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強
大概十五六年前,我在一所初級中學工作,我的校長不止一次講:什么叫會了?會了就是記住了。這句簡單明了的話深深地刻進了我的大腦,也被很多老師認定為學習的“真理”。于是,當時學校幾乎所有學科都把“背誦”放到最重要的地位,督促學生記住大量的單詞、課文、概念、定義、公式。一時效果不錯,學校在全區統一測試中成績較為突出。
但后來的一次學生測試,讓我對這個觀點產生了懷疑。那時候,中考政治和歷史學科是一張試卷,叫“文科綜合”。老師們把所有考點都幫助學生整理出來,擬好正確答案,讓學生背下來。本以為萬無一失,結果在初三第一次模擬考試中,學生成績并不理想。通過分析試卷,政史組的老師得出結論:這些試題其實都沒有超出他們備考的范疇,不過綜合性較強,需要學生對原有材料和答案進行拆分重組。但就是這樣一個要求,導致學生背答案“失靈”了。這件事引發了老師們的思考:如果缺乏對知識的深刻理解和運用能力,只是死記硬背,又有多大價值呢?
再后來,文科綜合的考試開始采取開卷形式。學生們歡呼雀躍,以為能從大量的背誦中解脫了,于是,手頭的課本、練習冊全部密密麻麻寫滿了試題和答案。結果,考試的時候,又有一部分學生“抓瞎”了:腦子里空空如也,從考試第一分鐘開始就翻書找答案,不要說答題沒有任何思路,就連答題時間都不夠用,只能敗下陣來。這又讓老師們幡然醒悟:看來該記住的還得記??!
分享這段經歷,是想借此引發關于學生學習中“記憶”的話題。因為缺乏對學生記憶規律的把握,常常導致教學中教師行為的失當,從而帶來不良的后果。
首先,反對記憶是不對的。美國弗吉尼亞大學心理學教授丹尼爾·T.威林厄姆,在《為什么學生不喜歡上學?》中提出一個顛覆性的觀念:大腦能做很多事情,但思考卻不是它最拿手的。大腦靠記憶做成很多事,記憶儲存著指引行動的策略。所以,一個人看起來在進行邏輯思考,但其實大多數時間他只是在進行記憶檢索。
那么怎樣才能讓“記憶檢索”變得更容易呢?這就需要我們在大腦中儲存更多有意義的信息,即所謂的“背景知識”。牢記背景知識對學習來說十分重要,我們只有記住更多有意義的信息,才能更有效地思考。
因此,一個人必須記住一些東西,比如一些經典語句,一些定義、公式。這些都需要記憶,不記憶就沒有知識積累。沒有原始的知識積累,絕對不可能做到淵博、精深、通透。就像那些參加開卷考試的學生,沒有基本的背景知識作為基礎,也就不可能有獨立思考的誕生。
再來看看學習中的“死記硬背”。其實,記不能“死”,背不能“硬”。從理論認識上看,“死記硬背”并非好的學習方法,這點人們已經達成共識。但是,回到實踐層面,“死記硬背”在不少的課堂、不少的學生那里又普遍存在。的確,面對學生概念不清、基礎不牢的困境,不去“死記硬背”,又有什么好的辦法呢?
《新華成語大詞典》中對“死記硬背”的解釋為:指在學習的過程中不是通過理解或其他靈活的方法來掌握所學的內容,而是死板地背誦記憶??梢?,“死記硬背”其實是一種完全不理解的記憶。
蘇霍姆林斯基曾對“死記硬背”有過闡述,他認為:孩子大量記憶根本不能理解的東西,是對孩子智力極大的傷害。死記硬背會造成一種幼稚病——它會使成年人停留在幼稚階段,使他們智力遲鈍,阻礙才能和愛好的形成。就其實質來說,這就是把教小孩子時特用的那些方法和方式,搬用到少年和青年的身上來。
由蘇霍姆林斯基的話我們可以看出:他反對“死記硬背”,但并不是一味地反對。至少他認為,在孩童時候,適當多記一些東西仍然是必要甚至是必須的。在人的發展最初始的階段,模仿和記憶是人類最主要的學習方式。在這種記憶中,有許多東西是我們并不理解的,但我們依然記住了。這些東西在我們的后續學習、生活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李鎮西老師也曾經談到,讓孩子在其記憶力最強盛的時期,通過背誦將最經典的古詩文化作自己的血肉,這是形成終身語文能力的“童子功”。
“記憶力最強盛的時期”,即指蘇霍姆林斯基所講的“孩童時候”。幼年、童年時期的孩子,記憶力往往是驚人的。這時候讓他們多讀多背一些他們暫時不理解或者不完全理解的東西,并不是一種過錯。就像牛會反芻一樣,人也會反思,會回味曾經的知識和經驗,從而使自己的認識水平螺旋式上升。很多父母讓孩子背誦唐詩宋詞,我們不能把這簡單定義為“死記硬背”。這些詩詞的意義,隨著孩子們人生閱歷的增長,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朗。
但是,隨著年齡增長,孩子進入少年、青年,再去“死記硬背”,害處就逐漸凸顯出來了。據美國《科學日報》報道,一項最新研究發現,盡管死記硬背會讓人記住不少東西,但也會導致記憶中的細節缺失。這意味著,靠反復學習留在人們腦海里的記憶,可能并不準確,甚至存在不少瑕疵。
從實踐我們也可以得到經驗,如果不理解,將一個毫無聯系的“新知識”硬塞入人的大腦,即使重復幾十遍甚至上百遍,耗時耗力,也難勉強記下,記下也容易忘掉,更談不上靈活運用。
最新的研究成果也證明,“死記硬背”是違反腦科學的,效率極低。因此,在教學中應該提倡遵循記憶的規律,科學記憶,掌握知識。
不同學科,應該尋找符合學科特色的記憶方法。我上初中時,在化學老師的鼓勵下,我和幾個同學參考軍棋的玩法,發明了一種“化學棋”,幾乎涵蓋了化學課本上所有的化學反應方程式。在游戲中,大家很快掌握了那些內容。我想,這就是創新型的記憶方法。
一個歷史老師,每次接新班都會讓學生背課本目錄。一開始學生不理解,后來慢慢就體會到了好處。這是讓每個人頭腦中建立起歷史知識的系統脈絡,學生學習后面的內容時,會首先在這個脈絡中尋找定位以及與其他內容的位置關系、邏輯關系,后期掌握起來更加容易。
英語學科的學習,記憶單詞非常重要。按照艾賓浩斯遺忘曲線的規律去加強記憶,并及時復習,就能抓住記憶的最佳時間點,確保記憶的效果。這比盲目地死記硬背要強多了。
通過小組方式強化記憶也能有不錯的效果。學生和同學們一起學習,嘗試相互解釋一些學習中的重要問題,迅速將同一主題的知識形成聯結,能夠學得更快。
我一直認為,記憶能力是可以訓練提升的。但這并不是說,我們要“填鴨”似的逼迫學生把知識塞進大腦,而是注意研究學科知識的特點,研究每個人自帶的學習屬性,量身打造符合學科特點或者自己個人的記憶方案,從而提升學習的效率。
學習是一門科學,近年來腦科學、心理學等相關學科的迅速發展,為我們提供了越來越多的理論參考。想辦法把這些理論引入課堂,去撬動教師頭腦中頑固的“經驗”“屏障”,才有可能真正走上科學、高效的教學之路。而這,也是讓課堂“目中有人”的重要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