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傳神藥”背后的“貓膩”

文｜梅靜 朱敏 王潤田

狡猾的仲瀏在病人討要說法時，將原因歸咎于他們的基礎病，或是用退款補償的方式息事寧人，靠著賣假藥過上了光鮮亮麗的生活

在江蘇省揚州市城北老街上，有一家中醫門診部，門面雖不起眼，店堂里卻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原來，這家門診部對外宣稱，坐堂治病的是“神醫”仲瀏，其出自百年中醫世家，專治風濕、關節炎等疾病。不少人聽聞后，專程從外地慕名而來，就為了掛上“仲神醫”的號。

中藥里竟然含有西藥成分

70多歲的陳老伯患風濕性關節炎多年，曾去過很多醫院求診，都沒能根除。一次偶然的機會，鄰居大姐給他送了張宣傳單，上面“祖傳秘方”“純中藥調理”“3至5天見效”幾個大字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陳老伯顫巍巍地走進了這家中醫門診部。

排了好一會兒的隊，陳老伯才見到傳說中的“仲神醫”。只見他50多歲、身材魁梧、面相斯文，簡單問了幾句病情后，便道：“你這病啊，這么多年是落下根子了。但我這‘祖傳神藥’可不一樣，效果好，沒痛苦，好用你再來。”

陳老伯沒有多想，趕緊花300元買了一個療程的中藥。誰知回家后一泡開，不僅顏色泛黃，還散發出一股怪味。陳老伯硬著頭皮喝了下去。起初幾天，他感覺身上的疼痛稍稍緩解了一些，后來就沒有任何效果了，胃還隱隱作痛。

“敢情這是假藥吧？”心頭疑惑的陳老伯立即報了警。警方將陳老伯購買的中藥沖劑送交揚州市食品藥品檢測檢驗中心初步檢測，發現中藥里居然含有“吲哚美辛”等西藥成分，于是迅速鎖定這家中醫門診部及實際經營人——傳說中的“神醫”仲瀏。

獲利逾千萬元

據調查，這家中醫門診部主要有仲瀏及其女朋友姚靜靜、“醫師”金喜學等6名工作人員。他們均無醫師執業資格證，門診部也未取得藥品生產許可證和藥品經營許可證，全靠仲瀏以每年5000元的價格借用已退休中醫師的執業醫師資格證進行經營。

更令人驚訝的是，仲瀏早在2014年就因犯生產、銷售假藥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二年，并處罰金4萬元。2016年1月，尚在緩刑考驗期的他重操舊業，輾轉到城北新開了這家診所，并開始做慈善、打造口碑，搖身一變，成了人敬人愛、熱衷公益的“好人”。

頭頂光環的仲瀏，行醫掙錢更加隱秘。他租用多個小區的民房和車庫，作為生產、制作中藥沖劑的作坊，并將研磨西藥片、藥品封裝、打包發貨分別設置在不同地點，以躲避公安機關和藥監等部門的調查。封裝完畢的中藥沖劑先由姚靜靜悄悄運往診所，再由金喜學等人以每個療程200至300元的價格，通過門店直銷、遠程郵寄等方式銷往全國各地。2016年1月至2022年3月，仲瀏等人通過網絡銷售的藥款就超過1100萬元。

一條完整產業鏈浮出水面

2022年6月，該案移送至揚州市廣陵區檢察院審查起訴。面對如山鐵證，仲瀏依然狡辯：“很多人吃了我這個藥都說有效果，還給我送錦旗，怎么能說是假藥呢？”

為了查清涉案中藥的成分，給這起案件準確定性，廣陵區檢察院與公安、市場監管部門多次進行研討、協商，決定從藥理和法律兩方面論證。

藥粉經再次送至揚州市食品藥品檢測檢驗中心進行專業鑒定，發現里面除了大黃、當歸等10余種中藥外，還混有3種西藥成分。其中“吲哚美辛”用于解熱鎮痛，“倍他米松”用于抗炎抗過敏，“呋塞米”可以利尿排毒。

仲瀏實際上是通過西藥中的止痛成分，使病人誤以為此藥具有治療關節炎等疾病的功效。而長期合并使用這3種西藥會產生毒性反應，增加消化道潰瘍、低鉀血癥和高血糖風險。依據藥品管理法第98條的規定，仲瀏等人以西藥冒充未經審批的中藥，屬于“以他種藥品冒充此種藥品”的情形，毫無疑問是假藥。

那么，“吲哚美辛”這些西藥又來自何處呢？這幾年賣出的大量假藥是否有人進行二次銷售？為此，檢察機關向公安機關發出補充偵查提綱，引導其從門診部數以萬計的發貨記錄和銷售記錄中挖掘線索。一條完整的上下游產業鏈也就此浮出水面——仲瀏、姚靜靜等人長期從醫藥銷售人員邵某和麻某處購進“吲哚美辛”等3種西藥，與中藥混合，制成中藥沖劑銷售。黃某夫婦及項某夫婦4人覺得有利可圖，從仲瀏處大量進購假藥，再加價進行二次銷售。

在仲瀏等人的手機微信聯系人里，有6000多名患者，其中約70%是60周歲以上的老年人。他們期盼著，通過這些“神藥”能讓自己擺脫病痛，為子女解憂。誰能想到這所謂的“中藥沖劑”竟是添加了西藥成分、有一定副作用的假藥，甚至有一位老人，因為吃藥加重病情，最后只能做手術置換人工關節。

而狡猾的仲瀏在病人討要說法時，將原因歸咎于他們的基礎病，或是用退款補償的方式息事寧人，靠著賣假藥過上了光鮮亮麗的生活。實施犯罪以來，仲瀏與姚靜靜共購置房產30余套，購買銀行理財70余萬元。

可對于那些受害老人來說，打了水漂的都是辛苦攢下的養老錢。為幫助老人們挽回損失，從嚴打擊危害藥品安全犯罪，檢察官引導公安機關從仲瀏等人海量的轉賬流水進行倒查，摸清資金去向，最終將仲瀏與姚靜靜的房產全部查封，凍結銀行賬戶資金109萬余元。

（圖片來源：攝圖網）

2023年3月1日，經廣陵區檢察院提起公訴，法院依法作出判決，仲瀏因犯生產、銷售假藥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1804萬元；姚靜靜因犯生產、銷售假藥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并處罰金600萬元；金喜學、邵某、麻某、黃某夫婦及項某夫婦7人均獲有罪判決。至于涉案中醫診所的另外3名工作人員，檢察機關對其中2人作出相對不起訴決定；1人因從事該工作時間較短，不清楚仲某等人的犯罪事實，公安機關未將其作為犯罪嫌疑人處理。至此，一個生產銷售假藥長達6年的犯罪團伙被一網打盡。

關節炎、風濕等疾病是困擾老年人的常見病，一些老人祛病心切，不惜代價尋找民間偏方。一些利欲熏心的假藥販子瞅準這個市場，打著“出自百年中藥世家”“祖傳配方”等幌子，向他們出售所謂的“神藥”，從中牟取暴利。針對轄區醫藥監管存在的漏洞，廣陵區檢察院向相關部門制發檢察建議，推動建立食藥市場溯源機制，并對轄區無行醫資質人員擅自為老年人開展診療等違法行為進行查處。相關部門收到檢察建議后積極整改，目前已向公交機關移交了2條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