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開麗 徐建忠 蔣濟榮 楊帥 姜博文 賀柯云 汝浩森
[1.浙江水利水電學院,浙江杭州 310000;2.諾基亞通信系統技術(北京)有限公司浙江分公司,浙江杭州 310053]
工業革命后,隨著生產方式的轉變,社會生產力迅速提升。然而,伴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各國環境污染事件頻發,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粗放型增長模式無法支撐經濟的持續發展。多年的高速增長后,我國的經濟發展同樣面臨資源環境約束瓶頸。隨著國際經濟危機的爆發,我國產能過剩、產業技術結構不合理等結構性問題突出。經濟新常態下,產業結構調整優化是當前經濟發展的主要任務和戰略選擇[1]。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如何協調經濟社會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之間的關系,是當前和今后一段時間內我國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環境規制是政府解決生態環境問題的重要手段,面對資源緊缺、環境污染以及生態破壞問題,環境規制與產業結構調整優化的關系已然成為相關領域的研究熱點[2-3]。國內外眾多學者針對環境規制與產業結構優化的邏輯關聯、驅動路徑、生態效應等開展了研究。經梳理歸納,本文從環境規制、產業結構優化及兩者間的互動關系等角度對相關文獻進行綜述。
由于環境的公共物品屬性和環境污染的外部不經濟性,依靠市場手段難以有效解決污染問題。為實現經濟的可持續發展,需要通過環境規制等政策措施實現環境成本內部化,彌補“市場失靈”帶來的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問題。環境規制涉及經濟、社會、管理等不同學科領域,學術界對環境規制的認識經歷了前后幾次的修正和完善。最初的環境規制是指政府通過頒布禁令、核發許可證等非市場途徑對環境資源利用的直接干預。隨著環境稅、環境標簽等規制形式的運用,環境規制定義的第一次修正中加入了經濟手段和市場機制。此后,公眾參與、個人承諾、團體協議等規制手段的出現進一步豐富了環境規制的形式,環境規制定義的第二次修正中加入了自愿型規制的相關內容。關于環境規制的內涵,目前還沒有統一明確的概念闡述。李小平和李小克提出,環境規制是一國或地區采取的與環境保護和污染治理有關的法律、法規、政策和制度等[4]。時樂樂將環境規制定義為由社會公共機構運用相應手段或措施,對企業或個人的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行為所施加的一系列約束條件[5]。趙玉民等認為,環境規制是以環境保護為目的、以個體或組織為對象、以有形制度或無形意識為存在形式的一種約束性力量[6]。綜合考慮環境規制的主體、性質、形式和內涵,本文認為,環境規制屬于社會性規制的一種,是以防治環境污染、改善環境質量為目的,由政府、社會組織和公眾等對相關主體的環境污染或生態破壞行為所產生的約束性影響的總和。
環境規制是政府推進環境治理的重要手段。隨著環境管理體系的不斷完善,環境規制政策的工具形式日益豐富。不同研究中,環境規制的性質、適用范圍、執行的嚴格程度等都曾被用作分類標準。目前,運用最多、接受程度最廣的分類方式是按照環境規制的性質,將其分為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和公眾參與型環境規制。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主要包括政府和相關機構制定實施的環境保護方面的法律、法規、政策和標準,主要特點是強制性[7]。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主要包括排污收費、環保補貼、綠色信貸等通過市場途徑調節的污染防治措施,主要特點是市場性[8]。公眾參與型環境規制主要包括環境信訪、人大議案、政協提案,以及企業、個人和組織等在環境保護方面所作出的承諾、簽訂的協議或開展的行動等,主要特點是自愿性[9]。不同的環境規制工具形式體現了不同的環境保護思路,在作用效率上存在顯著差異[10]。根據新古典經濟學理論,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應該是解決環境污染問題的最優效率途徑[11]。但針對我國的研究表明,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未必完全有效,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更支持“波特假說”[12-14]。
環境規制類型多樣,對環境規制強度測量的維度也各不相同:有進行定性分析的,有做定量測算的;有采用單一指標測定的,有構建指標體系評估的。目前,相關研究已從前期以定性描述為主階段轉換為以定量核算為主階段。一是基于污染治理投入角度,用污染物處理費用衡量環境規制強度。如污染治理投資、單位污染排放治理支出、工業污染總投資與主營業務成本比值、工業行業污染治理費用占工業產值的比例等指標均曾被用于衡量環境規制水平[15-16]。二是基于污染物排放角度,利用污染物排放強度、排放量、達標率等指標來指代環境規制強度。如二氧化硫排放強度的倒數、二氧化硫去除率、工業廢水排放達標率等均被用作環境規制的代理變量[17-19]。三是基于綜合評估角度,構建指標體系測算環境規制強度。如靖學青等以“三廢”排放量為基礎,構建環境規制強度指數衡量環境規制強度[20],申開麗等運用熵值法從環境規制的成本和成效出發構建指標體系評估環境規制強度[21]。上述3 種方法中,前2 種存在指標單一化缺點,第3 種基于多指標的綜合評價能更科學、全面地反映環境規制的實際情況。前2 種方法中,基于單位成本或產出污染治理費用的算法還存在低估環境規制強度的問題[22]。另外,2011 年后相關年鑒不再公布工業分行業污染物去除量、達標率等數據,基于此類指標的環境規制測算方法無法繼續開展。
產業結構是經濟結構的主要內容,是指各產業的關系、構成及其分配比例,是考察產業發展狀況的重要維度。產業結構與經濟的穩定和發展密切相關,經濟增長到一定階段,必然伴隨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優化[23]。產業結構優化能夠推動經濟增長方式轉變,不斷提升經濟發展的質量和效益,能夠促進資源環境要素的優化配置,不斷推動環境質量的改善和提升。不同學者針對產業結構優化開展了大量研究,如劉偉和張輝提出,經濟發展的本質就是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和合理化[24]。肖功為認為,產業結構優化是產業結構從低水平向高水平推進過程中持續的結構高級化[25]。吳傳清和周西一敏指出,推動產業結構合理化、高級化是實現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重要途徑[26]。產業結構的調整演變和優化升級,是經濟發展取得實質性進展的重要體現[23],大多數學者認為,產業結構優化主要包括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和合理化2 個方面,產業結構的優化意味著產業結構的升級、技術和資本密集程度的提高,能夠實現產業結構從低端到高端、從低附加值到高附加值的躍升[27]。
產業結構高級化過程伴隨著資源要素在三次產業內部和三次產業間的流動以及產業發展規模、技術創新能力、從業人員素質等方面的提高。從宏觀層面看,產業結構高級化反映了產業結構由低端到高端的動態演進,表現為三次產業主導地位的變遷[28];從微觀層面看,產業結構高級化反映了企業在生產實踐中的技術進步[29]。從資源優化角度來說,伴隨著產業結構高級化過程中生產要素由簡單產業向復雜產業、由小規模產業向大規模產業、由勞動密集產業向技術資本密集產業的轉換,資源配置得到進一步優化;從技術創新角度來說,技術進步和科技創新會推動產業結構向知識集約化與經濟服務化轉變,進一步提升產業附加值、推動經濟增長[30]。產業結構高級化測算常見方法可歸結為“標準結構”法、相似系數法及經濟發展階段法等,這些方法基于發達國家的歷史經驗數據,通過比較研究來考察產業結構的變動趨勢,并未充分考慮政治、經濟等因素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影響[31]。前期研究中,非農產值占整個國民生產總值比重、產值比例與勞動生產率的乘積、第三產業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等曾被用于表征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32-33]。近年來,很多研究根據空間向量度量方法,采用Moore(摩爾)結構變動指數來測算產業結構高級化[34]。
產業結構合理化主要表征產業間的協調程度和資源的有效利用情況,是衡量要素投入與產出結構耦合程度的重要指標[35]。產業結構合理化的內涵包括不同產業及其內部結構比例的適配性、不同產業及其內部發展的協調性以及不同產業及其內部資源配置的有效性。相關研究中,周振華提出用“比例平衡度”來測度產業結構系統的平衡協調程度[27]。劉思峰等提出利用產業結構有序度來定量分析產業結構的合理化水平[36]。唐曉華和劉相鋒則采用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偏離系數來衡量產業結構合理化[37]。此外,技術進步率、結構效益指數和消耗系數等指標均曾被用于產業結構合理化測算。除單項指標外,也有學者通過構建評價體系的方式來測度產業結構合理化。各種方法中,最常用的是利用結構偏離指數和泰爾指數測算產業結構合理化。產業結構偏離度是各產業增加值比重與相應勞動力比重的差異程度[38],該方法在計算時未充分考慮不同產業的重要性差異。為了將產業相對重要性融入產業結構合理化評價中,干春暉等引入泰爾指數對結構偏離指數算法進行優化,通過計算各產業生產產值占比和就業人數占比間的關系,以產業結構與均衡狀態的偏離度反映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35],這一方法在相關研究中被廣泛采用[39]。
環境規制是環境管理實踐中最為重要的政策工具[40],實施環境規制究竟會對產業結構優化造成何種影響,現有文獻報道還存在分歧。主要觀點大致可分為3 類:第一類觀點認為環境規制的實施能夠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持這類觀點的學者針對“波特假說”開展了大量研究,如基于長江經濟帶的實證檢驗發現,環境規制能顯著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波特假說”在長江經濟帶顯著成立[41-42]。第二類觀點認為實施環境規制會抑制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如從全國層面來看,環境規制對中國的制造業產業結構高級化具有顯著負向影響,會阻礙制造業產業結構優化[43];從區域角度來看,高強度環境規制會引發污染產業遷移,影響轉入地產業結構的調整優化[44];從城市視角來看,環境規制對北京市產業優化升級的影響表現為抑制效應[45]。第三類觀點認為環境規制和產業結構調整優化之間的關系是非線性的,存在不確定性。如宋華等發現環境規制與我國產業結構優化的關系呈“U”型曲線,只有跨越拐點,才能實現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優化的推動作用[46]。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研究表明,環境規制與制造業結構優化間存在“較強抑制—較弱抑制—交互促進”的雙重門檻效應[47]。王艷等的實證檢驗也指出,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合理化的影響存在門檻效應,只有當環境規制強度跨越門檻值,才能發揮對產業結構優化的促進作用[48]。
環境規制不僅能直接推動產業結構調整優化,還可通過中介變量傳導對產業結構調整優化產生間接影響。從宏觀層面來看,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調整優化傳導路徑的中介變量包括技術創新、能源結構、要素集聚、國際貿易、外商投資等[49-51]。如王正明等發現,科技發展水平、產業規模和創新能力會促進產業結構調整,而外商直接投資則表現出對產業結構調整的抑制效應[52]。從微觀層面來看,環境規制可通過設置企業準入標準、推動企業技術創新、影響企業市場決策、引導公眾消費偏好等途徑作用于產業結構調整優化[53-55]。如原毅軍和謝榮輝的研究指出,實施環境規制會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企業治污成本,推動企業開展技術創新,從而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升級[56]。同時,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調整優化的作用途徑存在類型和區域異質性。余東華和崔巖分析了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對制造業轉型優化升級的間接影響,發現不同于正式環境規制,非正式環境規制不能通過技術創新路徑促進制造業轉型升級[57]。鄭加梅的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優化調整的路徑存在區域差異,東部地區環境規制可通過引導對外貿易升級推動產業結構調整優化,中部地區FDI(外商直接投資)的產業結構偏向效應更為明顯,而西部地區環境規制下消費需求會對產業結構調整產生負向影響[58]。總的來說,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調整優化的作用及其路徑差異性與環境規制的類型、研究區域的產業情況和經濟發展階段等密切相關。
環境規制是協調經濟社會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的重要工具,環境規制、產業結構優化和生態環境質量之間存在邏輯關聯[59-61]。從產業結構優化角度來說,無論是產業結構高級化還是合理化,都會在一定程度上推動資源要素的優化配置,實現環境質量的改善和提升。針對省域的研究發現,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能夠對本地與外部的生態效率產生影響,而環境規制與產業結構優化的相互作用,有利于提升本地的生態效率[62]。從環境規制角度來說,無論實施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的影響是促進、抑制,還是不確定,環境規制都會通過與產業結構的相互影響表現出正向或負向的生態效應。一方面,面對環境規制實施增加的治污成本,企業無論是采取開展技術創新,實施綠色生產,還是規避風險,進行異地轉移的方式應對,都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所在區域的污染排放。另一方面,環境規制可通過成本、資本、技術等中介變量倒逼產業結構調整優化,實現相應的生態效應[63]。如針對環保部門重點監測城市的研究表明,環境規制可以通過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路徑改善城市空氣質量[64]。針對東北三省的研究發現,除直接影響外,環境規制還可以通過產業結構優化抑制區域碳排放[65],環境規制水平越高的地區,產業結構調整的碳減排效應越顯著[61]。關注環境規制與產業結構優化的互動機制,尋找適宜的環境規制強度和形式,是實現產業結構優化與生態環境提升的有效路徑。
在經濟新常態下,以適宜的環境規制政策推動產業結構優化,是同時實現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和提升生態環境質量、解決社會主要矛盾的重要途徑。在對環境規制、產業結構優化及兩者間相互關系進行分析的基礎上,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環境規制具有區域、行業和類型異質性,經濟發展水平、行業特性和環境規制形式等因素均會影響最終的規制政策實施成效。在環境規制強度測算方面,現有方法中,無論是單一指標法還是綜合指標法,在指標的選擇上都較為籠統,測算方法也較單一。下一步研究中,在考慮行業異質性基礎上,如在測算時加入具有行業污染排放特征的指標,將能更客觀地反映環境規制的實施情況。在環境規制工具研究方面,目前,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仍是環境規制政策推進的主要類型。但環境規制形式多樣,不同類型環境規制在同一地區產生的產業結構效應不同,相同類型環境規制在不同地區產生的產業結構效應也呈現差異。基于環境規制分類開展規制工具形式細化研究,探討適合區域特點的規制形式也是下一步研究的重要方面。在環境規制政策制定方面,已有文獻多以整個產業結構作為研究對象,較少考慮行業差異帶來的影響。事實上,目前的環境規制政策對不同污染排放特征行業的調控效果差異較大,尤其是對于一些高污染、高耗能的行業來說,“一刀切”的環境規制政策難以實現預期的效果。下一步需要開展針對性研究,通過差異化政策,充分發揮環境規制對不同類型行業結構優化的促進作用。
依托傳統經濟增長理論,當前多數產業結構優化研究集中在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方面,強調產業間的協調能力和關聯水平。在經濟新常態和社會主要矛盾發生變化的現實情況下,產業結構優化的最終目標不再囿于經濟的高速增長,降低資源能源消耗、控制污染排放都是產業結構優化內涵的應有之義。特別是在“碳達峰碳中和”背景下,在經濟低碳化轉型過程中,資源、環境要素在產業結構優化中的重要性日益凸顯。目前,已有學者在產業結構優化評價中加入了產業結構生態化部分內容,用于表征產業系統資源能源消耗和污染物排放的變化過程。產業結構優化與生態環境保護的交互關系及其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將是下一步的研究重點。在產業結構優化評估方面,不同學者依據自身對產業結構優化內涵的理解提出了不同測算方法:部分方法指標單一,難以客觀反映區域產業結構優化實際;部分方法以國外歷史數據為基準,測算結果帶有片面性;部分綜合評價方法中指標較多、數據收集難度大、可操作性較差。多樣的測算方法導致針對同一地區的計算結果各異,嚴重影響相關研究對政策制定的技術支撐作用。建立科學、客觀、統一、可操作的產業結構優化測算方法,是下一步的研究重點。
部分研究針對環境規制與產業結構優化的關系,對環境規制能否推進區域產業結構優化開展了“波特假說”實證檢驗。事實上,“波特假說”是基于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規律提出的,發達國家的經濟特質及運行機制與發展中國家具有質的區別[66],將我國情況直接套用于“波特假說”構想未必能科學體現我國經濟發展的實際。環境規制和產業結構優化間具有邏輯關聯,在一定條件下,環境規制能夠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因此,環境規制與產業結構優化交互關系研究的目的是探討最優環境規制,以兩者間的協調關系推動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和環境質量的不斷提升。然而,如前所述,產業結構優化是一個產業結構不斷調整、不斷升級的過程,是動態變化的。環境規制具有區域、行業和類型異質性,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不斷調整。在這種情況下,開展環境規制與產業結構優化的動態協調研究就顯得尤為重要。在產業結構調整和環境保護具體政策設計上,應在綜合考慮區域經濟發展特征基礎上,更多地關注環境規制與產業結構演進的互動性和協調性,通過制定實施適宜的環境規制政策,引導產業結構向合理化、高級化、生態化等方向發展,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和環境質量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