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碳交易市場試點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
——以湖北省碳市場為例

朱晉弘

(蘇州大學商學院 江蘇蘇州 215026)

1 引言

中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碳排放國家，為了節能減排實現產業結構綠色轉型升級，通過借鑒歐盟碳減排相關經驗，積極推動建立碳排放交易市場。自2011年10月國家發改委下發《關于開展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工作的通知》，多個試點地區碳市場陸續開展試點工作并啟動交易。目前，我國已有9個地方碳市場，包括北京、天津、上海、重慶、湖北、廣東、深圳7個試點碳市場，以及非試點地區的福建、四川碳市場。2021年7月，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啟動上線交易，標志著未來一段時間內，碳排放權交易市場試點政策構成的試點碳市場和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將處于并行階段。我國碳交易市場試點城市建立的意義在于試點積累相關經驗，并且針對實際問題提出應對措施，為構建碳交易體系提供堅實的基礎。根據國家統計局和國家發展改革委員會發布的數據，截至2020年，全國工業部門的碳排放量占據了我國總體碳排放量的30%左右。其中，電力行業、鋼鐵行業、建材行業和化工行業是我國四大高碳排放行業，其碳排放量占據了工業部門總體碳排放量的很大比例。因此，順利實現和完成“雙碳”目標需要對工業結構進行優化調整，對經濟發展模式加以優化升級。從企業管理和市場監管的角度來看，大力推進綠色生產技術的研發和實施對于試點城市碳交易市場發展狀況及其對企業綠色發展的激勵效應的研究對于全國碳市場的深化發展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根據已有研究，我國碳交易試點地區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明顯低于非試點地區，企業更注重提高能源效率、探索清潔生產技術等方面，大大促進了碳交易試點地區的產業優化升級。試點地區的碳市場流動性更高，市場價格相對穩定，資金市場更活躍，政府政策的連續性和穩定性也有助于企業實施碳交易政策并提高碳減排效益。湖北省作為經濟中心和物流節點，具有交通便利、交流互動等優勢，其工業結構與碳排放密切相關，也容易實現碳減排和綠色發展目標。近年來，湖北省碳交易市場活躍，交易量居全國首位，具備良好的碳交易環境。因此，本文以首批試點省份湖北省的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探究碳交易市場試點政策對企業綠色發展的影響。本文對于厘清中國碳交易市場的運行機制、分析碳市場對企業減排的影響效應提供經驗證據，也為發展中國家通過碳交易市場實現碳減排和企業綠色轉型發展提供政策依據。

2 研究背景與文獻綜述

2.1 研究背景

2.1.1 碳排放交易政策

碳排放交易政策作為一種政府實施的環境規制措施，旨在通過建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來實現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目標。該政策基于碳排放權作為可交易的資源，將企業的碳排放量限制在特定的配額范圍內，并允許企業進行碳排放權的買賣交易。截至目前，中國已經在多個地區開展了碳排放交易試點，涵蓋了各個行業和領域。試點政策實施以來，中國的碳排放強度呈現出下降趨勢，碳排放交易市場的建立也帶動了碳金融與碳市場的發展。截至2022年底，中國已經建立了全國統一的碳排放權交易平臺，超過4000家企業注冊參與碳排放交易。通過碳交易市場的運作，大量的碳減排項目得到了資金支持和激勵。這些試點政策推動了企業和機構加強了對碳排放管理的意識，促進了低碳技術和清潔能源的應用，表明中國為應對氣候變化和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目標邁出了堅實的步伐。

2.1.2 試點碳市場交易活躍情況

本文采用交易集中度作為指標度量各試點碳市場的交易活躍情況。交易集中度的計算方式為：每年交易量最多的前五分之一個交易日的交易量之和除以全年總交易量，圖1為各試點碳市場 2019—2021 年交易集中度的變化情況。

圖1 各試點碳市場2019—2021年交易集中度的變化情況

綜上數據，各試點碳市場的交易集中度在不同程度上存在波動。其中京津冀碳市場和上海碳市場的交易集中度相對較高，其原因為在京津冀地區，隨著越來越多的企業參與到碳交易市場中，競爭加劇導致交易集中度下降；而在汾渭平原地區，產業結構單一、企業數量有限，導致交易集中度相對較高。

此外，隨著中國碳市場的發展和成熟，未來可能會出現更多的試點碳市場以及全國性碳排放權交易體系。這些新的碳市場將如何影響現有試點市場的交易集中度值得關注。

2.1.3 湖北省碳交易市場政策

作為中部省份中唯一納入碳排放權交易試點的地區，湖北省在中國的經濟發展中占有重要地位。湖北省的經濟高速增長以及產業結構的重型化導致較高的能耗和碳排放水平。此外，湖北省內地區之間的發展差異也給碳減排工作帶來了額外的挑戰。

然而，正是基于湖北省在經濟和產業方面的復雜性，將其納入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具有重要意義。湖北省的試點經驗可以為全國范圍內的碳交易市場的制度健全和發展提供寶貴借鑒。

湖北省政府在碳排放配額分配、碳排放交易市場建設及碳減排政策發布、碳排放監測和核查等方面制定了一系列規定和措施，以推動湖北省企業減少碳排放，促進企業轉型升級和綠色發展，實現生態文明建設的目標。

2.2 文獻綜述

學術界圍繞碳交易機制對于企業發展影響的研究不在少數，近幾年也取得較為豐碩的成果，以下圍繞學術界關于碳市場及其試點政策以及碳市場試點政策對企業影響的相關研究對已有文獻進行整合梳理。

在碳市場及其試點政策的研究方面，重點多集中在試點城市上，包括對試點城市碳交易價格、機制和配額分配等方面進行的研究。鄭祖婷、沈菲和郎鵬(2018)通過構建BP人工神經網絡模型，分析了深圳市碳交易價格的波動情況。而李江濤和陶思源(2022)則通過分析湖北省碳交易市場的企業綠色發明和實用新型專利數據，研究了碳排放權交易機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

在碳市場試點政策對企業影響的研究方面，學者們多采用雙重差分法、合成雙重差分法和CGE模型進行量化分析。例如，何彥妮(2022)通過驗證碳交易市場對企業創新策略的影響以及作用機制，證明了碳交易市場能夠有效促進企業突破式創新。張柳欽(2019)通過實證分析了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和競爭力的影響關系，并研究其遷移效應和異質性。崔愷媛(2017)則提出“低碳價-高碳稅”機制，并通過對現有CGE模型的修改得出“碳交易-碳稅”混合政策能夠相互補充的結論，從而避免企業超額排放行為并保證企業正常生產不受到太大影響。綜合上述，學者對于國外碳交易研究可見，國內現階段研究碳市場對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的文獻存在以下不足：一是缺少深入研究碳交易政策誘發綠色創新的影響，少部分文獻僅研究碳交易政策是否誘發了技術創新活動，并未分角度深入探討。二是城市層面研究較少，大部分研究采用企業或者區域面板數據，未從城市層面探究不同試點城市研究碳交易市場對綠色創新的促進機制，城市是進行綠色技術創新的基礎，具有生產要素集聚的功能，且對城市進行研究能考慮到非控排企業的影響，因此對試點碳市場城市的綠色技術創新進行研究十分必要。

鑒于此，本文基于2011—2021年湖北省區域內上市公司數據，及其碳交易市場企業綠色發明和實用新型專利數據對湖北省碳交易機制對于企業綠色發展的影響進行實證檢驗分析。

3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碳交易市場政策是政府為實現雙碳目標而實施的環境規制。湖北省作為碳交易試點城市，該政策的實施將降低化石能源使用率，推進企業能源效率提升，并促進企業進行綠色生產技術革新。波特假說認為，環境規制可以促進企業技術創新和競爭力，因為環境規制會推動企業尋找更環保和高效的生產技術和工藝。湖北省的碳交易政策可視為一種環境規制措施，限制企業碳排放并鼓勵采用更環保的生產方式，以獲取更多碳排放配額。

對于企業而言，碳交易政策可能影響其創新活動。這種政策可能激發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以減少碳排放并獲得更多碳排放配額。例如，企業可能投資于開發更環保和高效的生產工藝，研發低碳產品等。此外，碳交易政策還可能影響企業的競爭策略，因為環保和高效的企業可能獲得更多碳排放配額，從而在市場上獲得更大份額。

然而，碳交易政策可能會對企業創新活動中的創新效率、碳排放配額以及企業財務狀況產生一些負面影響。但對此的相關研究表明，實施碳交易機制、設計碳配額分配方法以及確立高額碳價格信號都能激發企業技術創新的動力，進而增強企業的競爭力、提升產品質量和資源利用效率。

綜上所述，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湖北省碳排放政策實施推動企業綠色創新；

H2：湖北省碳排放政策的綠色效益與企業規模呈正相關。

4 研究設計

4.1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結合已有研究，本文選取2011—2021年湖北省148家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獲取874個綠色專利研究樣本。被選取的企業中，共有57家上市公司被納入碳排放配額管理企業清單，而另外91家上市公司作為清單外的對比實驗。本文的綠色專利數據主要來自國家知識產權局以及湖北省統計局，其他相關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和東方財富網，使用SPSS和Python進行數據處理。

4.2 變量定義

4.2.1 被解釋變量

碳排放交易參與度(D)。本文的碳排放交易參與度是通過政策虛擬變量和時間虛擬變量的交互項來構建，當政策虛擬變量為1時，表示在該時間點或期間有相關的碳排放交易政策，否則為0。本文所選取的控排企業名單來自湖北省生態環境廳發布的《湖北省納入2022年度全國碳市場配額管理的重點排放單位名錄》。

4.2.2 解釋變量

綠色創新產出(Green_innovation)。為直觀量化反映企業綠色創新能力，本文選取公司的綠色發明專利、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的總申報數之和作為評價其綠色創新能力的主要指標體系。本文利用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信息進行檢索，參照國家知識產權局發布的綠色低碳技術專利分類體系進行比照篩選出湖北省企業每年的綠色專利申請數量。

4.2.3 調節變量

企業規模(Size)。本文基于企業資產總額與負債總額，對納入全國碳市場配額管理的重點排放單位的企業規模進行了量化分類。參考Clarkson等研究方式，用Enterprise scale系數表示企業規模，具體計算公式如下：L為企業負債總額，A為企業資產總值，S為企業資產與負債之和；Enterprise scale系數越接近1，企業規模越大；系數越接近-1，企業規模越小。計算公式如下：

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

4.3 模型構建

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提供了一種利用市場機制來減少碳排放的方法，可以被視為準自然實驗場景，對于參與碳交易的企業而言，其決策行為往往受到交易規則、市場價格、企業規模等因素的影響。基于此，為檢驗前文假設，本文選用雙重差分法進行檢驗，構建模型如下：模型(1)描述了綠色創新與是否進行綠色創新的二元變量、控制變量之間的關系，控制了年份固定效應μ和個體固定效應δ。為消除多重共線性，模型(1)中只包含時間虛擬變量與政策執行虛擬變量的交乘項Di,t，并將企業綠色創新產出(Green_innovation)只由是否進行綠色創新的指示變量(Di,t)，另一個是其他控制變量(controli,t)兩個因素進行解釋。基于被解釋變量始終為非負整數的企業綠色專利數量，本文借鑒李江濤等(2022)的研究方法，選用泊松回歸對雙重差分模型進行估計。其中，εi,t為殘差項，controli,t為控制變量。模型(2)中加入了調節變量Sizei,t，以及碳排放權交易機制和企業規模的交乘項Di,t*Sizei,t，以進一步研究企業規模與其是否進行綠色創新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

5 實證分析

5.1 描述性統計

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2所示。根據上述選取的874個企業綠色專利研究樣本，經過數據統計處理后可知，不同企業之間綠色專利數量差異較大，并且這些差異在企業規模上也有所呈現。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5.2 相關性分析

本文對樣本變量進行相關性檢驗，得出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根據Pearson相關性系數判斷，D、Green_innovation和Size三個變量兩兩對比可知，D與Green_innovation的相關系數為 0.0749，此結果顯著為正，表明碳排放權交易機制與企業綠色創新產出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正向關系，假設H1得到驗證。同時，D與Size的相關系數為0.1745，顯著為正；Green_innovation與Size的相關系數為0.2324，結果顯著為正，由此可以初步判斷，企業規模越大，對于綠色創新技術的投入越多，受到碳排放交易政策的影響越大，假設H2得證。

表3 相關性檢驗結果

5.3 基準回歸

本文運用雙重差分模型對模型(1)進行了回歸，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結果顯示，D與Green_innovation的回歸系數0.763，表示綠色創新與綠色創新水平之間存在正向顯著關系。該系數的z值為4.68，表明這一關系在統計上是高度顯著的，由此假設H1得到驗證。

表4 基準回歸結果

5.4 穩健性檢驗

5.4.1 安慰劑檢驗

本文參考齊紹洲等(2017)的方法，分別假設政策實施前的2006年，2009年，2012年為政策實施年份，對此進行安慰劑檢驗。由表5可知，三年政策實施下所獲得的結果均為不顯著的，證明了前文所得實證結論穩健，進一步驗證了H1假設。

表5 安慰劑檢驗

5.4.2 改變因變量度量方式檢驗

由于改變了專利數據計量方法，且前文雙重差分模型的回歸實質是簡單易解釋的 OLS 回歸，因此本文針對碳交易試點與企業綠色專利數量的回歸選用面板固定效應檢驗。在重新回歸中，因變量改為Ln(企業綠色專利數量+1)，重新對碳交易機制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激勵效應進行回歸檢驗。根據表6結果，Di,t的系數為 0.356，所得回歸結果仍然為顯著相關，進一步印證了前文實證結論穩健。

表6 OLS回歸結果

5.5 異質性分析

由于不同企業規模、盈利能力的差異，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于不同企業綠色創新技術發展的影響往往存在較大差異。為了進一步對企業異質性進行驗證，本文參考我國《企業分類和代碼》的相關規定，將企業按照從事的經濟活動類型、組織結構及規模進行區分，以進一步驗證碳交易試點政策對不同規模企業綠色創新發展的影響，由表7可知，在所有企業規模下，企業綠色專利數量與企業規模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假設H2得證。

表7 異質性分析

然而，根據不同的企業規模組別，企業綠色專利數量與企業規模之間存在顯著差異：在中型企業中，企業規模對企業綠色專利數量的影響呈負相關，而在小型企業和大型企業中，企業規模對其影響均呈正相關，原因可能是資源配置的困難以及激勵機制的不足。

同時，中型企業在資源分配和激勵機制方面存在挑戰。相對大型企業，其資源有限，限制了綠色創新投資；相對小型企業，管理復雜，資源分配困難，造成在綠色創新和專利方面的不利。同時，中型企業需要更好地制定激勵機制，引導資源向綠色創新和專利領域傾斜。

6 結語

本文以湖北省為碳交易試點城市的典型代表，采用雙重差分模型對湖北省碳排放政策對于企業綠色創新發展影響進行了研究探討，并進一步分析碳交易試點政策與企業規模交互項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調節檢驗。研究表明：湖北省通過實施碳交易政策可以顯著提高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能力，碳交易政策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數量的提升受到企業規模的正向調節；大規模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質量提升效果更為明顯。本研究肯定了碳交易政策對于企業綠色發展的正向效益，為全國碳市場的建設發展提供了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