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路（六首）

許文波

渡 口

比如來到死亡

比如黑暗無限延伸

懸著的鐘彎下腰又慢慢起身離開

還有一把機械的尺子

或者書籍

在眾目睽睽間閃著寒光

還有誰在反方向奔跑

直到赤身裸體

最后縱身一躍

石 器

漫長的黑暗，遮蔽雙眼

和心靈。在火種到來之前

它便夜以繼日

準備攻讀“文明”這一本

無邊無際的書

它肯定傷害過小鹿、牛、羚羊

和大象；經過打磨

變得越來越

得心應手；甚至可以

馴服牲畜，播種，從事

簡單的農業活動

一個石器，到一個石器

石器的進化演繹了人類的

智慧進程

體 虛

盜出的汗液里淘出鐵銹

暗紅的物質

也許就是過去

夕陽下

在河灘上散去的霞光

那一不小心失足的石子

至今還在身體里泅渡

每一個沉浮經過牙關

總能叫出一個“苦”字

遇 見

空心潭有尾流合上

另一條相似的魚又悄然而至

一枚葉子起身

它代替過另一枚葉子的生長

禪院里墜滿的

我反而看成是新生的事物

閉上眼睛就地飄落，我有意代替

這一年秋天的生長

陽光直射進來

萬千個面目在大樹般的街影中慌張

問 路

在天臺山不同的溪流

我投下了一枚枚石子

石子打了水漂

我又搬起大號的石頭

石頭沉入水底

我反復做這樣的事情

夕陽退去

我往黑夜里丟石子

我往星空里丟石子

我往夢里丟石子

它們不是打了水漂

就是瞬間湮沒

但是我想，總有一枚在時空里激起了漣漪

或者是那種時空里的轟隆聲

把寒山或某個仙人驚醒

九 月

一支秋風拉響了

胡楊。嗚嗚低唱——

目光的懸崖里

云朵繼續升高

山坡像是失去了羊群

顯得非常單調

有石子圓潤，用來占卜

還是打磨一只跛了腳的馬蹄

酒不可或缺

陌生的歌有時隨鼾聲四起

空白的人

此時枕書而眠

或者懷抱種子

與秋而亡