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語鏡像中的文化面相（五十六）

古北

第一次接觸流行新詞“性緣腦”的人，總是會不覺關聯起“戀愛腦”來?！靶跃壞X”一詞在“戀愛腦”“打下的江山”中坐享了被人們接納和理解的便利，但也容易被視做“戀愛腦”詞義的另番表達，參照并框限在“戀愛大過天”的意思當中。事實上，“戀愛腦”并沒有因“性緣腦”暴得大名而消隱，在生動呈現一心戀愛的癡勁上，仍然無有出其右者。當“戀愛腦”把對沉浸戀愛的無邊向往“追溯”到某種穩定的身體構成，并以“腦”字果斷地標記其無法撼動之狀時，便宣告了這種熱烈的終極性。這既是無法遏制的愛的原始沖動，也是無法消除的“葬身戀愛而后快”的潛在意識。但“性緣腦”并不必然昭示這種“不戀愛毋寧死”的決絕的熱情，而是頑固攜帶“戀愛關系之外無他物”的封閉的冷漠。如果說“戀愛腦”還有一股癡情的單純為人所樂道，那么“性緣腦”則因思維的固化而為人所鄙夷。是的，“戀愛腦”還有“性情中人”的光環，但“性緣腦”已無緣這種激情的贊譽，而幾近化身僵化的代名。

在性緣、親緣、友緣等親密情感關系的基本構成中，“性緣腦”完全放棄朋友、搭檔、同盟等與他人可能建立的多樣的精神聯結，而唯以締結兩性情緣為目標?？膳碌氖?，“性緣腦”不只在適婚期表現出以捕獲另一半為生活重心，而是在漫長的人生歷程中，始終以“是否適合做伴侶”為首要的衡量標準對他人進行裁定；也不只是以“自己的戀愛對象”的想象的身份來安放他者，也常以“別人所戀愛的對象”來看待其他人。換言之，所有人都必定是被牽系著的性緣關系中的一方，除此其他關系都不值一提。這種看待他人的思維方式拒絕發現人們身上更豐富的品質，把認識世界牢牢限制在兩性關系的視野中，不僅不利于對世界的發現和探索，也是對他人完整存在的無視和閹割。一切以“戀愛對象”繩之，就意味著同性為情敵，對象之外異性為候補，這種嘀咕著的對浪漫關系的盤算，除了“層出不窮”的油膩的性功利，便是暗地里積攢著的自戀自憐了。

有分析稱“性緣腦”是人類大腦基本的適應性機制，也有人稱“性緣腦”是父權制的產物。如果這兩種說法都屬實，那么“性緣腦”可謂是“內外夾擊”。后者而言，父權觀念既認為婚姻乃維護社會穩固的不二法門，也主張女性需要婚姻或是男性的愛和庇護來作為其價值的唯一證明。女性“性緣腦”附和“兩性關系應凌駕于一切關系之上”的觀點，并主動把自己放置在被挑揀、被評價的位置很難說不是深受傳統父權制語境的影響，而這不僅令其沒法清醒地看清自身的處境，也加劇了女性的物化。

總之，如我們看到的那樣，“性緣腦”將性緣絕對前置化，在遮擋和抹殺人際關系諸多可能性之后，還不忘為其他嘗試獻上一個不解和輕蔑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