地罵,臭小子不聽話,非鬧著要出去,他才多大啊。罵完了又接著哭,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把腸子和胃都要哭出來了。

父親他們聽著難受,你一言我一語地勸,可勸了幾句又覺得不忍心。都知道三叔心里苦,心里疼,這個時候再不喝點酒,實在找不到更好的發泄方式。父親他們幾個就又開始陪著他喝,陪著他哭。一幫老爺們兒,邊喝邊哭,弄得一幫女眷們又幾度落淚。

三叔那晚喝了很多,也哭了很久。仿佛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委屈,這一刻,都釋放了出來。父親眼里的淚水再也憋不住,長嘆一聲,老三這個命啊!

兄弟四個,三叔和父親的感情算是最好的,就連三叔穿的衣服,都是撿的父親穿的舊衣服,哪怕是過年,我也從來沒見過三叔買新衣服。我有時候調侃三叔,買件新衣服還能花幾個錢?老穿舊衣服,你也不嫌棄。三叔樂呵呵地對我說,這有啥?我和你爹是親兄弟,分什么你的我的;再說,我天天干工地活兒,買新衣服也是糟蹋了,穿舊的正合適。

這幾年,三叔的工地活兒確實干得不錯。在我的印象中,三叔啥都會干,這一點,比我大伯、父親和小叔都強,是他們誰也不能比的。平常,家里換個燈泡,蓋個院墻,釘個桌凳,全是三叔干。小時候,總覺得三叔是無所不能的,就沒有三叔不會干的事。因此,也總喜歡跟三叔親,跟在三叔后邊,看三叔干這干那。

就這么大的村子,就這么點人。年輕的都出去找活兒干了,沒人愿意再待在這個窮破的小村莊里。我們這一輩的年輕人,學習好點的考個大學也算是走出去了,學習差點的就早早輟了學三五結隊地出去找活兒干。反正就一個想法,出去了總比待在村子里強。村子里剩下的多是父親和三叔他們一輩的人。

這幾年,三叔他們也閑不住了,幾個人湊成堆兒一合計,就到外村干起了工地活兒,給人家壘個院墻、蓋個偏房什么的。慢慢地,竟也有了一些規模。有了規模,就得有個打頭的,三叔就當仁不讓地成了他們的“把頭兒”。以前的工地活兒,總免不了有些偷工減料的事,但三叔老實、本分,派活的主家也都信得過他,因此,三叔他們在十里八村攢下了不少口碑。口碑好了,活兒自然而然也多了。活兒多了,收入也就多了。后來,村里跟著三叔外出干活兒的人也越來越多,剛開始不過四五個人,現在一下子到了二十幾個,初具規模。父親說,三叔這幾年的日子過得滋潤了些。

亮子從小學習就不好。村子里連個小學都沒有,要上學,還得走上五里路,到鄰近村里去上。附近幾個村,就那一所小學。沒辦法,就這個條件,不上也得上。在三叔的意識里,還是得有個學上,不管成績好不好,好歹得把高中讀下來。亮子淘氣,從小就掏鳥摸魚的,打架罵人也是常有的事,沒讓三叔省幾天心。后來高中畢業,大學也沒考上,實在沒地方去,也不能在家里閑著,有時候就跟三叔一塊兒出去打個零工。

終歸不是長久之計。用三叔的話說,不是個正路子。大伯就打電話回來,意思是讓亮子去部隊當兵,干得怎么樣先不說,好歹能有口飯吃。三叔心里很樂意。對農村人來說,當兵,是一條絕好的出路。但亮子死活就是不去。三叔很惱火,指著亮子的鼻子罵,你看看你大爺,混好了大小都能當個領導。亮子反駁,俺大爺是俺大爺,我是我,他愿意去當兵,我就是不愿意去。

眼看著周圍的小伙伴們一個個都走出去了,過年回來的時候,甚至都開上了小轎車。這讓亮子羨慕不已,也下了要出去闖一闖的決心。三叔對此是堅決不同意的,按照三叔的想法,還是想讓大伯托托關系,先去部隊當兵,鍛煉上幾年再說,總歸是條正路子。

但亮子有自己的想法,鐵了心要出去,死活不在村子里待了。后來三叔又勸說亮子去跟著父親學醫。父親也同意,有個手藝,到哪兒都餓不著。但亮子也沒有同意,就一門心思想自己出去闖一闖。爺兒倆為這事,吵了不知多少架,每次都吵得不可開交,我不聽你說的那套,你也別管我要干什么。甚至于有一段時間,父子倆的關系鬧得特別僵,誰也不理誰,誰也不管誰。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三叔自己說了不管用,就讓大伯打電話勸,讓父親打電話勸;再后來,就讓我打電話勸。但亮子誰的話也沒聽。父親跟我說,亮子這脾氣真是鐵隨了你三叔,爺兒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心里認定了的事,就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我就說,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們老一輩管那么多干嗎?父親就沖我說,你懂個屁。再后來,聽三叔說,亮子跟幾個朋友一塊兒偷偷去了濟南。三叔氣得不行,但眼看已成定局,也就沒再說什么,索性由著他去了。父子倆又重歸于好。

亮子隨了三叔,脾氣倔,但也能干能吃苦。找不到活兒,就先當起了外賣員。先干著。起早貪黑,每月拿到手的工資也是不少的,比三叔掙得多。第一個月的工資,就有小一萬,亮子自己留了三千,一千五房租,一千五伙食費,剩下的一股腦都轉給了三叔。三叔不要,但亮子直接把錢打到了三叔的銀行卡上。雖然送外賣很辛苦,風里來雨里去的,但亮子不怕。按亮子的想法,趁著年輕抓緊干幾年,攢上點本錢,以后再開個門頭,做點批發生意,早晚能混出個樣來。

這一干就是大半年。亮子在濟南忙活,三五天才來個電話,一開始三叔也沒在意。可到了年根,再接到電話已經是天人永隔。三叔一邊喝酒,一邊懊悔,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多打個電話問問?怎么就沒多囑咐他兩句?

5

母親這邊也沒閑著。熬年夜,可是有不少事:點長燈,燒年紙,敬天地,拜鬼神;還得備上三牲六碗八大碟。

里屋有三叔為過年準備的東西,幾副對聯和不少“福”字,還有一些鞭炮和黃紙。院子中間也擺上了敬天用的桌子。下午,母親她們炸了丸子,肉的素的都有,又湊了些買來的成品。水餃是四嬸兒帶回來的速凍水餃,下鍋煮熟,用茶碗裝了,一并擺到了供桌上。亮子的靈堂里也擺了水餃,點了長明燈。熬年的一套活兒,全靠母親、四嬸兒她們里里外外地忙。

三叔這個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喝酒。平常從工地回來,總是時不時地弄上幾個小菜,叫上幾個工友,每次總能喝上個半斤八兩。父親煙酒不沾,所以對三叔喝酒這個事就看不慣,好幾次,電話里都發火了。可掛上電話,又不停地嘆氣。唉,老三一輩子出大力,喝點酒,心里身上都能松快些。

終于熬到十二點了,外邊像約好了似的,響起了陣陣鞭炮聲。又過年了。母親她們把供奉的物料一應擺在了院子里的供桌上。芳子拿了黃紙。我和芳子的工作就是燒紙、點燈,然后按照母親的指令,再將燃燒著的黃紙、蠟燭分散到院子的各個角落里,猶如在履行一項神圣的使命。

芳子干活利索,也能說會道,大家都說,不像是三叔生的。高考的時候,芳子考了個專科。在父親的堅持下,學了中醫,現在在北京一家三甲醫院當護士。三叔對此是很驕傲的,逢人便說,北京啊,那可是首都,姑娘給咱爭氣了。

芳子也孝順,到北京工作剛一年,就趁著五一節,把三叔三嬸兒接到了北京,爬了長城,游了故宮,看了天安門。在三叔的微信朋友圈里,有一張在天安門前的照片,三叔兩手叉腰,特別神氣。當然,三叔也沒忘了大伯、父親,還有小叔,給他們分別來了一波圖片信息轟炸。走到哪兒拍到哪兒,山也拍,水也拍,哪怕是遇到個外國友人也要拍。父親說,老三這是巴不得要把整個北京都拍下來;母親說,這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了。三叔心里高興,那是三叔唯一一次去北京。

今年的年,真不像個年。往年回來,三叔家里總是熱熱鬧鬧的。那時候,不管我們幾點到家,三叔總是早早地就在大路口等著了,興高采烈的,像個威風凜凜的將軍。車子還沒到跟前,他就在前頭大跨步地跑著。父親在車里喊,老三你上車。三叔像壓根兒沒聽見似的,就那么在前邊領著車跑。有時候碰到熟人,三叔就會主動跟人家熱情地打個招呼,說,俺二哥一家,回來過年。腳下不停,嘴上也沒閑著,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回應。

那時,我總是會發兩句牢騷,又不是不知道路,咱這個破莊子就這么大點地方,三叔還怕我們跑丟了不成?每當這個時候,父親總會白我一眼。

今年三叔家里人很多,卻比往年都清靜。三叔其實也準備了一些鞭炮,數量不少,放在里屋了。父親說,既然買了,總得放兩個,再怎么著也是過年。父親拿了兩串鞭炮,去了門外,沒一會兒,便聽見外面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一串串的鞭炮聲,宣告了一年的結束,也昭示著一年的開始。

大年初一是不能出殯的,至少要等過了初三。父親他們商議的結果是,我們一家留下,大伯和小叔初一回去。三叔說,都安心回去吧,來看了就行了。后半夜,大伯、小叔帶著兩家人先回去了。大人不睡,小孩子也得睡,畢竟都忙活了一天了。

看著院子里搖搖曳曳的燭光,我有些恍惚。外邊的熱鬧仍在持續,鞭炮聲一陣接一陣,此起彼伏。我總覺得三叔這一輩子很虧,可三叔卻樂呵呵地即將過完了自己的這一輩子。

芳子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芳子說,她想把北京的工作辭了。我想勸勸芳子,卻實在找不到說辭,只好又把問題甩給了她,三叔能同意嗎?芳子沒有回答我,只是抹去了眼角涌出的淚水,說,反正早晚也得回來的。

東屋昏暗的燈光,隱約照亮了桌子上的遺像。黑白照片上的亮子,此刻依然笑得那么陽光,那么開心。我轉頭又望向主屋,三叔的身體佝僂著,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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