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美精神的亮麗回歸

孫克

藝術家簡介

王西京，1946年8月生于陜西西安，現任中國畫學會副會長，陜西省文聯副主席，陜西省政協文化文史和學習委員會副主任，陜西美術家協會名譽主席，陜西省中國畫學會會長，西安建筑科技大學藝術學院名譽院長、教授，一級美術師。兼任中國藝術研究院、西安交通大學、西北大學、云南大學、西安美術學院教授。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第九屆、第十屆全國人大代表。被國務院授予“國家級有突出貢獻專家”，榮獲“中國時代先鋒人物”“第四屆中國改革十大最具影響力新銳人物”“陜西省紅旗人物”“陜西省行業領軍人物”“勞動模范”等稱號。

王西京是當代優秀的人物畫家，幾十年來不斷創作出令人難忘的作品，對一位人物畫家來講，一直保持旺盛的創造力，在不斷地創造探索中提高藝術水平，的確是難能可貴的。20世紀80年代早期，王西京開始以歷史題材作畫，很得好評。他的畫題材寬廣，宮廷人物乃至非洲婦幼人群，充滿同情和愛心。不久前又見他畫的舞蹈人物作品，別具一格，形神兼備，十分生動。觀后有感，略加評述。

中國畫歷來分別科系，如人物、山水、花鳥等，中國畫的美學思想概括起來就是“傳神”“寫意”的精神，這二者互為參用，只是“傳神”多要求于人物畫，“寫意”在山水和花鳥畫方面更多提倡。這與西方繪畫從來注重真實具象的藝術觀是很不相同的，西方人物畫由于宗教傳播的要求，經過中世紀到文藝復興時期，發展很快。我國古代也是人物畫發展在先，晉唐之際佛教興盛，顧愷之、陸探微名震于前，唐代吳道子于長安、洛陽做壁畫三百堵，都是以傳神技巧著稱的。宋元以后文人畫興起，人物畫未能跟進發展，到明清時期杰出的人物畫家就寥寥可數了。當年魯迅先生這樣描寫文人畫：“一筆是鳥，不知是鷹是燕，兩點是眼，不知是長是圓，競尚簡略變成空虛。”可見他對人物畫的意見。20世紀中國美術的一大變化就是引進西方的教學方法。不可否認，這種變化是對傳統的“口傳心授”學習方法的沖擊，因此為一些人所否定。但是注重素描造型訓練對于人物畫的表現力是大有裨益的。學過美術的都知道，最難的是畫人，因為人是大自然億萬年孕育進化成功的最完美的生命體。人體的比例完美，運動功能和諧，勞動創造能力強大，更重要的是人類的智慧思維能力和與生俱來的審美能力，使人成為世間萬物之靈。而且人的動態靈活復雜，喜怒哀樂的表情豐富、千變萬化。于是，人物畫就成為很有難度的繪畫技藝，唐宋以后我國的人物畫并非沒有天才畫家，試看山西永樂宮元代道教壁畫，其中一幅《漢鐘離度呂洞賓》生動傳神，令人叫絕。只是明清之際文人畫成為主流，影響了人物畫的發展。20世紀初以來在“改造中國畫”的口號下，引進了西方繪畫技法與教學方法，雖然對于文人山水和花鳥畫有所沖擊，但注重寫生又有所補益，比較起來，人物畫方面獲益更多，這是不容否認的。20世紀50年代以后人物畫的宣傳教育作用受到重視，涌現了更多優秀的人物畫家。人物畫的題材范圍更為廣泛，有歷史題材、社會百態、人物肖像以及民族舞蹈等等，尤其是描繪各民族歡樂生活的歌舞作品，更是以其審美的愉悅性，受到廣大群眾的喜愛。

舞蹈題材自古有之，但流傳不多，敦煌壁畫里的飛天人物大約受舞蹈啟發，更有反彈琵琶的動作極為動人。到了20世紀，素描速寫成為繪畫技法訓練課程，尤其是人物速寫成為許多畫家的成功之途。我個人記憶所及，20世紀50年代以來，葉淺予堪稱畫舞蹈人物的魁首，這不僅由于他一生堅持畫速寫，手眼迅捷，而且因為他的夫人是著名舞蹈家戴愛蓮。此外，葉先生20世紀40年代受張大千影響，筆墨水平很高。他的舞蹈人物作品如今已成為經典，十分珍貴。

王西京的舞蹈人物作品，是當代人物畫的一大收獲，其筆墨色彩很有特色，美感突出，令人感到畫家在藝術美感方面的苦心追求，值得重視和研究。

首先，這一系列的舞蹈作品，體現了藝術的審美追求，使觀眾得到審美的愉悅，情感高尚，心情舒暢，達到藝術審美本質精神的回歸。藝術的功能作用，我國古人堅持儒家立場，強調“成教化，助人倫”，在我們學習文藝理論時，才知道藝術有教育、認識和審美功能，與古人似乎遙相呼應。所以多年來藝術創作更注重主題、題材、思想內容，于是人物畫的大題材、大制作得到鼓勵推廣，注重意識內容而疏于對形式美感的追求，小品寫生如舞蹈題材也就難登全國性大展之殿堂了。王西京的舞蹈人物系列作品能夠在此際推出，突出審美目標的追求，很有突破時風的意味。以我個人的觀感，王西京的這批舞蹈人物作品，繼承了葉淺予的藝術傳統，并且具有自己的風格面目，毫不夸張地說，王西京的舞蹈人物藝術繼承和發展了以葉淺予為代表的現代舞蹈人物繪畫的優秀傳統。在當下，中國畫面對西方現代藝術思潮以及依賴科技手段進行精細制作現象的種種挑戰，王西京的藝術就是一個很成功的答案，讓我們看到中國畫藝術不畏時代風雨，干壯枝榮，更結繁卉新葩。

其次，舞蹈藝術之美人人可見，也是值得關注的題材，但是把它當作專門的題材并且畫好，卻不容易。舞蹈之美在畫家的眼里，是人體在不斷的運動中體現出的節奏、韻律，在動與靜、柔美與剛強這種正反合的辯證因素中，達到的平衡與和諧，充分表現了人體運動之美，而更難得的是舞者的意態、神態美，這當然是舞蹈家的追求，更是畫家面對的不易達到的高度。看王西京的畫，我感到他在追求描繪優美動態的同時，難得地抓住了舞者的意態神情之美。傳神是我國繪畫重要的美學要求，從顧愷之時代就明確了這一點。“傳神說”應該包括作品的精神意趣，吳道子的真跡已不可尋，但《八十七神仙卷》《韓熙載夜宴圖》以及收藏于南京博物院的明人肖像畫，都是明證。當然，重神的要求不是輕形，缺形如何得神？二者得兼是我們對畫家的要求。王西京的這批舞蹈人物作品成功就在于此。

最后，在藝術表現力方面，這批舞蹈作品不僅動態畫得靈活，在筆墨技法方面也處理得很有特點，用奔放縱橫、夸張適度、墨彩淋漓、技法高超來形容也不算過分。不同民族的舞蹈有不同的風格，動作不同、節奏不同、服飾不同，給予畫家極為豐富的發揮余地。那些舞動著、旋轉著的彩裙令觀者眼花繚亂，也給畫家彩筆揮翰盡顯身手的機會。這就是王西京發揮宣紙與筆墨渲染變化無窮的地方，線與面結合，虛實相生，形由意動，相由心成，這就是中國畫追求意向的寫意精神與寫實功力相結合的成功體現。藝術的可貴之處不僅在于西方畫家曾經掌握的高難度的再現技巧，那是技術問題，更難得的是藝術家的心靈的自然流露與出人意表的靈感火花，由中國畫家一支千錘百煉的軟毫寫出來、自然生發出來，這是我們的文化優勢。我們也意識到西方繪畫觀念是建立在造型、色彩、光線和空間感的綜合體現上，這也是100多年我們借鑒過來的，在揚棄的過程中，也提高了中國人物畫的表現力，王西京的藝術技巧就是明證。

時代在前進，生活在變化，生活在21世紀的畫家們，面對的世界更為廣大，行萬里路是古人難以實現的理想，在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今天，地球上沒有畫家們不能到達的地方，他們的心胸、視野更為開闊博大。王西京的舞蹈人物藝術選擇了國內各民族具有代表性的以及歐美、非洲那些民族不同的舞姿、服飾，充分展示了舞蹈藝術的美，更淋漓盡致地發揮了中國水墨藝術的技巧與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