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 丁肅清

好好是我孫女，好好出生了。她出生之前，我就給她起好了這名字：好好。

好好生在戊子年，好，是耗的諧音，權當小耗子的意思。把此好字拆開，為女，為子，女子就是好。還因我姓氏為丁，丁好，又可諧音頂好。

好好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聲啼哭后，就被襁褓裹到了另一個房間里。老伴見我的時候，笑容燦爛，眼睛亮著光彩，對我說：生了一個小美女！

我就去看這個襁褓里的小美女。一個小小的小東西，靜靜躺在小床上，小臉白里透紅，嫩嫩的皮膚，看上去像是一葉薄薄的花瓣兒，小嘴唇像是涂上一層薄薄的唇膏，黑黑的眼睛在張望，左顧右盼地張望著，時而扭動著頭，尋找她面前的聲音。我在想，她在想什么，是這個世界很亮嗎，這個世界為什么這樣亮？好好是好高興，更多的是新奇，驚奇。好好笑了，無聲地笑了，小臉上笑出了一個淺淺的小酒窩。

因是剖宮產，好好暫時沒有能躺在媽媽的懷里，暫時沒有吸吮到母乳，她像是在安靜地等待，等待媽媽的哺乳？或等待她將要識別的更多的事情？我頓生一種奇妙的疼愛，心想，只有孩子，才是最值得去疼愛和保護的對象。孩子純凈，純凈得一塵不染，就像是一潭清澈見底的水，這才是真正的生命。

生命里，沒有附加，沒有善與惡，沒有真與假，也沒有聰明和愚笨，甚至沒有自我保護和生存的能力，這些附加的東西，她都沒有，她僅僅只有生命本身。即便哭哭，笑笑，也全都是自然的，沒有目的，沒有欲望，僅僅是想哭了就哭哭，想笑了就笑笑，沒有自然之外任何附加的東西。

3月23日出生的好好，一下子就擁有了一筆“財富”——這個世界。好好還不會走路，可是她的路，卻讓所有正在走路的人們望塵莫及。

生命就是一個果子里面的核兒。

在果子核兒一樣的嬰兒面前，我們沒有任何一點是值得驕傲的，智慧和心計、素養和能力、個性和品格、膽識和勇氣、地位和資歷，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我們這所有的一切，原來都是生命的附加和變異。

尊重生命，最根本的是要尊重孩子。這世界有著太多的對立、沖突，但有一點認知大家是相同的，即尊重孩子和關愛孩子，這就是人的天然本性。從這個本性上說，愛孩子就是愛生命。親朋好友們紛紛來家看好好，一個個都是笑容滿面，這笑容沒有絲毫的修飾和偽裝，自然得就像是春日的陽光。

生命是一切物欲的國王，所有的富有，在純粹的生命面前，就像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原本覺得我沒有老，五十出頭還年輕，在人面前，從未服老。如今小小的好好，讓我認老了。小小的好好，不會說話卻令如山倒，沒有力氣卻扭轉乾坤。是孫女那雙小手、從襁褓里露出的溫潤如玉的小手，把我抬舉成爺爺。當了爺爺的我自以為是教授，但是，孫女剛出生，就給我上了一課，讓我悟出生命的含義，生命的本貌。

新生命玲瓏剔透。小臉，小手，小腳丫，還有只屬于她的純凈的心境，都是天造地設的藝術品，沒有瑕疵，不經雕琢。

我第一次抱起好好。她黑亮的眼睛凝視著我的臉，那凝視是認真的，一絲不茍，我臉上的歲月滄桑，都被她一覽無余。那是一種沒有觀點的凝視，不欣賞什么，也不嫌棄什么，沒有是非評判，沒有好惡褒貶，她只是要把我作為親情的底片，烙印在她的心里。

我也凝視著她可愛的小臉，兩雙眼睛就這么凝視著，幼小的孫女，老了的爺爺。

我突然想，世界上有著千千萬萬的目光，雖然可以遇到和撞擊，卻是那么神秘莫測，是那么遙遠，那么可望而不可即。而只有兩種目光的相遇，沒有距離，沒有隔閡，這就是小和老之間，我，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