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作品中“西部空間”的影像呈現與變遷

南 茜

影視藝術是一門時空藝術，影視作品中的時間和現實時間相比較，能夠得到延展、壓縮和還原，而影視作品的空間又是一個假想的空間形態。現實世界是三位一體的，投影到熒幕之上的二維空間要經過技術手段進行各種形變和重新組合，甚至要創造一個充滿想象和錯覺的空間。

“西部空間”是客觀真實的區域空間，它的界定與發展伴隨著地理范圍的動遷與認知的改變而變化。從地理空間生成的要素來看，“西部空間”是由自然條件、生產方式、民族、宗教、歷史等因素和意圖構成的地域文化空間。影像空間的構成是物理空間與鏡頭空間的共生，影像中的“西部空間”是具有多重意義與功能的復雜體，紀錄片呈現的“西部空間”影像，包括歷史文化空間、政治空間、消費空間、視覺空間以及宗教、族群等其他空間。

一、往昔歲月 ——歷史文化空間

（一）人文歷史空間

紀錄片《河西走廊》跨越兩千多年，記述了從漢代到新中國絲綢之路的核心地段河西走廊的歷史沿革與繁榮發展，每集一個對應的主題，通過還原真實場景的方式來展示河西走廊的歷史發展，用鏡頭呈現了河西走廊跨越千年的壯麗威武與輝煌，冰冷的過往開始變得有血有肉。紀錄片中展示了大量與河西走廊有關的歷史人物與事跡，極大程度地還原了歷史，作曲家雅尼完成的主題曲更是讓每一集都被演繹得蕩氣回腸。《我所經歷的羅布荒原》由50 位考古、地質和歷史方面的專家組成顧問組，一路西行至羅布泊無人區，綜合系統性地展示了掩埋之下的樓蘭文明，揭開了羅布荒原的神秘面紗。《望長安》運用具有穿越時空力量的場景再現手法，構建了一個宗教色彩濃厚的人文空間。電影中高聳的大雁塔是一座標志性的佛教建筑，在盛唐仙骨與佛影的交織中，從內心展現了一個民族的智慧與自信。影片中對古詩詞的運用也記錄了當時的生活環境，呈現出詩意的人文空間。《黃土大塬》通過縱深、全景式的鏡頭梳理與呈現華夏農耕文化脈絡。《賀蘭山》中一山之隔風土迥異，北麓的游牧文化和南麓的農耕文化被記載，從自然到人類、從歷史到現實、從物質到文化層層遞進，逐層展示了豐富的歷史文化空間。

（二）盛世皇權空間

古代長安的皇權空間也是西部紀錄片中經常討論的話題。作為諸多朝代的都城，古長安城的空間代表往往代表皇權，它是一種獨特的空間能量。從長安城到皇宮空間，再到帝王陵墓，都是這類作品主要展示的“西部空間”。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唐朝當之無愧是一個令人魂牽夢縈的朝代，而大明宮是這曠世傳奇中最閃耀的篇章。史詩紀錄片《大明宮》以中日考古隊在大明宮遺址上半個世紀堅持不懈的研究為依托，在浩如煙海的歷史資料與遺跡中找尋線索，斥巨資與利用數字技術，恢復非凡宮殿，令人矚目。同時它還還原了一個感人的時代，雄才大略的李世民，氣魄不凡的女皇武則天，勵精圖治、風度翩翩的唐明皇李隆基，風姿綽約的貴妃楊玉環，才高八斗的詩仙李太白等，這些人物都在大明宮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或雄偉，或優雅，或落寞……那里有最浪漫的君王、最好看的妃子和最優秀的詩人，大唐盛景神秘的樣貌在片中盡顯無遺。《東方帝王谷》以陜西境內的帝王墓葬、古跡、文物為基本資源，探索每個墓主命運的起起落落及背后的朝代興衰。無論是周朝的禮樂文明，還是秦漢的制度文化，抑或是大唐帝國浩蕩開放的氣勢，以及后人纏綿的詩詞舞韻，都對周秦漢唐的發展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西漢帝陵》和《大唐帝陵》均以動畫紀錄片的形式與世人相遇，讓科技為紀錄片賦能，影片使用動作捕捉技術和數字動畫技術，講述了西漢十一帝與唐十帝及其墓葬之間神秘而驚心動魄的故事。兩部作品突破了傳統的實景拍攝方式，為歷史紀錄片開辟了新的發展路徑，實現了新的價值，再現了漢唐帝國輝煌燦爛的國家形象，弘揚了英雄主義的浪漫精神和進取精神。

（三）傳統技藝空間

“西部空間”地域遼闊、民族眾多，傳統藝術和技藝凸顯了文藝繁榮發展和文化傳承，是構成西部空間必不可少的歷史文化元素。

《唐墓壁畫中的絲路風情》作為第一部由上百幅國寶級唐墓壁畫創作而成的紀錄片，真實地反映了絲綢之路給中國帶來的變遷以及中華文明對于世界文明發展所做的貢獻。全程兩千多公里，攝制組以陜西省歷史博物館為起點，先后參觀了絲綢之路沿線的8 家主要博物館和10 處考古遺址，并對40 多位專家學者進行了訪談，借著著名畫家甚至無名畫工們的畫筆，觀眾可以看到封建社會巔峰時期社會繁榮和文化開放的盛況，壁畫技藝傳統就是紀錄片作品中西部的空間。紀錄片《錦繡紀》在傳統絲織技藝的基礎上，一方面是從中國絲織品匠人工匠精神出發，循序漸進地進行創作，最后由內而外、從小到大，論證了養蠶繅絲技術及絲綢給各國帶來的深刻影響；另一方面通過對我國絲織品歷史、品種、織造技術等方面的介紹，將我國優秀傳統文化與精湛的傳統技藝傳播到世界。《西茂的婚禮》中年輕的裕固族姑娘西茂，在眾多親友共同見證下，實現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愿望：以傳統方式舉行自己的婚禮，開始了一趟對裕固族傳統的尋根之旅……影片不僅將裕固族傳統婚俗搬上了銀幕，更是將裕固族當代文化精神進行了生動的影像化呈現，是對傳統文化“活的”傳承。除此之外，還有一眾圍繞人文民俗傳統技藝進行表達的紀錄作品，它們中有講述絲綢之路美食藝術的《面面大觀》，呈現清澗道情、陜北民諺、綏德石雕、腰鼓、嗩吶、民歌和秧歌的《國家級榆林非遺》，記錄白馬藏族祭祀性舞蹈活動的《池哥晝》……剪紙、刻葫蘆、香包、皮影等傳統技藝，豐富多彩的民間技藝通過影視工作者的鏡頭在紀錄世界里光芒萬丈。

二、時代命題——家國經略空間

（一）家國政策空間

以絲綢之路為主題的紀錄片并不缺乏經典，《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在這方面做了一次大膽嘗試。它聚焦于今天生活在絲綢之路沿線的普通人，講述了一個又一個平凡而真實的故事：往返帕米爾公路上的大巴車司機、渴望親情團圓的巴勒斯坦商人、在昭蘇草原學馴馬的哈薩克青年、試圖走出戰爭陰霾的烏茲別克教授……“我們拍的這些人正在成為歷史，現實版‘絲路’未來也是部絲路歷史的影像志。”（陳曉卿）隨著時光流轉，絲路上的人和故事必將遠去，但這部關于絲綢之路沿線的紀錄片將這珍貴的一切記錄了下來。

《穿越海上絲綢之路》的主創們把鏡頭瞄準了眼下所發生的事情，拍攝記錄了航海家翟墨、家族技藝的青年傳承者、海外美籍華人茶葉商，赴華留學學習中醫的絲路沿線各國青年以及美國航海家后代等人的生活，記錄了海上絲綢之路上的前世與今生，把歷史空間和現代空間串聯在一起，通過鏡頭呈現古代海上絲綢之路對沿線各國所帶來的文化以及宗教和商業等方面的沖擊，同時也借由當代海上絲綢之路上的青年人來表現海上絲綢之路對21 世紀文化傳播所產生的巨大的影響。

2014 年，“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申遺通過，正式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它曾見證輝煌，是人類的公共記憶，而后它也都將站在新的起點上，為絲路沿線國家的交流與發展提供更大的平臺，為紀錄作品中的“西部空間”提供更豐富的養分。

（二）民生保障空間

西部空間廣袤遼闊、民族眾多、習俗多樣，民生題材紀錄片是政策引導和群眾奮斗歷程的一種影像記憶。

紀錄片《決戰西和》扎根在中國西部甘肅省隴南市西和縣歷史和現實中，以充滿力量的鏡頭語言，引領觀眾走向脫貧攻堅最前沿并看到鄉村深處的巨變。透過整村脫貧故事解讀精準扶貧政策的意義，以獨特切面輝映壯闊時代巨變，成為凝聚中國脫貧攻堅力量的影像志。

1938 年，一場洪水、一條鐵路、一根扁擔，一群河南人沿著鐵道逃到西安。棚戶區簡陋的建筑、骯臟惡劣的環境、水和電力的中斷……唐代皇帝的輝煌和現代難民的滄桑形成對比。數千年前大明宮向我們走來了，七十年的道北卻要逐漸離開我們。隨著大明宮國家遺產公園建設的推進，西安“道北”將會是歷史記憶的符號，為了充分展現道北地區七十年來的滄桑巨變，導演郝劼運用電視紀錄片的方式，聚焦道北重大事件，聯系同一時期中國社會歷史背景進行多線敘事，上下幾千年，縱橫千萬里。在《道北七十年》中，存在一種行將消逝的文化，這正是一個城市的最佳名片。紀錄片把“大明宮與道北”兩個理念交織在一起，厚積薄發，使大唐文化中集中體現出的包容、和諧、向上的人文精神繼續拂照世人。

三、未來路徑——賦能“西部空間”

（一）消費視覺空間

技術的發展日新月異，當今紀錄片在影像質量與呈現上均有長足進步，大眾對紀錄片的審美要求也不僅僅只停留在記錄。除了關注選題與故事，更是被先進的超微攝影和顯微攝影、4K+5G、AI、光線追蹤等革新影視行業的技術深深吸引。

《大明宮》是導演金鐵木繼《復活的軍團》《頤和園》后一舉成名的作品，它以情景再現、演員表演和電腦特效合成為手段，為我們呈現了帝國權力的核心和其中的風云人物。《大明宮》最初在高校進行路演展映，當瑩白的大熒幕出現大明宮奇幻的場景時大家紛紛面露驚訝，感嘆技術之于藝術帶來的巨大能力，那一刻我們仿佛跟隨鏡頭回到那個久遠的秘境。紀錄片《航拍中國》中有關“一帶一路”新疆段的攝影作品，打破了傳統的地理風光類紀錄片的創作思路，把視點定位于萬米高空，以過去地理風光紀錄片未曾嘗試的俯瞰視角來展現祖國山河，超清視頻加航拍的全新視角所呈現的饕餮盛宴讓觀眾折服。《河西走廊》《賀蘭山》《復活的軍團》《從秦始皇到漢武帝》《大秦嶺》等紀錄片作品，均通過扎實的技術手段向我們營造了詩化的意境，涌動的山脈、交錯的光陰和山河的萬里……科技元素潛藏在視覺語言中，為觀眾創造了奇妙的視效體驗。

（二）敘事文化空間

文學理論批評家薩義德 （Edward Said） 在其1978年出版的《東方學》一書中曾指出：“東方幾乎是被歐洲人憑空創造出來的地方，自古以來就代表著羅曼司、異國情調、美麗的風景、難忘的回憶和非凡的經歷。”西方影像作品中的中國西部空間往往是西方人“東方主義”的想象。本土紀錄片中的西部空間展示，絕不是為了完成表面上的完整敘述而單純列舉材料，更不是為了運用戲劇化扮演與酷炫的手法來晃人眼球，激發受眾感情，挖掘中國源遠流長的文明歷史文化傳統中的豐富素材資源，并將其落實到紙面、內化為內心、呈現到銀幕上才是長久之道。

《舌尖上的中國》中對四川、重慶、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內蒙古等地的美食展示，不再單純只是表達菜名、制作方式與名廚，而更多的是通過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最常吃的食物出發，找尋美食與故鄉、與母親、與童年、與夢想之間的美好關系，不僅呈現中國傳統飲食文化，更是將這種文化升華至人文關懷的高度，既能在故事層面獲得觀眾的喜愛，又能在情感層面引起觀眾的共鳴，讓紀錄作品中的西部空間不再只是冰冷的、疏離的。《極地》以西藏為題材，最終歸宿在人，不論是不辭辛勞、跋涉萬里、只為深山老林中的患者排憂解難的醫生，還是挑燈夜、坐寺觀佛、潛心描繪佛事的畫師，或者是那個跋山涉水搬來了珍貴的鋼琴并帶著孩子去聽那優美琴聲的老師。紀錄片毫不回避地展示了嚴酷的氣候條件，同時又毫不吝惜地分享了難得一遇的精彩，冰川、雪山和無垠的云海，紀錄片將多個時空融合或是交替呈現敘事，得以讓我們在藏民故事間窺見無數宏大而平靜的愿景。

從文化空間理論的角度關注西部紀錄片，有助于世人更加全面地了解和認識中國西部空間中的獨特的文化現象，紀錄作品中的“西部空間”呈現出特定地域的歷史、文化、社會和自然環境等方面的特點，它已不僅僅是一種空間，更是中國西部文化表達和傳播的重要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