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雨田
我的家鄉在蒙漢接壤處的葫蘆素,屬神木爾林兔最北邊與內蒙古伊金霍洛旗新街隔河相望的一個大村落。為什么說他是個大村落呢?因為他是由東、西、前、后這四個葫蘆素所組成的一個地大水豐、廣袤無垠的可以任馬狂奔馳騁之野。葫蘆素屬蒙語地名,漢意指蘆葦,即長蘆葦的地方。這里地下水特別富足而甘甜,隨便向地下挖個兩三米,甚至一二米,水就出來了。這里屬紅堿淖濕地保護區,漁歌雁舞、沙鷗翔集,草原遼闊、牛羊成群,地域廣闊、物產豐饒……
我們今天所說的爾林兔大草原,其實就是指的這片葫蘆素大草原。當然,從行政區劃這樣講也沒有錯,況且爾林兔全貌本身就是位于毛烏素沙漠之中的一片異常遼闊而肥美的大草原。
這片大草原有一條自西而東名叫七卜素的小河流,它的源頭和禿尾河的源頭相鄰相近,同在靠近烏審旗的爾林兔巴嚇采當這一地帶。說來也怪,遍野流沙狂舞的大漠之中,突然有水便從地下冒出,成湖成河。河流雖小,卻常年有水不斷地涌出,清水淙淙流淌,在深情地滋養了大地、草原之后,又緩緩地注入了紅堿淖湖泊,將草原和湖海天然有機地溶聯在了一起,構成了大自然巧奪天工般的諸多造化與感應。
毛烏素沙漠可以稱得上是全世界蓄水量最大的沙漠之一了。別的不說,單是我們居住的其東南緣這一塊,便涌流出年均徑流量達4億立方米的一條四季豐水河——禿尾河,還有大大小小的40多個湖泊及其無數條補給水流,其中紅堿淖蓄水量達到8.1億立方米,總面積有67平方公里,號稱中國第一沙漠淡水湖。記得在我小時候的20世紀七八十年代,七卜素河曾是我們童年小伙伴牧羊戲水、趕鴨摸魚的天堂,也是我們溜冰滑雪、熏烤野味的樂園。那時候,七卜素河的水甚是洶涌,尤其在秋澇季節,河水肆意橫流,淹沒大片草灘,直搗莊稼福地,甚而危及村莊泥室。每年的這個時候,村隊便動員大家深挖水壕,從村莊院落、田間地畔挖起,將水導入七卜素河流域,而后再深挖河道,加高壩堤,讓水流得以通暢地進入到紅堿淖湖泊。在我們的記憶中,那時的雨水比現在要豐沛得多。尤其在秋季,低洼地段到處是蓄積的水域,河渠縱橫交錯,水流淙淙,一派江南水鄉的色彩。河塘里多生一種不大不小的胖肚子魚兒,我們管它叫“瓜瓜魚”。這魚看著笨拙,逮起來卻頗費事,我們就只好利用地勢,將河塘里的水四處放行,來個涸澤而漁。也許是我們的這種做法過于幼稚,過于窮盡,后來,隨著雨水的逐漸稀落,曾經開挖的溝渠河塘,日漸干涸,終被回埋做了耕地。我們盼望著的“瓜瓜魚”也隨著逝去的童年,被一起塵封在了那片荒蕪之中。我曾盼望著能發幾次大水,這樣,一旦“水鄉”再現,我好善待那些河塘,保護好我們的“瓜瓜魚”。但是,干旱日盛一日,河水也日漸萎縮成了一條細線,有氣無力地游走在那片孤單而荒涼的灘涂中。

河水的退縮肯定與氣候變化有關,也與窮澤般的索取有著關聯。為了進一步保護水源,固澤濕地,當地政府發動群眾大力植樹種草,使原本荒蕪的沙漠,逐漸變成了植被茂盛的成片叢林;加之封山禁牧,退耕還林政策的進一步落實,以及大量人口向城鎮遷徙,富裕起來的人們轉變了過去那種向自然一味索取的簡樸觀念,逐漸與大自然和諧相處,讓自然界得以休養生息,還自身生存空間以一分清靜,一份清醒。
家鄉的草原總是透著一股特有的清純和甘甜,散發著明沙凈土所獨有的清爽和純潔。家在草原的老母親,說什么都難以離得開這片清朗明凈的遼闊天地:她說這里天藍水綠空氣好,她說這里灑脫自在樂逍遙,而我對草原最直接的感受是它那獨有的甜美。每年初秋時節,母親總會在第一時間打電話來說,咱家的玉米熟了。我一聽,無論有多忙,即刻便會回來。往往是還未踏入家門,一股清香早已撲鼻而來,回家首先就從鐵鍋隨手拎只燙手的玉米棒子出來,邊吭著玉米,邊才去放行李,一邊才笑嘻嘻地和母親開始了攀談。這時,家鄉草原的特有的甘甜就美滋滋地浸入了我的心脾。煮玉米并不是什么稀罕而精美的食物,但是長這么大我還從來沒有吃到過有超過家鄉玉米味道的美食。老家的玉米散發出清嫩甜爽的自然美味,越吃越想吃,沒幾口玉米粒吃完后,我還不自覺地吮吸著玉米棒子上的汁液,感覺那么的香甜可口,而又蜜入心間,令人久久難以自制。吃完玉米后,感覺飽得再也吃不動了,方才作罷。但接下來,喝了清清涼涼的煮玉米水后,我的飽腹感即刻消融,頓覺渾身舒爽甜美,一如草原般寬展瑩潤、清新流香。
清晨的草原,滿眼仿佛是漫無邊際的綠毯。迎著東方的一絲亮光,踩著蘇軟的草地向前走去,草原上的新鮮空氣實在讓人吸不夠。滿口大自然的氣息,像媽媽的煮玉米汁水,讓人渾身舒爽,不由得有股透心的快意。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