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培雅
這才是生活,是真實的城市皺褶里的市井生活。沒有誰的人生不辛苦,沒有誰的拼搏會容易。
你見過凌晨3點鐘的城市街景嗎?我見過。在報社工作的時候,有時會值班到凌晨。拖著疲憊的雙腿睡眼惺忪地走在路燈里,來不及嘆息,一路就看到頭發花白的清潔工已經開始清掃街道;路邊簡陋的夫妻檔早餐店燈火通明,第一鍋包子熱氣騰騰出籠;小區附近超市送菜的大車已經抵達,身穿工作服的超市人員熟練地往倉庫里搬運;忙了一個通宵的夜市燒烤攤主,正打著哈欠收拾東西……
他們的生存,遠遠比我艱辛。我見過一位手臂骨折的老婦人,在深夜11點鐘的街頭擺著一個小小的攤子,三個皺巴巴的老南瓜、一袋老了的梅豆和角豆、兩把瘦弱的韭菜、十幾個細長的辣椒。她說這都是她自己種的,賣完了就回去哄孫女睡覺。媳婦還在坐月子,她想買點兒有營養的東西給媳婦吃。
我見過高溫天氣開著拖拉機帶著一車西瓜來城市售賣的瓜販,因為無處可去只能把車停在城市外圍,晚上就睡在車下,蚊蠅亂飛、暑氣蒸人,這些苦在莊戶人眼里不算什么,但是賣不出去的西瓜卻讓他們的眉頭皺成了一團……
我還聽過放棄生命時最無奈的痛哭。十幾年前丈夫曾經因為肺部化膿高燒不退,從市里緊急轉院到鄭州。醫生建議用一種進口藥退燒,這種藥很貴,每天的藥費就要幾千元。我抱著一線希望,把所有存款取出,還做了最壞的打算,準備錢不夠時就賣房子。好在丈夫有單位、有醫保,我也能暫時維持高額的費用。同病房一個農村轉院來的中年男人因為不舍得用這么貴的藥,每天持續高燒,住院10余天,從一個健壯的漢子變成了眼窩深陷、胸骨突起的病人,體重掉了30多斤。他的妻子是一個精明能干的農村主婦,但是在這種重大病癥前束手無策——她已經借遍了親屬,再也交不上住院費。那個深夜,他的妻子蹲在病房外的樓道里悶聲痛哭,病床上的男人像睡著了一樣,眼角卻流下了淚。第二天,他們就辦理了出院手續,從此生死不知。而我的丈夫在高燒20多天后終于治愈出院,撿回了一條命。
網上曾經有一些年輕人非常天真地討論:“真的有人沒坐過飛機嗎?”“真的有人從來沒有外出旅游過嗎?”“真的有人連維持一日三餐都困難嗎?”“真的有人連上大學都需要貸款嗎?”
真的有。這才是生活,是真實的城市皺褶里的市井生活。沒有誰的人生不辛苦,沒有誰的拼搏會容易。這些深夜無休、凌晨早起、疲于奔波、無助痛哭的人沒有時間駐足、沒有時間抱怨、沒有心情感嘆,他們背負著生活的重擔,從來不敢停下匆匆的腳步。因為生計所迫,他們只能以命相搏。
宮崎駿說過:“如果把童年再放映一遍,我們一定會先大笑,然后放聲痛哭。”因為,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把滿目山河、清風明月的快樂和夢想給弄丟了。中年人的世界,崩潰就在一瞬間。一個看似很堅強、很樂觀的熟人深夜突然在朋友圈發文:“持續性不想上班,間接性想辭職,短暫式想去旅游,偶爾崩潰,習慣自愈。”誰的生活不是一邊歲月靜好,一邊雞飛狗跳,誰的微信不是粉飾太平、云淡風輕,這種直白如同一場突然而至的暴風雨,頓時人間清醒。結果很意外,短短幾分鐘,他竟然收獲點贊無數。
成年人的生活,都是劫后余生,邁過這個坎兒下一個坎兒又在驚嚇和意外中到來。天下之事本無難易。為之,則難亦易。不為,則易亦難。所有的辛苦和付出,說到底,只是為了生存,或是更好地生存。生活一地雞毛,但是要學會把雞毛扎成漂亮的雞毛撣子。就像林清玄在《凡事不如看淡》中所寫:“一個人活在今天,只要把今天的地掃干凈、把今天的心掃干凈就行了,因為明天有明天的心和明天的落葉。”
確實有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他們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過著我們不敢想象的生活;但是也確實有為了生存竭盡全力的人,經歷著我們無法想象的苦痛。那些世俗公認的成功人士,都經歷過水和火的涅槃,他們吃過的苦、受過的傷、流過的淚,在歲月的慢煎細熬中,凝結成生活賜予的勛章。不論走到什么階段,都要堅持、再堅持一下,學會給生活加點兒糖——這才是治愈自己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