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花嫩筍欲凌空

甘笛

“我對媽媽的感情很復雜，我討厭她用刻薄的方式與我說話，但我知道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所以我做不到與她針鋒相對，最后只能選擇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消耗負面情緒。”

合上學生的周記本，看著封面上小安的名字，我腦海里浮現出她瘦弱的身影和清澈如水卻夾雜著一絲怯懦的眼神。

我和小安的媽媽打過幾次交道，有時是為小安請假看病，有時是給小安送飯。唯一一次交談是她媽媽主動告訴我，小安被確診為焦慮癥。小安的媽媽還告訴我，她家雖然是組合家庭，但家庭關系還算融洽。我所了解的這位媽媽的形象與小安周記里描述的形象大相徑庭。

我找了一個機會，邀請小安去操場邊散步。“謝謝你愿意告訴我這些事情，這說明你很信任我。我從字里行間感受到你和媽媽之間的關系讓你很難受，你們之間有什么矛盾嗎？”聽完我的話，小安委屈地說：“我因為免疫力差，腿上長了一些包塊，每天晚上要用紗布敷腿。昨天晚上我發現紗布不見了，只好等媽媽下班問她。沒想到她不僅不告訴我紗布所放的位置，還一個勁兒地責怪我總是亂放東西。”

“所以你很委屈？”

“嗯。其實她也會忘記自己放的東西，但每次總是責怪我，說是我的原因。”小安止不住地流眼淚。

我一邊給她遞紙巾，一邊拍拍她的背，問：“你委屈是因為媽媽總是責怪你？”

“對，而且經常是預估不到的，可能上午她還心情舒暢，下午突然就失控了。”

“其實每個人和自己的父母都或多或少有這種又愛又恨的感情，只不過有的家庭特別明顯。父母已經依照他們的生活習慣和價值觀生活了幾十年，想讓他們突然改變是一件很難的事，所以如何與父母相處顯得尤為重要。”

“我應該怎么應對呢？”她擤了擤鼻子，語氣變得平靜起來。

“你先試著接受你媽媽并不是理想中的完美媽媽，她可以有情緒波動，因為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繼續說：“如果你接受了這一點，接下來就要學會面對發脾氣的媽媽。看到她情緒不好，你可以問一句‘媽媽，你心情不好嗎？，如果她只回了你一個字，那么她很有可能是想獨處，你就減少和她的接觸；如果她說了不高興的具體原因，那么她可能是想和你聊聊。慢慢地，你就會發現生氣的媽媽沒有那么讓你難受了。”小安低頭思考著，緩緩點了點頭。

我深知事情的解決需要時間，所以并未主動詢問后續情況，但我觀察到現在的小安與之前相比，變得稍顯輕松活潑了。兩周后，這樣一段話出現在小安的周記中：“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是這種沉重的愛讓我陷入了不得不傷害自己的境地，但那天和您談心后，我才意識到沉重的是我的思維方式，而不是愛本身。雖然我現在仍無法處理好與媽媽的關系，但我已經不會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排解消極情緒了，或者說我已經不太會被媽媽的極端情緒所影響了。甘老師，非常感謝您教給我調整情緒的方式，讓我走出了禁錮自己的牢籠。”

我合上周記本，似乎看見窗外那株原本搖搖晃晃的小翠竹已然“翠竹梢云自結叢，輕花嫩筍欲凌空”。我開始期待這片土地上竹林成片、蟲鳴不休的那一天了。

責任編輯? 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