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囍

教學樓下有一個公告欄,上面有各種通知和優秀學生代表的照片。路過的人步履匆匆,卻也不乏一些學生在這里駐足。冬天的寒風鉆進我的衣袖,我把自己裹緊了盯著公告欄上你的照片移不開眼。
今年冬天下了一場好大的雪,大家興致勃勃地跑到走廊上看雪。我抬頭望天,漫天的雪花像是白天偷跑到人間的星星。
我個子不高,有來晚的人會選擇站在我的身后看雪。是你。空氣中有淡淡的獨屬于你的味道,我攥緊不安的手,緊張地眨了眨眼睛。呼出的白氣替我向上看你,而我杵在那里,不聲不響也不敢動彈。
頭上的雪被人輕輕拍落,我倏地回頭,看到你帶著淺淺的笑容撓了撓頭。如果眼睛是照相機就好了,眨眨眼睛我就能把這個瞬間的你記錄下來。
晚自習時,電路受到大雪的壓迫,短暫地留給了我們幾秒鐘的黑暗。我第一反應是抬頭望向你,你好像正專注于一道很難的題。這么黑的時候你怎么看得清呢?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即使那么黑的時候我也看得清你。
思緒突然被我扯得好遠,我想起第一次問你題目時。我抱著一本才做了一頁的總復習試卷想和你套近乎,你看到我問的基礎題說:“等把這本卷子做完了,再把錯題匯總問我題目。”我震驚得放大了瞳孔,沒有說話,卻暗暗把這句話當作了奮斗目標。
那時我總是習慣性地在我的桌上擺上一個小小的鏡子。從來沒有人猜到過它在我桌上的真正意義——它從我的角度上看,照映的剛好是你的位置。做題時,我會不自覺地注意那個小小的鏡子,看一眼模糊的你。我向來沒有什么習慣,現在總算有了一個。
鏡子也有過它的失誤,差點兒藏不住我的秘密——我們在鏡子里有過一次短暫的對視,我緊張地佯裝著自然地抬頭,緊握著筆假裝在抄筆記。我看著黑板,不敢再低頭。
后來桌上的鏡子只能收斂著偶爾安放,我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那本綜合卷上。題海策略讓我的成績像一根往上爬的枝藤,雖然和你還是相差甚遠,但是看到你再次被掛在優秀學生公告欄,我又由衷地為你感到開心。
我在講臺上看張貼出來的成績表時,你剛好從外面回來。我站在講臺上還是沒有你高,但卻是我第一次用余光就能對視上你的眼睛。我嘗試著打破沉默說:“穩定發揮啊,又是前幾名!”你看著我笑笑說:“你也不賴啊,進步這么大!”我不由得愣了愣,驚喜于你發現了我的進步。
你也終于兌現了你之前的承諾。我不再抱著剛開始做的卷子問你,而是帶著我總結好的錯題本。上面一道道錯題像是等待我去打敗的怪獸,在有各種陷阱的字符里, 還好不是我一個人單打獨斗——你一個個幫我把容易出錯的地方點出來,耐心又仔細,筆劃在紙上一橫一豎都牽動著我的心弦。
那一年的盛夏很吵鬧,天空中結著白色的棉花糖,蟬鳴激烈,你成了我寡淡無味的青春里最特別的存在。
我開始和你比成績,暗暗較勁;開始觀看你打的籃球賽,為你喝彩;開始在每一個特別的瞬間無意識地望向你。有一節體育課,我在籃球場周圍陪同學下棋,間隙時,我突然笑著說:“他怎么老是碰不到球!”有人注意到我說的話問我:“誰啊?”我強裝鎮定地說出了你的名字,像是分神在看一場無關緊要的籃球賽。或許,如果有人認真聽的話,可以聽出我說你名字時被抹掉的慌張。
我很喜歡傍晚時分在教學樓的走廊上看向操場。因為你總是喜歡在上晚自習前去跑5圈鍛煉身體,我看著你圍著操場跑一圈又一圈。太陽讓操場上教學樓的影子偷偷移著方向,好像在替我一點點走近我的少年。
寒風吹進教室,把我的思緒拉回。窗外,高處的雪干凈得沒有一絲塵染,所有的顏色都被覆蓋。教室里,沒有任何人被寒風影響,我只聽得見筆在紙上“唰唰”的聲音。
河豚//摘自《中學生博覽》2023年第3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