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地域畫風建構時代新意
——“中原畫風?河南省優秀美術作品展”的學術價值

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于洋

不同于傳統美術史敘事中“畫派”趨向于同質化的地域主題呈現和繪畫媒介演繹，當代美術生態中的“畫派”已然被賦予更為動態、多元和包容的色彩。特別是隨著地理交通與文化交流的日益便捷，不同地域間的溝通壁壘被消解的態勢愈發明顯，畫家的頻繁流動和徙居，使得多種繪畫語言與思潮的融合成為常態，或者說地域對于美術家的身份規約正走向隱性，取而代之的是統攝于“共時共地”指向下愈發顯性的個性書寫。

在當下中國美術的發展語境中，以特定地域為中心建構一個傳統意義上具有相對明確綱領、主張和代表性畫家的“畫派”并非易事，這是由于現代的美術創作、美術教育、展覽機制等多種客觀要素，與傳統范疇內相對封閉的發展與傳承模式相比已有極大差別，使得地域性成為某種抽象的資源和背景，而非直接影響畫家美術創作的最重要因素。

作為華夏文明的發祥地，河南擁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從仰韶文化時期的彩繪陶器，到秦漢時期的墓室壁畫、帛畫與畫像石等，再到唐宋之際走向成熟與繁榮的中國畫創作和美術理論，厚重的藝術文脈積淀不僅是河南古代政治、經濟發展所留下的印跡，也成為今天地域美術發展的重要文化資源。近年來，由河南省美術家協會主辦的“中原畫風?河南省優秀美術作品展”及其相關學術活動，匯集了老中青三代藝術家近年來創作的精品力作。自2017年、2018年以來，該展覽一年一度，持續發力，試圖多方位、多視角地呈現當下地域美術建構的諸多可能。正如展覽題目“中原畫風”所包含的折中意味，在地理與文化意義上都具有指向性的“中原”語境下，“畫風”的指稱弱化了“畫派”的規定性，從而延伸至一個更具廣度、更為泛化，也更為活態的概念，使得展覽的視野并不局限于特定的畫家個體，而是以作品說話，以此呈現河南地區美術創作對于地域文脈的接續和延展，以及對新時代新風貌的反映與表達。

在近兩年來的“中原畫風?河南省優秀美術作品展”中，主題性美術創作成為展覽的熱點和焦點，在宏大的圖像敘事與傳遞國家民族意志的視覺建構中，彰顯出地域美術的特性與活力，體現了河南美術界對國家扶持、引導主題性美術創作發展的積極響應，不斷推出新人佳作。如李金朵的中國畫《女兵》將重疊、運動的造型處理和微妙輕盈的賦色相結合，恰如其分地表現出女兵們剛柔并濟、英姿颯爽的訓練場景。李治的油畫《追憶?聯大教授》以大寫意的筆觸和色彩塑造了西南聯大的名人群像，表達了對時代洪流中文人風骨的贊頌和緬懷。石二軍的油畫《筑夢者》聚焦基層建筑工人，以真實、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他們日常工作的一瞬，昭示著個人與國家命運的緊密聯結。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些具有地域特色的主題性美術作品，如王清健的中國畫《彭雪楓將軍》，描繪了河南籍革命家、軍事家彭雪楓在戰地硝煙中毅然凝望遠方的身影，紀念碑式的群像組合渲染出歷經戰火的滄桑，凸顯了英雄人物為民族解放而奮斗的偉大精神。還有如毛本華、王剛、鮑璐、郝米嘉創作的油畫《焦裕祿》，表現了黨的好干部焦裕祿扎根河南蘭考，帶領人民治理沙堿、植樹造林的事跡，畫面意象宏闊而催人奮進，表現出黨和人民緊密團結奮斗的時代光輝。一些豫籍畫壇名家的作品亦顯現出高水準與新氣象，中國畫作品如馬國強的《安鋼車間》、化建國的《黃河岸邊有束光》、師界弘的《圣域》、李明的《林慮秋云圖》、連俊洲的《幽林自在閑》、李學峰的《趕會》、李健強的《大河日麗》、謝冰毅的《山水寫生系列》，油畫作品如劉杰的《中流砥柱》、于會見的《春回大地》、丁昆的《鄉村大嫂》、石二軍的《筑夢者》等，這些作品都是從地域視角出發的主題性美術創作，使家國情懷、民族精神這些抽象而宏大的主題以一種“切片式”的特寫視角得以呈現，更為具象、真切地以繪畫圖像還原歷史語境，強化作品的文化厚度與情感力度。

李金朵 女兵 180cm×180cm

劉子延 家山秋味·記憶中的阡陌云嶺 140cm×145cm

師界弘 圣域 200cm×200cm

王保起 月夜思鄉 220cm×160cm

除了建構民族敘事、呈現重大事件和表現歷史人物，展覽中的許多作品都嘗試在現實主義敘事的基調下，聚焦當下的時代生活，特別是對青年生存狀態的凝望與思考，成為許多畫家孜孜探求的課題。王志飛的中國畫《都市正午》解構和重組了現代生活中的人物，斑斕豐沛的色彩與略帶夸張的造型相得益彰，拼貼出當下都市生活忙碌而充實的圖景。李東君的中國畫《東京夢華》圍繞古典文學中的概念進行敘事延展，在詩意而夢幻的園林空間中創設古人與今人的對話和交集，對傳統與現代兩種不同的生活和思考方式做了饒有思辨意味的視覺呈現。鄒東升的中國畫《青春做伴》描繪了校園內畢業生們歡聚在禮堂前的場景，勾染細膩而賦色典雅莊重，表現了他們對未來的憧憬和展望。不同于“在場”的呈現，韓勝男的水彩作品《我的青春獻給您》則聚焦青年一代背后的奮斗和艱辛，平鋪直敘的畫面宛若空鏡一般對工廠宿舍進行了整體性的描寫，運用大量物象的堆疊和刻畫事無巨細地營造出忙碌之余的生活狀態，充滿著人間煙火的氣息。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河南畫家筆下的“他鄉”和“故園”，作為獨具地域標識感的視覺意象，這些作品已然不止步于對風土人情的再現與記述，也成為寄托現實關切與理想探尋的精神家園。王保起的中國畫《月夜思鄉》描繪了靜謐夜空下的北方村莊，黑與白的強烈對比和分割既使得畫面的視覺中心更為集中，也凸顯了故鄉在畫者心中的可貴，使其被賦予了濃郁的詩意情懷與象征意味。與之類似的還有劉子延的中國畫《家山秋味?記憶中的阡陌云嶺》，作為四聯畫形式的山水，線條與塊面的交織強化了作品的形式感與裝飾性，也拉開了與傳統筆墨語言的距離，使得家山的意象更為深邃與豐贍。李建忠的油畫《揮彩中原》則以寫實的手法描繪了藝術家們在中原大地上寫生采風的景象，以內向自觀的角度審視藝術創作與自然的關聯，思考作為個體的畫家與家園的內在呼應，同時在飽滿豐富的畫面營構中思考表達著對“中原”的豐沛情感。

清人沈宗騫《芥舟學畫編》云：“天地之氣，各以方殊，而人亦因之?！边@樣的觀念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成為傳統中國美術的主流敘事話語。但在全球化語境的今天，伴隨著多元文化思潮的交融，傳統意義上地域“畫派”的彌散與消解似乎是不可逆轉的趨勢，但這并不意味著地域性的缺失，相反在某種程度上更凸顯出其可貴之處。正如“中原畫風”之中許多美術家以多元媒介語言表達多元主題的探索，他們筆下的“中原”并不是一個狹隘的地理范疇，還是一個廣泛而動態的文化概念，這恰恰體現了地域美術應對新興創作生態的策略，其方位與價值并不在于構建趨向統一的畫理與畫法，而旨在以地域文脈為底色，在拓展地域視野中建構時代新意，進而于文化身份與審美認同中更趨開放和包容。

連俊洲 詩思禪心共竹生 177cm×190cm

何家安 紅旗渠 200cm×420cm

馬國強 北港漁汛 136cm×68cm

李明 天河潤太行 225cm×145cm

丁中一 希冀 96cm×180cm

桂行創 寶泉崔巍圖 199cm×145cm

武金勇 太行秋雨圖 247cm×124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